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腻味
人生这辆列车，太长了，有人进，有人出，还有人在等待，来去匆忙，从没为谁停留过。
刘志为我驻足过一段时间，也选择了离开我，而伤害我的那个人，却也没来请求我原谅，我最重视的两个人，一一都离开了我身旁，无人问津的青春里，只有我一个人背负着黑暗在时光里流淌。
漫长的一周就这样过去了，刘志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我却还没能释怀，没能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没能给温暖我的人最好的疼爱。有那么一刻，我希望自己从不存在。
这几天，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偶尔想哭偶尔大闹，严重了医生就安排给我来一针，杨安的手臂上也经常青一块紫一块，不是抓伤就是咬伤，为了照顾我，也是煞费苦心。
以前我对杨安没有多大感情，总感觉我们是同学是一般普通的朋友，如果我有难，他也绝对不想多管闲事，没想到，到最后，都是他在陪着我，安抚受伤的我，和我同仇敌忾，原来都是自我狭隘。
有些人有血有肉，有些人无情无义。
总是会想起那天早上，我匆忙跑回去，都犹豫了到底进还是不进，为什么没有选择立马转身就走，这样命运的厄难是不是就不会降临在我头上。可是，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就像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
沉默了很久，忍耐了很久，后遗症还是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我觉得我能控制住，我觉得我能战胜它，可是在一次次伤害别人的时候，我心痛到窒息，太痛了，真的好痛。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你，只是忍不住想要发泄一通，用我的拳头；想要嘶吼一番，用我的肺；想要狂奔一次，用我的生命。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面对其实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在夜里哭着，哭到头痛直到睡去。
有多少次，我的爱人啊，我想为你画一次画像；我想为你摄一次影；我想为你设计一件西装；我想陪你从学堂到殿堂。不论你最后选择和谁在一起，我都决定将这份喜欢埋藏心底，静静地陪你岁月长流。
无力到消瘦的我，开始痛恨一切，最开始厌恶陪伴已久的杨安，厌恶他，他那张面对着我的笑脸，一切都是那么讽刺，我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舌头拔掉，四肢残废，让一切羞耻不为人知；我开始厌恶他对我总是嘘寒问暖，是不是见我可怜所以就开始同情我；我开始厌恶他有事没事在我眼前晃悠，总是让我想起以前在一起的快乐，想起那个让我受尽苦难的人......我是如此的厌恶，又是那么的怀念，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厌恶他，厌恶到开始做一些伤害他的事情，做了我又是多么多么后悔，多么痛恨自己，痛恨伤害别人达到快乐的自己。
这一天，杨安照例给我送饭，因为忌辛辣忌腥，所以带来的都是一些极其清淡的饭菜，他小心翼翼地摆好碗筷，坐在床沿，拿起勺子喂我，我侧过脸，不想理他也不想看见他，几次把勺子凑到我嘴边，我很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但是他还是不死心的递过来，我想想就来气，直接把桌子上的饭菜全部掀翻，汤洒了他一身，手背迅速红了一片，杨安不为所动，没有生气也没有对我发火，还是温柔的看着我，我气，我很气，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这样温柔，我不需要啊！
护士连忙跑进来，见状，先给杨安清理了一下烫伤，然后再给我重新带来了医院的饭菜，还是杨安喂我吃的。
对不起，伤害了你。
爸妈听说了这件事情，来看望我的时候稍微说教了我一番，我开始为他们争吵的声音而急躁，生气的对着他们狂吼，让他们滚出去。妈妈拍了拍爸爸的肩膀，以示爸爸先回去，然后妈妈留在医院里照顾我，平时他们有工作，不是杨安偶尔来照看我，就是护士姐姐守着我。我都看在眼里，对他们很感激，我何尝不想对他们好，可是你们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我心痛到窒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为我而担忧？为什么不是他不是别人！
夜晚的我，在没有星星的夜空，安静的可怕。只有这一刻，深陷黑暗中才能得到一点点慰藉，就这样静静的，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开始无止境的失眠，刚开始只是简单的做噩梦，从梦中哭着惊醒，到现在的流着眼泪睡不着，医生给我开了安眠药，强制我入睡，但是在惊醒的夜晚，泪湿枕巾，是睁眼到天明。
有一段时间，我又变得异常冷静沉默，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乖乖输液打针。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全是大脑和身体为我做出安全选择，我开始放弃自己。
看起来我的病都好了，可是我为什么还在医院里，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看着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白色到透明的自己。我开始排斥医院，护士给我照常挂上营养液，我看着针头插进皮肤里，感觉不到疼痛，难道自己连伤害自己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吗？我拔出针头，然后又插进皮肤，拔掉又插入，就像是当初的他，我不断求饶，他也只是机械的拔出又插入拔出又插入！我恨，我插自己，就像是在泄愤一样，鲜血沿着手指不断滴落，直到吊针的支架被我扯到地上，发出声响，护士才匆忙进来，看见这一幕，惊慌失措的叫着大家把我按住，我惊恐的尖叫，不断求饶，一如当日，他绑着我，强迫我张开双腿，我不断哭喊尖叫。医生给我打了针，然后护士姐姐给我处理了伤口，她的眼里噙着滴滴泪珠，红了双眼，我就这样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们在我意识里模糊。
