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祭祖
我与杨坚的冲突并没有影响伐陈之策的进行,甚至杨勇这突如其来的女人和孩子,也未曾在朝堂上引起巨大的波澜。毕竟伐陈统一,建功立业,此时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三月,杨坚下诏,列举陈叔宝罪行二十条,其诏曰:
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夺阎闾,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侈,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崐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埸;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
痛陈陈叔宝恶性,派人将亲笔玺书送至陈朝朝廷,并又命人誊抄三十万分,发放江南各地,争取民心。
本以为陈叔宝会惧怕杨坚之举,可是似乎我等都高看了陈叔宝。本是大兵压境,可是他此时更关心的,似乎是陈朝内政。
陈叔宝宠爱张丽华孔贵嫔,而对皇后沈婺华越发冷淡,从而对太子陈胤也越发的不满。再加上陈胤生活些许不检点,便让张丽华有了把柄,多次在陈叔宝耳边吹枕边风。再加上后宫朝堂内外勾结,陈叔宝便真真的动了废立之心。便就在杨坚伐陈诏书颁布后的两个月,陈叔宝下旨废立陈胤,而立张丽华之子陈深为皇太子。
我听闻,陈深虽是张丽华之子,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此废立,若是以立贤为宗旨,倒是无可厚非。
只是这废立关乎于国本,如此草率,也是让人无措,更何况是在这国家危难之际。
听闻沈皇后是个素薄之人,对待权贵看的很淡。因此后宫一向是张贵妃专政,沈婺华反倒像个摆设。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泰然处之,没有表示过一丝的不满和嫉妒。依旧身居俭约,衣服无锦绣之饰,所关心之事,只有史籍和经书。
对此我是佩服之至,却也是无奈至极。我猜想,沈婺华怕是对陈叔宝早已失望,没什么感情了吧。
听闻陈叔宝自从废立陈胤之后,便就动了废后之心。
我冷笑一声,深觉着便是一朝失势的后果,一定要以此为戒。
十月,甲子,一切准备妥当,杨英从并州赶回,杨俊从洛阳回京,而一直在蜀郡练兵的杨素,也因杨英之故返回长安。
那日祭祖声势浩大,却极为简练。所有的人都是一身戎装,身侧长剑,显得英姿挺拔,器宇轩昂。
杨坚穿上了久违的铠甲,高高的发髻束起,如同高马尾一样,并未曾盘起,显得别具一格,潇洒不已。
我与杨坚的冷战并未结束,可是战争越发的接近,我却越发的有罪恶感。
虽然我们不说话,可是我却未曾有一刻的松懈。
我依旧帮他处理所有的杂事,负责后勤、运粮,修路等等……
我没有单独会见过阿摩,却是下旨将云婴儿单独圈禁,严加看管。
杨坚没有表示,没有感谢,也没有愧疚。
往常我们二人都在甘露殿,偶尔奏折批的累了,会相视一笑,喝杯茶,闲聊几句。
可是现在,我在甘露殿,他在两仪殿。
奏折会送来,会送出。下人们进进出出,却从未见过他的身影。
我脸上的落寞难掩,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的滋味,那种无法言喻的孤独,布满全身。
我变得沉默,也变得越发的清冷,越发的清瘦。
海秀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想劝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我。
太庙祭祖极为重要,可我却不如以往的自信。
没有杨坚站在一旁的支持,我突然好似缺了依靠一样,觉得自己好似风中垒草,没有支撑。
我很是紧张,不知道自己应该穿什么,应该说什么,应该如何面对百官,如何面对杨坚。
我在甘露殿里踱步,想穿戎装,却觉得这样反倒是觉得自己刻意。
这是这种应该群情激昂的时候,我穿着襦纱,更显得不合时宜。
“娘娘,时辰到了。”侍女进殿回禀。
我厌烦的摆手让她们出去,怒道
“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侍女很尴尬,吉时不可错过,却又不敢催我。
海秀端着托盘进殿,对那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如临大赦般急忙出去。
我斜眼瞄了一眼海秀手上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套衣服。
“这是什么?”
我不耐烦的冷声问。
“娘娘,奴婢听说,您以前穿过一套胡服,奴婢便令人去将那套胡服改了些,娘娘要不试试?”
“什么胡服?”
我问。
海秀将衣服展开,我转过身,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这……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穿的那套衣服么……
“娘娘,就是这套卡夫坦”海秀举起,道
“很漂亮的,又英姿飒爽,娘娘要不试试?”
