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叶无敌他们在隧道中昏暗的光线下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总算看见了白亮得有些刺眼的洞口,而河谷的喧哗声也又渐渐传了进来,但走出洞口的时候却不再是铁索桥了,而是依山而建红栏青瓦的走廊,在这仿佛是《魔戒》里矮人们居住的孤山一样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条古香古色的走廊……
叶无敌甚至都有点惶惑了,她仰头看看那些线条优雅的山脊,高耸入云的青灰色山巅上点缀着皑皑白雪,白铁一样的太阳毫无暖意,在浅蓝的天空上挂着,自顾自地洒下耀目的光,或许是累了,她竟又一次产生了那种怪异的恍惚感,自己到底在哪里?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仍旧毫无实感。
“叶姑娘。”凌跃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他正回头看她,脸上带着些困惑的神色,但眼里却又有雀跃的兴奋。
“……”嘛,就算都是假的又如何呢,这梦里还有个笨蛋吉祥物呢。她跟在凌跃身后走进了那条高低曲折的走廊。这条走廊是依着两山之间的鞍部而建的,便是个拱形的Z字回廊,但好歹并不太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芝阳亭?”凌跃小声地念出了走廊尽头建筑上挂着的牌匾,叶无敌不识字自然没什么兴趣去看,只匆匆地扫了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事上:虽然在这样的山里突然看见一条红木回廊会觉得奇怪,但回廊尽头竟然是一座三层尖房顶还盖着红瓦的矮楼,感觉就更奇怪了。
与叶无敌满腹犹疑地观察不同,凌跃则满心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的一切于他来说都是十分新奇的体验,自然兴奋异常,芝阳亭其名为亭,本该四面无墙,但事实上走进去却是个宽敞的大厅,除了木地板在脚下吱吱呀呀的轻响,其余都与普通人家的厅堂没什么不同,正对着大门的八仙桌与一对太师椅,桌后的木板壁上挂着松柏延年的中堂,左右两面板壁上各自开了一扇窗,一扇门,从窗里望出去便能看见,右边的门外有一条向下的楼梯,而左边则是向上的楼梯,
一直走在最前面的打点一切的徐桥生像是与徐显商量了几句,便掀了右边的珠帘出门下去了,而乐凉一转头,便正看见凌跃这伸着脖子打听个不停的样子,也忍不住一笑,“徐大哥是去找这芝阳亭的主人了,咱们总归要在这里歇一歇,休整一下再进南歌城。”他低声与凌跃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凌跃谢了乐凉,便转脸想跟叶无敌说这消息,却见她仍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叶无敌此时正竭力思考着这座建筑带给她的违和感,从她看见这幢建筑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但这种违和感却并不危险,更像是某种视觉欺骗,让她觉得怪异,却又一时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叶无敌拧着眉毛看自己脚下的木地板,缝隙并不宽,但也够让她看清些东西了,比如:这楼其实是悬空的,不,确切来说,这是一座大得异常的,吊脚楼,它除了靠着回廊这边挂着牌匾的正屋是确实建在鞍部上的,剩下的三面全靠粗壮的木头支撑,而下部悬空的地方则用来饲养牲畜或者堆放杂物。
她就知道,两山之间的鞍部不可能有那么宽,以至于走了那么远之后,还有这样大的地盘来修建这样一座高楼,但如果只是一座搭在边缘,其余三面都悬空的吊脚楼,便有余裕了。看明白怎么回事,叶无敌脸色渐渐舒展开来,一抬眼却正对上凌跃探究的眼神,
“怎么?”她压着嗓子低声问,凌跃便把刚刚乐凉与他说的事又学了一遍,另一边孙青与赵文奇此时倒大摇大摆地坐在了主人位的两把太师椅上,还大声地谈笑起来,虽然知道不妥,但这两位却是一帮人中辈分最高的,心里全在咆哮着“快下来”,但各个都把脸转开,假装没看见。
乐凉拉着自己的弟弟与方子珉一同站在左面窗子边上看风景,徐显虽然看着憨直,但遇见这种情况也滑头得很,他竟直接从边上的珠帘穿出去找自家哥哥去了。幽冥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抬眼一瞟,又懒得理自己这个时不时就抽风的师父,干脆转脸去看凌跃跟叶无敌。
“你怎么样?”幽冥自从下车以来还是头一次跟叶无敌搭话,倒还让她有点受宠若惊了,“没什么问题。”山外的河谷仍旧发出着巨大的轰鸣声,不过在这里已经被连绵的山壁挡住了一部分,比起之前交流全靠吼的状态好了许多,叶无敌哑着声音轻声说,却也能听清。
“已快到了,不必焦虑。”幽冥看了看叶无敌不断变换支撑腿的站姿,“……”叶无敌下意识地站正了一秒,