对不起，让你看见了如此血腥的一面。我真的太差劲了。
有一个护士，经常在我的病房外走来走去，每天按时来看我几次，每次看我都是欲言又止，我也很好奇她到底想干什么。有一天她再次来到我房门前，这已经是她第六次来看我了，现在是午饭过后，休息的时间，我半躺着，向她招了招手，她看起来有些吃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来。
我打量着她，从头到脚，连脸上一丝紧张的表情都不放过。
我想了一会儿，好久没有说过话了，扯着嗓子轻声道“你，想干什么”
对于我的疑问，她显得很慌乱，说话都变得结巴了。
“不，不想干什么，就..就是，就是想看看你”她脸红的偷偷瞄了我一眼，看她青涩的脸庞，应该是一个实习生。
我噗嗤一笑了，然后自嘲道：“我可不记得我喜欢女生啊”
她愣了一下，忙摆手。
“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慌乱的解释，慌乱的摆手“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好好活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大声吼完这句话就跑了出去，听到响声的护士马上进来查看我有没有事，看着跌跌撞撞跑出去的女生，估计少不了要挨一顿骂。
活着？呵、
我也知道活着很重要，可是，如若人生没有了光亮，我该怎样苟且偷生？
最后，我被安排到了心理科。
第一次，心理医生来到我房间，和我聊家常聊梦想聊生活，我知道，他想要和我建立友好的关系，然后再迫使我说出自己的难过，可是我觉得我没有什么难过的事情需要跟他交流，也没有什么残忍的想法需要他帮着我一起解决，我从内心上抗拒他，抗拒到一见到他就想要逃跑，想要吐。
他在我身边一直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很想叫他滚出去，但是我的礼貌阻止了我，他就这么一直喋喋不休的问我，一直问我，一直问我，问我问我问我！！！我努力忍住想爆粗口的冲动，憋了一口气，直冲脑门儿，双手紧紧攥住床单，身体却止不住的战栗。
“滚！滚出去！滚啊—”我的情绪一下爆发，想收都收不住，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他一样明白我的心情，就算是痛也无条件的满足我的需求，只求我过得好，不求任何回报，我好想他，突然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捂住耳朵，不想听到世界上任何一种声音，眼泪纵横，鼻涕也顺着留下来，可脑袋里想到的只有他，嘴里不断唤着他的名字
“刘志，刘志.......”
听着我的咆哮，杨安立即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拉开挡道的医生，把我抱紧，抚顺我的背，一边轻声说道：“没事儿了，没事，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没事了...”
我想见他，迫不及待地想见他。
我在杨安怀里放声大哭，想到了太多，我觉着我受到了太多委屈，想把这些委屈全部哭走。哭累了，就在他温暖的拥抱里安然睡去。
杨安和我一样痛苦，我的喜怒哀乐都牵制着他，如今他和那个人形同陌路，也是我造成的，昔日的好友，今日的陌生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后悔过，当初我说的那么明白，他会后悔这样对待我，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为对我的罪行，感到自责和内疚，是不是还是那样冷漠，吃喝睡上学放学都是原样，那么，我可能就该恨死他了吧。
我要恨他吗？必须的吧？!
也许，我也不恨他，只是他太残忍，辜负了我对他的所有喜欢。
之后的我，过得更艰辛，不想吃饭不想喝水也不想看到别人，房间里有什么能够自残的东西我都会试一遍，企图把内心的疼痛用身体的疼痛淡化，可是那个人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不知不觉，我抵触男性碰触我，只要一碰到我的皮肤我就开始大吼大叫，严重的时候还想要呕吐，一个人也不敢待在封闭的空间，窗户和门都是大大打开，似乎看着他们打开，我就是安全的，我可以逃跑，不会再像是被强迫时无处可逃的自己，那么无助和绝望。
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因为我自身的原因，杨安每次来看我都坐得远远的，看着躺在床上，双眼放空的我，他也难受啊，和我一样，他难受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脑袋，埋头擦泪，渐渐发出抽泣的声响。
都是我让你这么难过，真的很抱歉。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小孩，我难受的对他抬了抬手，轻声跟他说：“不要再来了，我总是在伤害你，我真的很难过”他是那么阳光的人啊，是我们几个人的开心果，为了我，这么久没有笑过，一定很忍得很辛苦吧。他是最无辜的人，却承担起了最重的责任，没能幸免的要照顾一心想死、自暴自弃的我。
他缓了缓，走过来，握住我的手，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上面挤满了针孔，我对于他的碰触还是有点排斥，但是我没有拒绝他。他的额头抵在我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心口上，烫得心慌，嘴里却一直说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在说给谁听，可能是说给自己的，觉得没有更好的照顾好我，也可能是埋怨自己没有早点回学校，由于自己没买到回家的车票，还要排那么长的队等车，所以放弃了回去的想法，继而折回学校；更或者是说给我听的，对不起，不能再照顾你了。
如此腻味的生活，没有任何想让人活着的欲望，有一次我吃了很多医生开的药，奈何发现的及时，被拖去洗了胃。这一周，杨安没有来看我，我也没有期待着，只是木木的看着窗外，快要春天了吧，为什么我还感觉这么寒冷？
这一两个月来，不止我，还有爸妈、杨安都很明显的瘦了一圈，日夜奔波工作还要照顾我的情绪，让爸妈身心俱疲，还好有杨安帮着忙，不过最近，总是妈妈守着我，看着她瘦小的身影，我为自己感到羞耻，活着成为他们的累赘。
想着，快点解脱就好了。
啊，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