那衣服的出现,让我一下子陷入了回忆。
第一次见面,我傲慢无礼,他低调谦逊。我满嘴胡言,而他却静静的看着我,眼里满是温柔和欣赏……
他如此年轻,却又那么成熟。
一切……
好似就是昨日……
“娘娘……”海秀见我不说话,小心翼翼的问道
“娘娘若是不喜欢……奴婢这就拿走……”
“慢着……”我抬手阻止了她,幽幽道
“本宫试试……”
“……是!”海秀有些惊喜,见我并没有如她想象办的阴晴不定,急忙开心的命人帮我换装。
卡夫坦一件件的穿上,我走到铜镜前,感慨万千。
铜镜里的女人,眼角沟壑,身形消瘦,神色狠厉,毫无一个女人该有的温情与和顺。
她苍白的面上,无甚表情,让人惧怕。
这与印象中那个可爱又活泼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
这些年,我究竟改变了多少,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纵使衣衫依旧,可是人早已不一样了。
我的发髻繁复,一根发簪将长发盘起。
我突然觉得这繁复的发髻显得累赘,没有一丝美感。
我抬手将发簪拔下,长发随之坠落,夹杂着些许的银发,显得越发的孤寂沧桑。
“娘娘您怎么将发饰拆了?”
海秀见状,急忙想阻止我,可是一切却已经晚了。
“帮本宫将头发绑起便可以了。”
我静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象着如何才能将自己的面色调的好些,让自己看起来更为自信。
海秀见我丝毫没有讨论的空间,便只得拿了头绳,给我绑了个发辫。
我倒是满意这样的发型,只是那根根银发有些刺眼。
“娘娘,这样确实更好看了呢。”海秀到。
我微微一笑,到
“本宫也觉得,比那些宫装强多了。”
“娘娘,”侍女进殿,到
“吉时已到,皇上那边已经准备出发了。”
我看着镜子没说话,海秀对那侍女摆摆手,我戴上帽子,说到
“出发。”
言毕转身离开,留下海秀等侍女们一时毫无反应。海秀一愣,粲然一笑,急忙跟了上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前行。
我与杨坚一同前往太庙告祭先祖,虽是无比重要,场面浩大,可是却又无比简单。
所有的人都是容装焕发,精神抖擞,所有的人都充满了信心。
戎装加身,没有那么多红妆酒宴,所有的一切,都是军人的气魄与简练。
一路上,军旅夹道,让我本来复杂的心情逐渐消失。在他们年轻又充满朝气的脸上,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无比光明的未来,脑海里浮现出万国来朝,众臣敬仰的画面,显得无比的朝气与美妙。
嘴角不由得勾起了微笑,果然年轻的朝气,是可以吸引人的。
我坐在御辇里,可是杨坚却一马当先,跨上了高头大马,昂首挺胸,伟岸的背影让我又不由得觉得无比的骄傲。
这样傲气,睥睨天下的男人,只有我,才能将如此这般刚强的雄性气息,变为绕指柔。这种独一无二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妙。
一路而去,很快便就到了太庙。
杨英,杨俊以及高熲、杨素等众臣等在太庙门口。
杨俊依旧清瘦儒雅,而杨英则是显得更为沉稳和内敛,只是那杏眼里的灵动让我知道,这还是我最爱的孩子。他眼角之下那颗粉色的泪痣,在他越发内敛的脸上,显现出了一一丝与众不同的邪魅,如此相比杨坚,反倒感觉更加的精明与阴柔。
“回娘娘,到了。”
我看着杨英出神,御辇停下,海秀掀开帷帘,我见状抬手,在海秀的服侍下走了出来。
杨坚下马,潇洒的将马尾甩向身后,回过了身。
我一身胡服,简单发辫,虽说年岁不与,但总归相交平日的繁复宫妆,有了全然不一样的面貌。
我没有向杨坚行宫中礼仪,而是抬手行了个军礼。
杨坚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先是一愣,随后便就不言。
他毫不避讳的盯着我,上下打量,眼睛里不由得溢出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好似惊喜,好似快乐,好似幸福,又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我没有直视他,而是淡淡的一笑,抬手将鬓角的碎发挽在了耳后。
“臣等拜见皇上,皇后。”
我们二人对视着,只见杨素很有眼力见的扬声,便就叩拜。
众臣见状,也立刻下跪行礼。
杨坚的眼神并没有离开我,但却抬手换到
“今日众人从军,不必繁文缛节。”
他上前了一步,低头看着我,我淡然一笑,转身走到了他的斜后方。
杨坚回头,露出了淡淡的失落。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繁重的铠甲,将左手打在腰间的长剑上,带头走进了太庙。
巍峨的高台上,杨坚与我一同祭天地,祭祖先,神色肃穆,颇为庄重。
高昂的号角想起,何泉接过一只活鸡,伴着鸡鸣,一刀下去,见血封喉。
血水滴进酒杯,鲜血染红的酒水让人热血沸腾。
杨坚将血酒洒在身前,没入土地,好像那股歃血为盟的豪气根植。
何泉又递过来一杯酒,同样血色,杨坚一口饮尽。
我同样接过血酒,头微昂,动作虽小,却利落的将酒饮尽。
我将酒樽扔回给海秀,拿袖口擦嘴,动作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