“你来过?”沉默片刻,她问道,“嗯,…之前为了教中事宜替教主来过一次。”幽冥斟酌了一下用词,却让叶无敌更怀疑了,教中事宜替教主出面……幽冥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个标点符号的个性,还能做外交?说是来以武立威的她都觉得靠谱点,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真相了的叶无敌,仍在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幽冥。
“嗨呀,没想到今日也有贵客临门,是老朽来迟了,哈哈哈哈哈。”人未到声先至,一阵洪亮的笑声从外面传来,叶无敌都忍不住从窗里往外看,是个穿灰色粗布衣衫的老头,山羊胡子,须发皆白,唯有一张脸晒得又黑又红,笑呵呵地一面爬楼梯一面与走在他身后的徐显说话,手脚轻便大气都不喘一口,徐桥生远远地跟在两人后面,
待这老人掀开珠帘的时候,孙青跟赵文奇早已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迎了上去,“见过魏前辈。”屋里辈分最大的都行礼了,乐凉他们这些小辈自然也要跟着低头行礼,叶无敌不明所以,便直挺挺地站在最后,一双清亮的眼直直地看着“魏前辈”,对方竟毫不在意,反倒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这都过去的事了,如今进了芝阳亭,便是城主的客人,哪有你们给老朽行礼的道理。”声音回响在这厅堂之中,竟也不比那山外河谷的响声差多少,叶无敌甚至都有点头被震晕了的感觉,
那老者不待众人回答,便又大声招呼起来,“来来来,先去楼上,好好坐下休息一会儿,等那傻小子回来便带各位去主城。”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左边墙上的珠帘,琳琳琅琅地一阵脆响,
主人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是客随主便地跟在他身后上了楼,楼上的空间近乎大了三倍,看着像个酒店大堂,够摆□□桌酒席的,而那老者似乎也是有这个意思,上来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进进出出,只有徐家兄弟两个跟在他身后帮忙,没一会儿屋里便支起了个桌子,菜式不算多,除了几碟肉菜,主食是灶灰里扒出来的几个土豆,便是几样山里的野果与蔬菜,再加一坛奶酒。
那老者十分热情地招呼众人坐过来吃东西,“穷乡僻壤没什么好东西,各位先垫垫肚子,入了城便好。”
“……”叶无敌沉默着走过去,脑子里还回想着凌跃刚刚悄声给她科普的内容,说这老头是十多年前仍在叱咤江湖的血衣老屠魏午阳,是魔教前任教主的一位长老,虽然外号血腥了点,但其人刚正坚毅,许多正道人士也对他称赞有加,但因着几十年前一桩旧恨,仇家找上门来,不但杀了魏午阳好几个徒弟,甚至给他出生不到半年的外孙下毒,为换解药魏午阳自废武功,又受了仇人三刀,自此退出江湖,带着他的外孙隐入南歌。
叶无敌听完整个人都不大好了,看来江湖传闻果然不靠谱,连着死了几个徒弟,孙子让人下了毒,这老头一声不吭,自废武功还让人砍了三刀都没想着报复,反而归隐了,要么是仇家太厉害,要么就是他当年造的孽太深,怕被那仇家声张出去,好歹自己归隐还能得个好听的名声。
血衣老屠……这哪像个“刚正坚毅”的人能得的外号。叶无敌眼神复杂地在魏午阳脸上扫过,别说吃这人做的饭了,就是这屋子她都没心情继续呆。而其他几人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也没怎么吃,席间就听那老者笑声震天地与徐显两人你来我往地喊话,
他与徐家兄弟像是相识已久,喝完了整整一坛子奶酒,又将桌上的肉菜一扫而光,徐桥生坐在边上絮絮地不知道说着什么,几人便又笑又饮,时间过得倒也挺快。
“哐啷啷”一阵铜铃轻响,叶无敌耳朵动了动,这屋里除了乐凉稍差些,都不是等闲之辈,既连叶无敌都听见了,其他人自然也听见了,“羊儿!”魏午阳一步窜出去,直接跨到窗边,一声大喊,这次是真的震动,叶无敌看见桌上的酒杯都跳了跳,
“应该是魏前辈的外孙,魏羊儿回来了。”凌跃见叶无敌盯着窗子发愣,便低声地与她解释,但叶无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铜铃听着就不像人身上带的铃铛,那就该是牧铃,这样的山里能养的动物,还带铃铛,叶无敌也只能想到羊这一类的牲畜,而那老头说等他孙子回来带他们进主城,如果只是带路,这老头自己就行,为什么还要等他孙子回来再说……
“……”千万别是她猜的那样,千万不要,叶无敌跟着幽冥慢慢往楼下走,心里默默祈祷,
走到楼下时,整座吊脚楼的全貌便显示在眼前,最下层四根柱子与山崖的鞍部支撑着上层的正屋与外栏,他们之前站的那个厅堂只占了整个一层的五分之一,二层应该也只打开了一半,而第三层大约是住人的地方,外围的阳台栏杆上搭着几件衣裳,而最下面之前看着空荡荡的地方则是羊圈……
“……”叶无敌看着眼前正在伏在槽里吃草,类似岩羊的生物,应该是羊吧,她想,虽然长得比马还要高大一些,但确实长了一张羊脸与一对又长又弯的大角,比叶无敌印象中的羊要再健壮些,身子也更加瘦削轻盈,而除了这些细微的区别,最直观的不同大概在于,这羊背上有鞍,嘴里有嚼子……
这里果然是孤山对吧!为什么是骑羊?进城之后会看见龙吗?叶无敌的猜测不幸应验,一时头都昏了,恨不能立刻转弯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