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瓦夏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你知道,这有多滑稽,多可笑!
此时此刻我简直不像我自己了。我不能贬低这件事的重要性,……你居然还问我:她叫什么名字?我向你发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回答你。”
“对呀,瓦夏,你为什么不吭气呢?你要是早一点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就不会恶作剧了,”阿尔卡季·伊凡诺维奇嚷道,他真心诚意地感到后悔莫及了。
“好,算了,算啦!你知道,我这是……你知道这一切是因为我心肠好。你看我现在也感到恼火,因为我不能对你像我心里想的那样,把一切情况都讲给你听,使你高兴,让你愉快,好好地对你讲清楚,体体面面地让你了解……真的,阿尔卡沙,我非常爱你,没有你,我觉得我就不会结婚,甚至根本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阿尔卡季·伊凡诺维奇是特别容易动感情的人,他听着瓦夏的一番话,又是哭,又是笑。瓦夏也是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两人又重新拥抱起来,把刚才的不快忘到九天云外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全讲给我听吧,瓦夏!老弟,原谅我吧,我受到震动,完全震晕了,就像遭到雷击一样,天啦!”阿尔卡季·伊凡诺维奇叫了起来,甚至毫不怀疑地望了望瓦夏的脸庞,“不,老兄,不,是你胡编乱造的,是你瞎想出来的,你在撒谎!”但是。他发现瓦夏的脸上容光焕发,一副肯定就要结婚的样子,而且要越快越好时,他马上扑到床上,高兴得开始在床上连连翻跟斗,闹腾得四面墙壁都要抖动起来似的。
“瓦夏,坐到这儿来!”他终于坐在床上,喊道。
“老弟,我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两人高兴得激动起来,你看我、我看你地相互对望着。
“她是谁呢,瓦夏?”
“阿尔捷米耶夫家的!……”瓦夏说道,那声音由于感到幸福而显得软弱无力。
“不是吧?”
“唔,我以前曾经对着你的耳朵小声讲过他们的情况,后来我就停止讲了,可你一点也没有注意。哎呀,阿尔卡沙,瞒着你我花了多大的力气啊!我是害怕,害怕说呢!我的天哪,我的天!我心想一切都可能打乱,可你知道,我已堕入情网!
你看,就是这么回事。”他开始说了起来,但是由于激动,他不时说说停停。“她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夫,一年以前突然不知为什么,被派到哪里出差去了。我也认识他,真有这么一个人,愿上帝与他在一起!唉,他一去就音信杳然,消失了。于是他们就一直等呀,等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四个月前,他突然结婚回来了,而且根本没上他们家去过。粗暴!
卑鄙!出来替他们说话的,竟然一个也没有!她成天哭呀,哭个不停,怪可怜的,于是我就爱上了她……再说,我本来早就是爱她的,而且一直爱着没有改变!这时我就开始安慰她,经常去看她……真的,我也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不过,她是爱上我了。一个星期以前,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哭了,痛哭嚎啕,哭得很伤心,随后就把一切都对她说了,我说我爱她,总而言之,什么话都说了!……可她说‘我自己也准备爱您,华西里·彼得罗维奇,可是我是个贫穷的姑娘,您可不要笑话我,我任何人都不敢爱。’唔,兄弟,你明白吧!你明白吗?……我们马上就口头订了婚。我翻来复去地想,左思右想,我说:怎么对妈妈说呢?她说:‘难,您等等再说。
她怕,现在还不会把我交给您。’说着说着她自己哭了。今天我没有告诉她,就去对老太太说了。丽扎卡跪在她面前,我也跪下了……好,她给我们祝福了。阿尔卡沙,阿尔卡沙呀!
你是我的亲人,我们将生活在一起。不!我同你无论如何也永不分离开。”
“瓦夏,不管我怎么看你,我都不相信,不知怎的我总不相信,我向你发誓!的确,我总是觉得……你听着,你怎么就要结婚了呢?……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啊?真的,瓦夏,我得向你坦白承认,老兄,我自己也想过结婚。可现在你倒是要结婚了,这反正是一样的!好吧,祝你幸福,愿你幸福!
……”
“老兄,现在我心里很甜蜜,心情很轻松……”瓦夏说道。
他激动地站起来,在房里大步走来走去。“不是真的吗?不是真的吗?你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吗?当然,我们将要过着贫苦的生活,但是我们将会是幸福的。你知道这不是痴人说梦的空想,你知道我们的幸福不是从书本上抄来的,我们会真正幸福的!……”
“瓦夏,瓦夏,你听我说!”
“说什么?”瓦夏站立在阿尔卡季·伊凡诺维奇面前说道。
“我有一个想法,但是我好像有点害怕对你说出来!……
请你原谅我,同时请你解决我的疑虑。你将来靠什么为生呢?
你知道,你要结婚,我非常高兴,当然很高兴,而且高兴得自己都无法控制了,但是,你将来靠什么来生活呢?啊?”
“啊呀,天哪,我的天!你怎么啦,阿尔卡沙!”瓦夏说道,带着满脸的惊讶看着涅菲杰维奇。“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当我向老太太明确说出一切的时候,老太太两分钟都没想就答应了我的求婚要求。你应该问,他们是靠什么生活的?你知道,三个人一年才五百卢布,因为老太太的老伴故去以后,全部养老金就这么多。她要活,加上老太太,还有一个小弟弟,小弟弟上学也得从这些钱里开支学费。你看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只有你我和他们比起来才是资本家呢!你看吧,要是明年年景好,我说不定可以积攒起七百卢布呢!”
