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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得无边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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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科考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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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之后,历城下了两场雪。子晦在历城的日子不咸不淡,偶尔纠缠着辛弃疾与茂嘉带他去游市、登高。寒冬腊月,冷风侵肌,但辛弃疾几乎每日卯时都会起床练剑,直至辰时。

  党怀英每到辛府,总会督促辛弃疾一番。这日也不例外,积雪刚融完,空气冷冽得紧。辛弃疾正在书房内,看着书案上的一张图,门外传来丁九的声音:“公子,党公子来寻你,还带了好多书咧。”

  辛弃疾把图折叠,置于案上,再拿了几本书压好,这才走出书房。党怀英坐在堂屋的客位上,吃着茶,身边的案几上果然放着厚厚的一挪用青布包好的书。“世杰兄,”辛弃疾小跑上去,“今日又给我带书来?”

  党怀英把那一挪书递给辛弃疾,有些老生长谈:“阿疾,这里是‘六经’、‘十七史’,还有些荀子、老子等先贤所著文章,涉猎广泛对你科考总有些裨益。”辛弃疾把书交给丁九,让他搬到书房去。

  “世杰兄,你给我这么多文章论著,不如拿剑劈开我的头,把书塞进去来得干脆。”辛弃疾有点苦不堪言。“又讲胡话,”党怀英板起脸,看起来有些严肃,“上元节后,你我二人须得急赴京城参加会试。所余时日不多,阿疾莫要在此刻衍生惰意。”党怀英貌似把科考之事看得极其重要,连同对辛弃疾也很严厉。

  “世杰兄,求取功名果真重要如斯?”辛弃疾问道,在他眼中,党怀英绝不是一个热衷追逐名利之人。

  “阿疾,我自小苦读诗书,也期盼能有用武之时。他日金榜题名,也不负家门欺许,不辱家翁遗志。”党怀英生怕辛弃疾误解自己,不过这下天书生众多,寒窗苦读多年,哪个又不是寄望科考走上仕途呢?

  党怀英离开后,辛弃疾转而又回到书房。天气渐暗,辛弃疾燃起烛火,案台上摆着党怀英送来的书,但是压在书下面的那张图却不见了。

  忽然,烛火飘忽了一下,应该是人穿过带来的浮动。“谁?”辛弃疾压低嗓音,正要拿起自己的配剑。

  “六哥”来人走近,原是茂嘉,“你是怕我偷了你这张地形图?”辛弃疾把剑置于剑架上,从茂嘉手中夺回地图,平摊放在案台上,仔细地看起来。

  “我来书房找你,就碰见丁九抱着一挪书,说是党兄送你的。”茂嘉坐在书案边的椅子上,随手翻着“六经”,“六哥,你说我同党兄是否八字不合,每次我来寻你,他都抢先一步。”

  “你怎地老跟世杰兄绕不过去?”辛弃疾头也没抬,继续伏案看图。茂嘉收起嬉戏,正色道:“六哥,你与党兄师出同门,才情卓绝,世人皆叹你二人为再世李杜。但外人岂知,你一心志在杀贼,收复河山。党兄呢?你知他胸中抱负?你笃定他会同你一样,满腔热血投身报国?”

  茂嘉的连番拷问,把辛弃疾心头某处撞得七零八碎,在他心里,党怀英就是自己的榜样、知己,二人心意相通,惺惺相惜,他没有想过是否会有一天两人会走上不同的道路。“十二哥,世杰兄他参加科考不过是为完成家翁遗志,他不是那种热衷功名利禄之人。”最后这句好似在说服自己。

  “那他知你从小四方游历是为何?为何不告知他,你三年之前赴中都科考,不是落榜,而是未曾入贡院作考?”茂嘉一口气说完,呼吸变得急促,眼眶渐红,“六哥,我深知在这浑浊乱世,能得一二知己何其艰难。但终究,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辛弃疾何尝不知,自己从未与党怀英剖心彻谈过此事。往日他总念着,党怀英与他交心交底,志同道合,必然与他同样胸怀济世之情。“世杰兄他谦谦君子,如光风霁月,怎会屈于受贼人奴役。况且,我相信我可以说服他。”

  “罢了”茂嘉一股脑把藏于心中苦闷的话全都说出来,畅快许多。“六哥,无论世人怎样看待,无论受何非议指责,茂嘉永远站在六哥身边,绝不反悔。”辛弃疾听得茂嘉此番话,竟也跟着红了眼眶,心道:这条路荆棘丛生,诸多险恶,得十二哥相随,莫大之幸。

  “六哥,今日我先告辞,不然娘亲又要絮絮叨叨了。”茂嘉作揖后便离开书房。烛火已燃过半,沥下一行行油。辛弃疾再次观摩地图,那是一张燕京周边的地形图,哪里设伏、扼守、排兵、屯粮均有标记。透过窗户,清晰可见辛弃疾的身影伏于案前。窗外,辛赞伫立着,面露欣慰之色,不稍片刻便负手离开了。

  茂嘉回到家,踏进堂屋,正暗喜没有撞见他娘亲。“哥哥”听闻得一声脆生生的女娃娃音。茂嘉提到噪眼的心又落了回去,清咳了两下:“竹青,都戌时了,你还不回房歇着,要冻出病来,又让爹娘操心不是?”

