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炼情歌

  小区西北角的双杠上面已经有了黄漆剥落的残迹，初春的晚风依旧透着些彻骨的寒冷，饶是穿着厚毛衣的秦歌也不由打了个寒噤。有日子没来这里了，印象竟都有些模糊，她倒挂在双杠上感受着体内血液缓缓倒流入脑海，在晚霞的华彩中微微眯起眼睛。

  袁晓在双杠旁边的草坪上抱膝坐着，两人谁也没有讲话，稀冷的空气里只有不远处孩童断断续续的打闹声，傍晚的这个角落既安静且视野极佳，鲜见的没有高楼阻挡，能够完整的看到缓缓在远处隐约山峦间隐去的夕阳。只是自打上了高中之后，由于课业繁重，两人很少再有时间来这里小憩。

  “竺立他……是最近向你表白的吧？”沉默总是来得太让人屏息，秦歌知道，袁袁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既然总要面对，何不坦然接受事实。

  袁晓始终垂着头：“秦秦……这些天，我脑子里真的乱极了糟透了。”

  “如果……如果你也喜欢他，这没什么好纠结的，真的，其实……你们很配，我打心眼里为你们俩高兴……”秦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明朗一些，视线却始终追随者远处一点点微弱下去的霞光，心头漾起一丝化不开的苦涩。

  “我爸妈……最近一直在吵架，爸爸他怀疑妈妈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幽会，因为那几天妈妈的确回来的反常的晚，但他只是怀疑，并没有任何证据。我也不相信，他们之前一直都那么恩爱和睦，我想是爸爸太过多疑了，可是前几个星期……”

  秦歌微怔。

  “那天下午，在咱俩放学后一块去书店淘书的那个路口，你当时在里面看杂志，我隔着玻璃窗一抬头就看到我骂了，就在马路对面的酒店门口，她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搂着腰从里面出来。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她戴的丝巾还是之前她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的礼物……”袁晓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秦秦，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我……当时真的是慌极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这么看着他们钻进一辆汽车开走。我根本不敢相信，更不能接受自己看到的一切，我怕告诉你就会让秦叔也知道，秦叔他……和我爸关系又那么好，要是爸爸知道了，我真的怕他们大吵离婚，” 袁晓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上去格外黯哑，却一下下敲击着秦歌的耳膜如轰鸣，“但我也不忍心爸爸被蒙在鼓里，只是觉得他好可怜，好可怜……每天面对着他俩，我只想逃避，想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些天，每天放学我都一个人走，绕开那个路口走，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忘记，可是……可是到了晚上我睡不着，脑海里就像在演情景剧一样。我觉得自己就快被逼疯了，我凌晨两点上了□□，看到竺立他……居然在线。”

  秦歌只感觉到全身血液都要集中到头部了，胀得快无法呼吸。她撑起身体木然地坐在双杠上，袁姨，印象中那么温柔和善的样子，会在她和袁晓玩游戏激战正酣的时候笑眯眯地端来绿茶饼和果汁，怎么可能会和出轨这样龌龊的字眼联系到一起呢？

  “那几天，我简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断在□□上跟他倾吐自己的矛盾和挣扎。竺立，他一直都很耐心地听我发泄，一直在安慰我，鼓励我。再后来，我们开始常常打电话，有时候一晚上都是我在倾诉，他一言不发地倾听，有时候，他会讲些身边的趣事。你相信吗，秦秦，有好多次，爸妈就在外面吵架，我缩在墙角听着他的声音，才能……觉得心安。我慢慢睡着了，早上……却看到竺立发来的短信，说，说喜欢我……”

  袁晓似是回想起电话里竺立清冷温雅的声音，思绪竟有些飘忽。秦歌忽然觉得耳边的轰鸣声瞬间消失了，四下一片寂静无声的空旷。

  “……可当时我心情糟透了，我想他是一时冲动或是出于同情，但想到最多的是你……秦秦，对不起，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向他倾诉一切，不该靠他太近。我有些负气地给他回了短信，说我不需要同情和怜悯，而且他身边早就有一直默默喜欢他的女生。但是……也不知为什么，我发完短信却自己郁闷了一整天……

  “前天晚上，我一回家就听到爸妈朝对方吼得很凶，爸爸看到了妈妈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和那些露骨的短信，我从没见过爸爸像疯了一样地怒吼，我……我怕的只能躲在卧室里哭……后来，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看到满屋满地都是碗碟碎片……晓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竺立……竺立他到我家来，拉着我绕过地上那些碎瓷渣往外走。我也不知道跟他沿着马路走了多久，一路上他说了很多很多，可我什么也没有听进去。最后，我只记得他拉着我的手说……他喜欢我很久了，让我做他女朋友……”

  秦歌望着那只在草丛间徘徊环绕不肯离去的蝴蝶发呆，蝴蝶始终是眷恋着花朵的，即便它的花苞在微有寒意的晚风里那样弱不禁风，即便夜幕就要在它身上笼罩下巨大的阴影，却无妨它暗涌回旋的芬芳和与生俱来的旖旎。

  袁晓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渺小颤抖地如同被遗忘在遥远天边的星芒，怎样努力却只能被无边无际的夜色遮蔽得黯淡无光。秦歌心下怜惜，跳下双杠走到她身边并肩坐下。袁晓脚上的旅游鞋沾满了泥点和污渍，那么爱干净的袁晓，想必她一定走得很艰难……秦歌心酸地叹息，双手圈住袁晓的脖子，低声问：“袁袁，这几天，你……们在哪里？过的还好吗？”

  “我没事……我只是不愿回家，不敢回家，竺立他，他有他们家另一套房子的钥匙……秦秦，对不起，原谅我……我真的不想回家，我一闭上眼睛就是满地的碎瓷片……”袁晓的声音哽咽的不能自已。

  秦歌用力抱住袁晓，让她把头倚在自己肩上：“傻瓜，干嘛要说对不起？不想回家就不回去，想哭就痛痛快快哭出来吧，我陪着你。”

  袁晓难以抑制的呜咽响在被晚霞笼罩下的角落，那些悲伤，内疚，压抑的情绪随着风声四散开来，似被惊怔的蝴蝶停止了盘旋，敛起双翅静静停在微绽的花苞上，滴落在草地上的泪水迅速渗入大地，一切都如静止般定格此时，秦歌闭上眼睛靠着袁晓头上，相互依偎的女孩再无言语，却交织出了最深沉的默契。

  袁袁，无论如何，还有我在你身边，以姐妹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