“瓦夏,你好好听着。你要原谅我。我……我老是想,但愿这事不被破坏掉,什么七百卢布?只有三百呢……”
“三百!……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那里呢?你忘了吗?”
“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老弟,你知道这件事还不肯定呢。这不像那三百卢布薪金那么有把握,那里面的每一个卢布都是始终不渝的朋友。当然罗,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甚至可以说是一位伟大的人物,我尊重他、理解他,他地位那么高,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喜欢他,因为他喜欢你,而且给你工钱,他本来是可以不出这笔钱的,而直接给自己派一个官员就是了,不过,你自己会同意的,瓦夏……你再听我说吧,我可不是胡说八道。我认为在整个彼得堡,找不出一枝你这样的笔,你的字写得好,我自愧弗如,”涅菲杰维奇不无赞叹地说道,“但是,愿上帝保佑,千万别出意外!万一不喜欢你呢,万一你不中他的意呢,万一他的事业停办呢,万一他另外找到人呢?总之,这类可能发生的事还少吗?你知道,就是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这个人可能在,也可能溜走呢!瓦夏……”
“你听着,阿尔卡沙,你知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头顶上的天花板就会塌下来……”
“唔,那当然,当然……我倒是没有什么要紧……”
“不,你听我说,你好好听着,你看得出来,他可能以某种方式把我甩掉……不,你只要好好听着,听着。你知道我向来勤勤恳恳,忠于职守,你知道他为人善良,他今天,阿尔卡沙,他今天还了我三十个银卢布呢!”
“真的吗,瓦夏?是给你的奖赏吗?”
“什么奖赏啊!从他自己口袋里掏的。他说,老兄,你五个月没领钱啦,你愿意,就拿着吧!他还说,‘谢谢你,谢谢!
我很满意……’真的!‘他说,你总不能白白地为我干活嘛!’真的!他就是这么说的。我的眼泪水都出来了,阿尔卡沙。主啊!
“瓦夏,你听着,那些文件你写完了没有……”
“不……还没写完。”
“瓦……西卡!我的天使!你干什么事去了呢?”
“阿尔卡季,你听着,没关系,还有两天期限,我来得及……”
“你怎么没抄呢?……”
“好,这就抄,你瞧,这就抄!你带着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望着我,使我的五脏六腑都翻转来啦,我的心在痛呢!怎么?你老是这么折磨我呀!动不动就大喊大叫:哎呀呀!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吧,我会写完的,真的会写完的……”
“要是你写不完,怎么办?”阿尔卡季跳起来,大声嚷叫,“他今天还给过你赏钱呢!你马上就要结婚……哎呀呀!
……”
“没关系,没关系,”舒姆科夫也嚷了起来,“我现在就坐下来写,我立刻就坐下来抄写,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你怎么对这事如此马虎!瓦西卡?”
“哎呀,阿尔卡沙!我能坐得下来吗?我以前是这个样子吗?现在就是在办公室我也坐不住,因为我的心受不了……
哎呀!哎呀!我今夜坐一整夜,明天再坐一个通宵,后天再坐一个通宵,我一定能写完的!……”
“还剩下很多吗?”
“别妨碍我,看在上帝的面上,你别妨碍我,给我闭嘴!
……”
阿尔卡季·伊凡诺维奇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跟前,坐了下来。后来他突然想要起身,但想起这会妨碍抄写,于是又被迫坐了下来,尽避他激动得坐不下来。看得出来,刚才的那个消息使他极为震动、最初的高兴劲儿还没来得及在他身上沸腾。他望了舒姆科夫一眼,舒姆科夫也望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还竖起一个手指头,对他做威胁动作。后来就可怕地皱起眉头(似乎他的全部力量和工作的成败都取决于此)两眼直盯着稿纸。
好像他还没有克服自己的激动,笔尖换了一个又一个,身子坐在椅子上转来旋去,安顿好后又开始抄写,但是他的手颤抖不已,写不下去。
“阿尔卡沙!我对他们说过你的,”他突然嚷叫起来,似乎是刚刚记起来的。
“是吗?”阿尔卡季叫道,“我刚才还想问呢!唔!”
“好啦!我以为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看,全怪我自己。
本想不写完四大张决不说话的,可全忘记了。我老是想起你和他们。老兄,我好像写不下去了,老在回想起你们的事……”瓦夏微微一笑。
沉默了一会儿。
“呸!笔尖多糟糕啊!”舒姆科夫嚷叫起,气得用笔尖敲桌子。他于是抓起另一个笔尖。
“瓦夏!你听着!一句话……”
“喂,快点说嘛,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还有许多没抄吧?”
“哎呀,老兄!……”瓦夏皱起眉头,好像世界没有什么比这个问题更可怕,更要命的了。“很多,多得要命呢!”
“你知道,我原来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没有,已经没有啦,写吧!”
“喂,到底是什么想法?什么?”
“现在已经六点多了,瓦西卡!”
这时涅菲杰维奇微微一笑,狡猾地向瓦夏挤了一下眼睛,不过还是有点胆怯,不知道瓦夏对此作何反应。
“唔,你说什么呀?”瓦夏说道,他已经完全停下抄写,直望着他的两眼,甚至因为等待而脸色都变白了。
“你知道是什么吗?”
“看在上帝的面上,你说是什么呀?”
“你知道是什么吗?你很激动,干不了许多啦……等一等,等一等,你等一下,等一下,我看哪,我看你听一听吧!”涅菲杰耶维奇高兴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说道。他打断了开口说话的瓦西卡的话,全力阻止他反驳。“首先需要安静下来,需要打起精神,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