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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最后的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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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血缘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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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爵在确定两人离开后,便关上了房间的门。

  “斯蒂勒先生,感谢你们兄弟在这些年来对她的照顾。”他说。

  “您言重了。我们兄弟如果没有您的帮助,哪会有今天。”奥拉瑞凡特放下了先前的高姿态,郑重地向侯爵行礼,“我们的名姓是您给予的。我们的生命是您给予的。一切的一切,都是……”

  “别说了。”侯爵摆摆手,“让白色的蛛丝永远、永远地隐没在黑暗之中吧。”

  “是。”奥拉瑞凡特再一次向侯爵致谢,“真的非常感谢您。”

  “我说过了,不必如此。说起来,我也欠了你们兄弟很大的人情。这些年你们替我给她送衣物、送饮食,还有药,真是辛苦了。”侯爵淡淡道。

  “您言重了,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不过,在下还有一事想问。”

  “你先说。”

  “为什么您会把她……把二小姐接回来?您不怕……”

  “够了!”侯爵的眼神扫过奥拉瑞凡特的脸,“我说过,让白色的蛛丝永远消失,你忘了吗?”

  “我失礼了。”奥拉瑞凡特不在多说什么,“那侯爵大人,我就先告辞了。”他躬了躬身,便转身离开了。

  侯爵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他始终不曾移开视过视线。

  (二)

  比阿特丽丝和布里莱尔并肩向湖边的白色凉亭走去。

  春季独有的和煦暖阳笼罩着花木的新绿,熏酿出甜滋滋的清香,弥散在空气中。春草吐新茸,树木的枝丫间浮动着盈盈的绿意,更有不少无名的野花急急成片绽放,放眼望去,尽皆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这里是诺索尔家的庭院,”比阿特丽丝转头对布里莱尔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布里莱尔没有回答。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她想了想,又说道,“你之前真的住在疗养院里吗?”

  “我……我在……”她顿了顿,像是要努力回忆着什么,“我一直住在索菲亚疗养院。”

  “那是什么地方?”

  “说是疗养院其实是一座高塔,灰色的高塔。有攀满藤蔓的围墙,还有……”她又思索了一会

  儿,“还有很多圣像。耶稣的、圣约瑟的、圣母玛利亚的,还有圣彼得的、圣约翰的、圣安东尼的,还有……还有……”

  “布里莱尔!别再说了。”她感觉布里莱尔的手心沁出了细密的冷汗,还在发抖,“有什么开心的事吗?我想听。”

  布里莱尔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静静地开口说道:“克雷尔,还有奥拉瑞凡特会经常来看我。他们给我讲外面的事情、给我念诗。克雷尔自己写的诗。他们还会带新采摘的草莓、樱桃和葡萄给我。他们兄弟两个一直对我很好,不怕我也不讨厌我。虽然我……这个样子,可是……”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垂下了眼,显得有些落寞。

  比阿特丽丝默默地将这个神情瞧在了眼里。

  “看到那里的凉亭了吗?那是我最喜欢呆的地方之一。”

  “你喜欢明亮的地方。”

  “嗯,没错。”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

  “为、为什么?”

  “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人。”

  比阿特丽丝愣住了,“哪里……不一样了?”

  布里莱尔的淡眉蹙了起来,“你是光,而我是林中的阴影。如此丑陋怪异的模样,你又何必视而不见呢。”

  她不说话了。的确,妹妹那头了无生气的白发和玻璃珠般的眼睛会让人心生恐惧,但是“丑陋”一词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和她扯上关系。

  “你只要多一点笑容就足够了。”比阿特丽丝慢慢地说道,“我们是双胞胎,是一滴水与另一滴水。如果你认为我是美的,那你又怎么会丑陋呢。”

  布里莱尔的眸子停在了比阿特丽丝的脸上,然后她竟然一点一点抿起了嘴角,冲她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如同水上的涟漪,是透明的。

  霎那间悲伤和喜悦同时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布里莱尔苍白的脸颊,柔腻、光洁却又冷冰冰。

  “我们明明是双胞胎,明明应该一同长大、一起欢笑、一起悲伤。可是现在呢?没人会知道我们各自度过了多么寂寞、多么孤独的童年。但是,从今往后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我们把失去的时光都补回来、把错过的岁月都补回来,把所有我们本应的的全都补回来!我们一起喝茶、一起散步、一起读诗好吗?每到冬季,这里的黄昏就会呈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美丽来。阳光暖融融的,残雪却还未消尽。天空很干净,连一丝云也没有,澄蓝澄蓝的。还有……还有这里的夏天、秋天、现在的春天……都是……”她的眼眶红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苦涩、酸楚。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布里莱尔露出浅淡的微笑,“姐姐。”

  比阿特丽丝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她把布里莱尔揽在了怀里。

  “欢迎回来。”

  (三)

  加尔尼特搁下手中的画笔,对身旁的佐伊说:“你有没有觉得,血缘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它不一定能传承祝福,却一定能继承不幸。”

  佐伊说:“你问我这种问题,不是在揭我的伤疤吗。”

  加尔尼特调和着颜料,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突然觉得,如果能斩断和血缘的联系,我们会自由很多。”

  佐伊叹息,“你不能说这样的话。有人听了一定会伤心。”

  “你是好女孩。”

  佐伊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嗯?”

