皇凰梦

  “兰姨，小怜女郎今年芳龄多少？”我放下茶杯，拿起了一颗蜜饯放进了嘴里。

  冯兰眯着眼睛仔细的穿线，却是穿了半天也穿不进去。梅子见状上前将针线接了过来，说道

  “我来吧。”

  冯兰笑着将针线递了过去，叹了口气，说道

  “十七了，本来该嫁人了。只是我们这种家庭，谁人愿意娶啊……”

  我听罢笑言道

  “小怜天生丽质，天赋异禀，妾身的曲子，她一听就会。这种奇女子，不可屈居于普通人家。”

  “小姐这就是说笑了……”冯兰接过梅子穿好的针线，仔细的绣着一件披风

  “老身只要小怜和如罗子平平安安就好，别的也不愿多想……”

  “……兰姨……”我想了想，试探的问道

  “……您觉得……我长兄如何？”

  “这可不可！”冯兰一听，抬起头来，似是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小怜的身份，怎配得上如罗子？如罗子如今虽落魄，但毕竟出身显贵，这是万万不可的。”

  “人本不分什么贵贱，”我拉起冯兰的手说道，

  “只是时代所迫。如若他们有这心思，趁现在还来得及。若是有朝一日，我长兄回到周国接受册封，那时候就算是有这个念头，怕也要棒打鸳鸯了。”

  “……”冯兰听我如此说，皱起了眉头。她看着我想了片刻，说道

  “那也要等小怜出宫之后，现在言之尚早啊……”

  “……”我见冯兰似乎不愿松口，只得暂时作罢。

  六月的天气开始炎热起来，梅子从兰陵王府带了些冰块，堂上至少凉快了些。冯小怜一人在堂下摆弄琵琶，我教了她一首《美人吟》，她颇为喜爱，这两日一直练着。《美人吟》在她唱来，除了一如既往的甜美，还多了些许的娇媚，声音婉转动人，着实沁人心脾。

  “蓝蓝的白云天

  悠悠水边流

  玉手扬鞭马儿走

  月上柳梢头

  红红的美人脸

  淡淡柳眉愁

  飞针走线荷包绣

  相思在心头

  风儿清水长流

  兄长天边走

  自古美女爱英雄

  一诺千金到尽头

  风声紧雷声吼

  妹妹苦争斗

  自古红颜多薄命

  玉碎瓦全登西楼”

  “小怜真是认真，”我看着她，感叹道。

  “孩子喜欢，就由着她吧……”冯兰慈祥的笑着，看着堂下的冯小怜，剔透的皮肤在阳光映照下透着柔美的光，显得犹如下凡的仙女，引得旁人根本无法侧目。

  “风声紧雷声吼

  妹妹苦争斗

  自古红颜多薄命

  玉碎瓦全登西楼”

  琴声悠悠，婉转斯磨，堂上之人皆沉浸在这美妙的午后。

  突然大门咣当一声被从外撞开，独孤罗神色紧张的冲了进来，立刻关上了门。

  冯小怜被吓了一跳，手上一用力，竟是“嗙”的一声拨断了一根琴弦。

  “怎么了？”她急忙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城门被封了，禁军正在城里大肆搜捕！”独孤罗喘着气，似乎是一路狂奔而来

  “我方才从御史台那边过来，见士兵在大将军府抓人，恐怕大将军出事了！”

  “慌什么？”冯兰听见独孤罗的话，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说道

  “他齐国朝堂，又不干我们这些市井百姓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不是的，今次不一样，我们还是都待在……”独孤罗见冯兰无动于衷，放开冯小怜走了过来。见到我坐在冯兰旁边正从容的喝茶，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提醒过你，不许再来我家？！”独孤罗气急败坏的吼道。

  我别过了头，不与他争论。冯兰见状生气到，

  “好了！吼什么吼！想让邻里都知道七小姐在我们府上？你还嫌现在不够乱啊？”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里！”独孤罗不理会冯兰，上前想要拉我起身。梅子立刻挡在了我的面前，左手驾到了腰前的短剑上，

  “不得对夫人无理！”梅子怒道。

  我从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转身对冯兰说道

  “那我就不久留了……这便回去了。”

  “小姐不能走！”冯兰拉住我说道

  “戚里那里现在一定不太平，小姐回去万一遇到不测该如何是好？”

  “是呀小姐！”梅子也急切的说道

  “兰陵王和斛律光的关系非同一般，前几日还替斛律光求了请，如果现在回去，祸福难料啊！”

  “……”我别过了头，沉默不语。

  冯兰走到独孤罗身边，拉起他的手说道

  “毕竟你们是亲兄妹……如此时刻，你怎么忍心让亲妹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呢！”

  “可是……”独孤罗愤怒的盯着冯兰，似是一腔怒火，但是看到冯兰恳求的样子，却刹那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长兄……小姐她不是坏人，”冯小怜也走过来说道

