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聆听
锻刀炉的火焰逐渐冷却，突然出现的男子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在等待着他的主人的回应。
龟甲贞宗抑制住自己过于激荡的心情，目光灼灼地仰视面前的少女。仅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她，无论是那相似的容貌还是那熟悉的灵力，都清晰地告诉他这就是他的主人啊。这一次，拼上碎刀的代价也再不会让您受到一丝伤害！
呐呐地收回手，“你好……我是审神者和叶……”
和叶弯曲了几下手指，刺痛的感觉提醒她刚刚的行为有多么疯狂，这种不受她大脑控制的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为什么呢？
那种隐隐约约的渴望和熟悉感，让她感到恐惧，又若有所思。
“请起来吧，您是，龟甲贞宗大人，是吗？”压下这些跳跃的思绪，和叶对这位初次见面的付丧神微笑，“我带您去看看本丸吧，这里以后就是大家共同生活的地方了。”
龟甲失落地垂下头，您不记得了啊……
这样状态的主人，果然是又经历了一次死亡吗？这么些年，是有多么孤独寂寞，又是如何被伤害至极，才让坚强的您最终居然选择遗忘呢……
“叫我龟甲就好，”推了推眼镜，形貌昳丽的付丧神挺直脊背，微低下头轻言细语，“您刚刚有受伤吗？如果您不舒服的话我可以自己去看看本丸。”
“不，我没事的。”温声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和叶决定先去带他去认识一下本丸的大家。
“物吉之前也提起过你很多次呢，总是想着龟甲先生什么时候会来，这次他可算是得偿所愿了。”笑着跟龟甲贞宗说着一些本丸的趣事，和叶希望他能够尽快融入大家。
“物吉啊……”龟甲笑了笑，想起来那个总是活力满满的小家伙，“希望他没有给主人添麻烦就好了。”
“怎么会？物吉简直是小天使～非常能干又体贴呢。”
“这座本丸还有其他人吗？似乎很是热闹的样子。”两人边走边说，龟甲不动声色地询问着。
“唔，还有许多人哦，龟甲的话应该是德川家的刀吧，那应该有许多都是你认识的，像是物吉、鲶尾、骨喰啊，还有包丁、宗三先生和一期哥他们你应该都是熟悉的吧。”
真的是，很多熟人呢。
“到了。”和叶拉开门，“这里是大广间，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可以吗？马上就吃饭了，到时候正式介绍龟甲你给大家认识一下。”
于是，等本丸的刀剑们陆陆续续来到大广间，就看到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将自家主人哄得开开心心，笑声不断，两人聊得忘我都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这位是？”三日月老爷爷笑眯眯地凑上前去，一手搭在小姑娘肩膀上，将她不动声色地往后拉了拉。
“啊，你们来了。”和叶正在听龟甲讲一些历史的趣闻小故事，满面笑容地回头，“这位是刚刚来到本丸的龟甲贞宗先生。”
龟甲贞宗？！齐刷刷回头看向物吉。
物吉眼睛一亮，蹬蹬蹬窜到前面，扑——
“龟甲哥哥，你终于来了！”
摸摸小物吉的头，龟甲贞宗向和叶微笑退了下去，低下头再次一吻她的手背，“有任何命令请尽情吩咐，无论是什么愿望都能为您达成。即使是特殊服务也完全没有问题……”
伸手紧紧捂住龟甲哥哥的嘴，物吉尴尬地对主人和大家笑了笑，回头小声说，“龟甲哥哥不要乱说话啊。”
“这个无礼的家伙，”压切长谷部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新来的龟甲贞宗，“给我离主人远一点啊混蛋！”
和叶讪讪地笑笑，收回手。这位龟甲先生相处起来还是很愉快的，就是他总是会说一些奇怪的话，然后喜欢时不时来个吻手礼。心里默默吐槽，日本的刀剑为什么要对这种西式礼仪这么熟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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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甲哥哥，你认出主人了么？”虽然是疑问句，但是物吉很确定他已经确认了主人的身份了。作为以高雅气质和最为珍贵著称的龟甲贞宗，可是一个纯粹的主人至上主义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对一个人献上忠诚的。
“嗯。”点了点头，龟甲环视了这一圈熟悉和不熟悉的刀剑，午餐后，主人要午睡，他们就把他带来了这里，气氛严肃。
“你们想知道什么？”扶了扶眼镜，龟甲语气平静。
室内一时有些安静。
他们还记得物吉当时告诉他们的龟甲贞宗曾经作为主人的佩刀，后来却莫名到了德川家康手中。而这段时间的宁静也并没有让他们忘记这些疑虑，现在终于见到话题中心角色了。
“龟甲先生为何后来跟随了家康公呢？”慢悠悠地倒茶，三日月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开口。
龟甲想了想，“是主人要求的。”他沉睡了许久，终于等来了相见的这一天，当初的事情仍然记忆犹新。
不等他们接着问，他自己慢慢回忆道：“主人当时还是灵魂状态，她无法离开那片土地。我是被主人捡到的，一把伤痕累累的刀，是主人用灵力将我修复，然后我就一直跟随她飘荡在世间。”