  “你也知道现在戌时,成日好玩成性。”只见一位梳着低髻的中年妇人,走进堂屋,身边伴着一位身着官服的男子。

  “娘,我近日都去寻六哥,并没有顽劣。”茂嘉低眉顺眼,“爹也是才回屋。”“你爹此生就做个主簿我也没什么念头了。嘉儿,你就不能勤勉点,赴京科考,为自己奔个好前程?”茂嘉的娘亲重重地叹口气。

  “我这般愚钝,和科举怕是无缘。将来若能做个衙役班头,也不枉费我这身武艺。”茂嘉同六哥一样,从小习武,志在报国,对功名之事毫无兴致。

  “你”茂嘉娘亲急的哑口,要是有条戒尺在手中,非得落到他身上。“好了,蘋娘。”辛远扶住她的肩头,低沉的声音甚是好听,“嘉儿打小就有主见,横竖你都左右不了他的意志,何故杞人忧天。”说着向茂嘉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茂嘉推着自己妹妹走出堂屋,“竹青,快回房歇去罢。”转过头瞄了瞄他爹,眼里透着精明,心中默默夸赞:还是我爹厉害!

  历城栖风楼,二楼最里的一间客房内,是那日出现在观碧坊的魁伟男子。身边的仆人站在一旁,“主上”听得这称呼,男子抬起左手,仆人立马换了措辞,“员外打算何时返程?南下时间越久,东京那头越不安稳。”

  “再等些时日,在瀛洲一路到历城,多个质库发现的细软,皆是宝贞所有。”男子手中捏着一个发簪,“或许五年前她侥幸活下来了?”男子眼中满是希冀,想从仆人那得到一丝肯定。

  “五年前下人已经将夫人下葬,您手中不还有那封绝命书?”

  他怎么会忘,当年随宝贞入燕京为质的随从带回的绝命血书。宝贞恳求自己的夫君要卧薪尝胆,切莫儿女情长,沉溺悲伤。居官修德政,肃纲纪,延揽英雄,务悦民心,再待时机夺帝位,安天下。就为打消庸主的疑虑,他没有亲自前去宝贞的死身地操办后事,仅命下人就地草草埋葬了事。这五年来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想,宝贞的灵魂在异乡孤零零地飘荡,无法回归故里,她该是多么凄苦,无助。

  “上元节后再回东京罢,宝贞从前总念着,想瞧瞧中原人的上元灯节是何景象。”男子收好发簪,理了理心神,看着仆人:“乌延谟,打探那人,为何他出现之地几乎都有宝贞的细软?”乌延谟颔首,随后退下去。

  冬日昼短夜长,时间流逝更觉得快,转眼快到元旦。不止历城,齐州的大街小巷都是张灯结彩,一派热闹的气氛。丁九带着子晦,在街市上穿梭,置办年货。

  “丁九,你如何记得住置办哪些年货?”子晦跟着丁九跑了半日,往常在滨洲,不论元日、上元节还是寒食节,都是家里安排妥当。

  “我哪里记得这些繁目,” 丁九从怀里掏出一份目录,“这是严内知记下给我的,陆公子,你瞧。”

  子晦接过一看,果真置办品类繁多,腊药、新历、大小门神、桃符、金彩、缕花、馈岁盘盒、酒檐“这腊药作什么用?”

  “腊药便是腊八当日制作的大黄、防风、白术多种药材,供守岁夜浸泡‘屠苏酒’,不过,这腊药是公子亲自置办。”

  “丁九,你竟识得这么多字,还懂这些?”子晦收好年货目录,交给丁九。

  “识文断字都是公子教的。”辛九提起自家公子,不由得趾高气昂。“我家公子生得俊朗,又文武双全,历城谁人不晓。若到及冠,不知有多少媒人踏破辛府门槛。”

  子晦掩面偷笑,好一阵才缓过来,“我道说书人的脚本打哪来,竟是从自家人传出去的。”

  “我可没胡说,” 丁九有些急了,怕子晦以为自己嘴上没门,爱四处胡话,“那是说书人有眼光,再说我家公子的光芒任谁也挡不住。”子晦如捣蒜一般急急点头,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可看得明白,丁九绝对是把辛六哥当神仙一般崇拜。

  辛弃疾在巷口一家药铺内,置办好了腊药,吩咐药铺伙计翌日送到辛府。尔后便步出药铺去寻子晦和丁九。辛弃疾走在街市上,忽而放缓了步伐,习武人的敏锐感袭来,他一边走一边思索如何摆脱尾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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