  加尔尼特没有看她,自顾自地画着画,“你是好女孩,却因为我父亲的过错让你碰到这种事情,真是抱歉了。”

  她掩嘴,不出声得笑了,“我是怎么样的人,你怎么知道?这样说吧,加尔尼特。”她支着下颌,“我们之间可不存在同病相怜的关系。那个女人是好是坏、是生是死与我毫无关系。你为你的母亲心痛,我可没有。”

  加尔尼特有些恼火又有些不解,“同病相怜?我把你视作我的朋友,佐伊。”

  佐伊扶住额头,苦笑起来。记忆里,也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我明白你的苦恼,佐伊。男孩碧蓝眼睛里透着诚挚的光。我是你的朋友。”

  如果你,还有他看清了真实的我,你们还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吗?她想。

  “你不高兴的话,我可以陪你出去走走,难得今天有空。”加尔尼特从画板前离开,闷声道:“你想去哪里?”

  “去诺索尔家。”

  “诺索尔家?”

  “怎么了?”佐伊斜着眼睛瞧他。

  “没什么。”加尔尼特径自向门口走去,“走吧。”

  佐伊抿嘴一笑,也随之跟上前去。

  当两人能望见那座凉亭的时候,心中的讶异也像火焰一样升腾了起来。

  就算距离尚远,也能看见前方有一个奇妙的身影。

  她纤细苗条,皮肤苍白。明明是年轻女子的模样,却是一头白发,高高地挽成一个髻。她穿着浅色的绸裙,静静地坐着,宛如一个精心制作的陶瓷人偶。

  而立在一边的少女则与她截然不同。浓密黑发编成长长的发辫,垂在胸前,辫梢结了一个墨绿的蝴蝶结。一双灰眼睛明亮有神,镶在秀丽的脸庞上。

  这两个人一站一坐,其样貌的强烈的反差会让人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做白日梦的感觉。

  “加尔尼特……”佐伊碰碰他的衣角,“诺索尔小姐旁边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眯起眼睛,“不,或许我知道。是她……果然是她!就是她!”加尔尼特的脸上呈现一种混合着悲哀与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认识她?”

  “不,见都不曾见过。”加尔尼特的脸色转眼回复了平静,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

  佐伊很识趣地没有追问,她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你在磨磨蹭蹭什么啊,真是的。”她拉着加尔尼特的手,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一边跑一边喊道,“诺索尔小姐!”

  比阿特丽丝听到有人在喊她,便循着声音看过去。“是莉迪亚小姐吗?”她挥了挥手,脸上溢出了笑容。

  “你最近还好吗?”佐伊捋了捋头发。

  自从那次在剧院和佐伊结识,比阿特丽丝一有机会便会邀请她出去游玩。从她口中,她也知道了她母亲的事情。佐伊每每说起她母亲,总是格外地平静,好像没事人儿似的。可她越是若无其事,比阿特丽丝越觉得不正常。可心里虽然担心,但嘴上却也不敢多提,怕戳她痛处。

  “马马虎虎吧。倒是你,过得还好吗?”

  “好的不能再好了。”佐伊大大方方地说道。

  “这样我就放心了。”说着,比阿特丽丝牵过布里莱尔的手,向佐伊引见道,“这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布里莱尔。布里莱尔·诺索尔。”

  佐伊应了声,目光始终停在布里莱尔的脸上,没有移开。

  “佐伊。”比阿特丽丝怕妹妹尴尬,赶紧解释道,“布里莱尔自幼体弱,从小就住在疗养院中。直到不久前才回到诺索尔家。”

  “我不是在想这个,”佐伊摇摇头,“令妹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比阿特丽丝不置可否地笑了,“说起来,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来这儿?”

  “不只是我要来,还有他。”佐伊推了推加尔尼特。

  “还有谁?”她的眼神在空气里转了转,“我怎么没见到?”

  加尔尼特忍不住气急,“从刚才到现在你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比阿特丽丝如梦初醒般地转过头,“哦,原来您也在啊。抱歉,我最近眼神不行,还请您原谅。”

  他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怎么,不欢迎我?”

  “您想来就来便是了,跟我欢不欢迎有什么关系。”

  布里莱尔缩在比阿特丽丝身后,觑着眼,小声问道:“这个人是谁?”

  “在下加尔尼特·法恩塔尼西亚。很荣幸见到您,诺索尔小姐。”他深深地鞠躬,牵过布里莱尔的手,吻了一下,“我代表所有国民,衷心感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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