“那时的她，叫做织田叶。我知道，她就是织田家那位早逝的姬君，然而织田家已经亡了。很快，就是丰臣家和德川家的天下。”
“从织田家灭亡到德川家的上台，你们一直都在吗？”一期小心地询问。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我认识你，在你来到德川家之前。”撇了一眼这位吉光的最高杰作，龟甲继续说，“那时的你是丰臣秀吉的佩刀。大阪城大火的时候我见过你，还有那位骨喰藤四郎和鲶尾藤四郎。”
“主人当时是想救下你们的，但是她当时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再透支灵力了，最终只救下了骨喰，然后尽量减少你和其他刀的受损程度。火太大了。”
“这样就够了。”微笑着点头示意，一期一振终于确认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是这份被珍视的心情还是保存了下来。”
“你说，她当时的身体？后来出了什么问题吗？”髭切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
“……即使灵力再强大，也改变不了主人已经死去的事实，她日渐虚弱。”顿了一下，龟甲声音低落，“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源氏髭切和膝丸，我知道你们。”蓦然抬起头，龟甲定定地看着源氏的几位，面无表情地讽刺，“主人告诉过我，她曾经还是源氏的姬君，然后被源氏背叛。她被源氏除名，孤独漂泊于时间里，你们这些曾经跟随她的刀，依然是源氏的宝物，享受着源氏的荣光。”
“还有你们，织田家的刀是吗？”语气放缓，在跟随主人的这几百年间他基本上了解了主人的前世今生，为她的喜悦而喜悦，为她的悲伤而悲伤，“她很高兴看见你们能在时代更迭中存留下来，其实主人总是会去看你们，只是你们当时还感觉不到罢了。”
……
这个下午，他们谈了许多。多数时候是龟甲贞宗在说，其他人沉默地听着，听他讲述主人当时的心情、生活乃至死亡。
有人担忧，有人心疼，有人面无表情，有人泪流满面，最后的最后，故事结束了。
“在主人濒临消散前，她对我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去德川家，帮她看这天下一统，百年太平。这原本属于织田家的荣耀，即使不是织田信长大人做到的，最终也必须要能成为现实。”喝了口茶，龟甲结束了他的讲述。
众人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无论是不是之前接触过和叶的刀剑，都被这样沉重的过往给压抑着，对比起现在这位活泼开朗的主人，如果说这才是她的最本真的样子，那么之前的她该是多么难过啊。被宠爱被背叛，一次次历经死亡……
“主人还是会愿意善意地对待这个世界，不然她也不会一次次地转世。”一片沉默中，加州清光突如其来的发言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这个诅咒，如果她愿意的话，是可以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强行解除的。但是她没有，”
加州清光拨动着刀上的流苏，眼睑低垂，这是前段时间主人送给他的礼物，“因为如果失去了她这样的祭品，凶神会继续回到源氏，如跗骨之疽挥之不去。主人始终记得，她是源氏的姬君。”
“清光？”大和守安定十分惊讶地扭头看他。
“加州君怎么知道主人是这样想的？”烛台切皱眉问道。
手中动作一停，加州清光抬头看向大家，“这是主人曾经亲口跟我说的。”
“我是冲田君的佩刀，跟随冲田君出战而折断于池田屋，”对于这段过往，加州清光已经能够很淡然地一带而过，“但是我出现在这座本丸大家都不觉得奇怪吗？一把折断的刀怎么会有付丧神的出现。”
“是，主人救了你？”大和守安定想起来清光曾经回答他，有人捡到了他，然后修好了他，他才能最终来到这个本丸。
加州清光无视了安定的问题，看都没看他一眼，“在近藤先生死后不久，冲田君也病逝了，新选组即将分崩离析，那些愚昧的百姓受人教唆将叶小姐关入寺院，那时的我就陪在她身边。”
“叶小姐说，她曾经是恨的，恨那些欺辱她伤害她的人，恨那些袖手旁观的人……”
回忆——
“但是我忘记了，一直也还有人在爱着我。你看，就算现在，也有人试图将我救出去不是吗？哥哥虽然忙，但学会了给我买礼物，小总哥哥明明只喜欢练刀，还总是陪着我在外面胡闹。还有清光啊，我一直跟你啰啰嗦嗦地说着，你也没有打断我。”少女身着单薄的白衣，靠在墙上对着腿上的刀絮絮叨叨。
“会好起来的，清光也是，我也是。”手指缓缓划过朱红色的剑鞘，少女歪头俏皮地笑了，“但是偶尔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所以下一世的我暂时先忘记这些烦心的事情吧，至少我想先多感受一下温暖的感觉嘛。”
拔出刀，满意地看了看光洁如初的刀刃，少女手腕翻转间在墙壁上刻下了一串名字。收刀入鞘，接着名字后面写上了一个小小的“诚”字。
“安定是个笨蛋，没有清光聪明，所以以后遇上安定的话就拜托清光稍微照顾一下吧。那么，我要走了，清光和安定要好好相处啊。”少女语气轻松地说道，仿佛她去的不是刑场，而只是去度假游玩而已。
回忆结束——
“主人迟早会想起所有的记忆，她都明白的。”加州清光说这些是因为自从他看到这位龟甲贞宗之后就突然有了这样一种预感，“暂时”的期限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