  “小姐她待我们真的很好，还教了小怜很多曲子，小姐她真的不是坏人……”

  “你懂什么？！”独孤罗瞪了冯小怜一眼，冯小怜吓得停了话语，委屈的低下了头。

  “如罗子！”冯兰见独孤罗仍是不愿，急的死死的攥着他的手。

  独孤罗凶狠的瞪了我一眼，我毫不留情的回敬着他。

  冯兰见独孤罗劝说不住，情急之下跪了下来，说道

  “老身这里给如罗子跪下了……求你让小姐留下吧！如果小姐有个三长两短，老身就算赔了性命也还不清啊！求求你了！”

  独孤罗被冯兰的举动惊到，似是来不及反应，本能的在冯兰对面跪了下来。冯小怜见冯兰下跪，自己也咚的一声跪下，膝行到独孤罗身后，抓住他的袖口说道

  “长兄……你们是血亲啊……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呢……”

  “兰姨！你快起来！”独孤罗心急了，想把冯兰拉起来，只是冯兰似是铁了心不起。独孤罗拉了半天，怒极攻心，索性吼道

  “好了！今日就让她留下！”

  “如罗子说话算数？”冯兰眼睛一亮，问道。

  “大丈夫言而有信！”独孤罗发誓道

  “只是明日一早，她必须离开！”

  “好！”冯兰喜笑颜开，独孤罗见状急忙把她扶了起来，冯小怜立刻到冯兰身边扶住了她。

  “兰姨……”我看了独孤罗一眼，走到冯兰身边，说道

  “多谢……”

  “今日小姐就安心呆在这里，”冯兰说道

  “外面不安定，小姐又身份敏感，还是在这里由我们护着，老身才放心。”

  “哼！”独孤罗见我们如此，一甩袖子，自顾自的到院子里取了柴火，劈了起来。他用的力气极大，每一斧子下去都要没进木桩一节。怕是他把对我的怒气，都发泄在柴火上了。

  “夫人！”这时有人影一闪，从院墙外翻了进来。独孤罗警惕的抬起头，手上的斧子已经挥了出去。

  “小心！”梅子尖叫道。

  只见姚诀身子微微一斜，躲开了独孤罗的攻击。他身段颇为轻盈，独孤罗所用斧子笨重，伤不到他。

  梅子见状冲了上去，把腰间的短剑连带剑鞘一起拔了出来，抬手顶住了独孤罗的斧头

  “大家误会！是自己人！”梅子喘着气将姚诀护在了身后。

  姚诀一脸警惕的盯着独孤罗，抓住了梅子的肩膀，吼道

  “小心，闪开！”

  “住手！”我见状也走上前吼道

  “这是我的侍卫，长兄请住手！”

  “侍卫？”独孤罗听罢回头看着我，诡异的笑着

  “夫人的侍卫和奴婢，皆是此等高手，如此也能被俘？呵……你到底有何目的？！”

  “呵呵……”我见他如此，实在心寒。我怒极反笑，盯着独孤罗说

  “目的？有什么目的那么重要，要让我深陷如此危险境地？！若说我此行冒这么大的风险真的有目的，也是将你带回周国，继承爹爹的衣钵，这就是我的目的！我就算杀再多人，我会害死你吗？！”

  独孤罗喘着粗气盯着我，我见他不回话，走到梅子身边将梅子推到一边，自己迎上独孤罗的斧头，怒吼道

  “你要觉得我会害你，那你现在就能杀了我！我就在这里，你杀了我呀！！”

  “你……”独孤罗瞪大了眼睛，似是没有料到我会如此举动，他的手微颤，斧头在我面前来回的晃。梅子吓得惊叫道

  “夫人小心！”

  “别过来！”我吼道

  “爹爹从来不曾忘了你们！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你觉得你痛苦，可是爹爹又何尝快乐过！你若是今日杀了我，那我请求你有朝一日将我的尸骨带到爹爹墓前，告诉他我无愧于他！”

  “……”独孤罗盯着我，眼神讳莫如深。这样的他更让人害怕，我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然而纵然恐惧，面上却无比镇定，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的惊慌，否则他只怕更难心软。

  过了许久，他猛地别过了头，放下了斧子。

  梅子见独孤罗松了手，立刻奔了过来。此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瑟瑟发抖，梅子扶住我，我便双腿一软，整个身子靠在了梅子身上。

  然而面上我仍是淡定自若，平复了片刻心神，我整理了一下仪容和衣角，不再理会独孤罗。回身问姚诀道

  “何事，说吧。”

  “……夫人……”姚诀犹豫着看了看院中的冯兰她们。

  冯兰心领神会的上前说道

  “这位郎君前来，老身去准备些东西迎客。”

  “不必，”冯兰话音刚落，我便回到

  “姚诀，这里没有外人，你说便是。”

  “……是。”姚诀似是有些不安，踌躇片刻，才对我作了一揖，将一切因由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