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赌注
9月多的中午突然间下了一场大雨。
非但没有浇灭盛夏的暑气，反而还让天气更加的闷热起来。
教室的窗门紧闭，空调源源不绝的放松着冷气，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坐在教室里面的学生都低着头鸦片无声的刷着题，数学老师在努力的讲着题。
大家都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不过教室里面却有两个人没有跟他们做同一件事。
一个大喇喇的把手机拿出来插上耳机，摇头晃脑的不知道在听些什么。
一个手上还拿着笔，脸却扭到窗的方向，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划过雨的光影。
“之南，你来解这道题。”
父母的争吵，朋友的背叛，律师行里亲人贪婪的嘴脸。
一一在眼前如走马灯闪过。
那些扭曲而狰狞的脸，他再也不想看到第2遍。
暗潮汹涌，那些看起来并不大的浪随时都能够翻起来把他淹没，他一个刚刚成年没多久的被迫在这些亲戚之间周转。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一个脑子也拼不过十多个脑子，尤其是那十来个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对付你时。
他对上辈子最后的记忆是煞车失灵，整辆车在他平静的注视之下失控的撞上山。
当时的轰然大响他到现在还记得，每当一想起耳朵就会一阵耳鸣。
结局不用问，那肯定是车毁人亡他才能够重回17岁。
“之南？之南你还好吗？”
老师一句关切的话，瞬间让课室里面3季之南双眼睛同时投向他的方向。
季之南猛地回过神，视线中是熟悉又陌生的数学课本，还有自己拿着笔的手。
这是他17岁的时候，一切看似都还没开始，却暗暗的酝酿着暗潮。
如果他不想重蹈覆辙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好好的计划一下未来。
“抱歉，老师，”他站了起来，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我刚才走神了。”
他隔壁的那个人收起了耳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满脸兴味。
“学霸也会有上课走神的时候啊。”他的同桌难得出现在课室里，撑着下巴在旁边闲闲的冷嘲热讽，“没想到啊。”
季之南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没事，我看你脸色很苍白，”老师总是对品学兼优的学生有着更多的宽容心，他不但没有因为刚才季之南在他的课上走神而不快，反而关切他的身体状况，“你要不要去保健室休息一下？”
“我还好，谢谢老师关心。”季之南拒绝了数学老师的好意，又重新坐回座位上。
“要是继续走神下去的话，不知道你的奖学金还会在。”好不容易终于抓到一个缺点，杭其璟忍不住嘲讽，“没有了奖学金，看看你的家人能给你多少钱继续在这儿读下去。”
他在上课的时候走神又跟杭其璟有什么关系……这人真的莫名其妙。
季之南懒得理他，干脆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可就因为这个爱答不理的样子让杭其璟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他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越加的得寸进尺。
“交不起学费的人，我可不会让他留在这儿拉低我们的水平。”季之南一直都不回应，他就一直在说，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反正就是想激起季之南的情绪。
他实在是看不惯季之南这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够让他变脸似的，所有人站在他身边有什么情绪都像是大惊小怪的小丑一般。
虽然很多人都喜欢季之南，但是他就是不喜欢又怎么样？越多人喜欢季之南，他就越不喜欢季之南。
季之南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捏了捏生痛的眉心。
“你能不能稍微闭嘴一下？”虽然跟数学老师说他没事，但不代表他现在真的完全没事，尤其是在有一只苍蝇在你身边绕来绕去嗡嗡叫的环境下，“我只是走个神，不是失了忆。。”
“说我这么多不好，倒不如想想你自己。”
“这个学期才开学不到半个月，你就已经缺课杭其璟季之南天以上了。”季之南擦了擦眼镜，慢条斯理的把眼镜重新戴上，“再这么下去，就算你爸能再给你捐个几千万，也得被踢出去。”
季之南说的话仿佛刚刚戳中了杭其璟的痛处似的，杭其璟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僵了僵，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消去了些许，“……哼。”
他上一辈子并不了解这一位同桌，听别人说好像是个穷凶极恶的人，但是今天一见，他觉得其实就是个爱嘴上逞强的小孩。
头有点疼，可能是空调吹多了。
“杭其璟！”课室最前面传来了老师的声音，“请你克制一点！我们还要上课！”
杭其璟转回去面对数学老师，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咱们只是友好交流一下也不行？”他一拍桌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脸上全部都是不耐烦，“我来上课是给你面子，不是让你来摆老师架子的！”
这人变脸的速度比京剧还要快，而且反应这么激烈，倒不像是被骂自尊心受挫这么简单。
季之南眯着眼睛打量他，杭其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瞪了他一眼。
他果然如自己的记忆中一样，对什么都不耐烦，对什么都看不惯，喜欢用拳头说话。
也没什么可探究的。
季之南收回了目光。
“我知道你是给我面子。”数学老师面对着代表着钱跟权的那一位仅仅硬气了一句话的时间，这句话一开口，软的让所有人都失望，“我很谢谢你，但是要上课的人还有很多啊……如果你可以再稍微合作一点的话，我会很高兴。”
数学老师的表情有些僵硬，连重一点的话都不敢说。
果然谁都不敢在那位面前大声说话。
“行了行了行了。”杭其璟越发的不耐烦，修长的食指屈起一个指节轻轻敲击桌面，他似乎对于这些话题特别的不耐烦，“不就是因为这个班上有一个年级第一，你们都要捧着他吗？”
“我大不了就不听课，反正怎么考都是考最后。”他翻了个白眼，我行我素的走到了课室门边，自顾自的离开。
“嘭”
关上门的轰然大响仿佛是杭其璟对于不平等对待的无边愤怒。
所有人在最开始的错愕之后很快又在数学老师的声音中回复了事不关己的情绪。
就仿佛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还有两年不到就要高考了，谁还会管别人的情绪？
……
“季之南同学。”
大雨终于在放学之前停了，炽热的阳光失去了乌云的掩盖之后变得越发张狂。
季之南往背包里面塞了最后一本教科书，回过头看那个喊住他的人。
“今天你可能要小心一点。”那个人看到他回过头以后就继续说：“那个人……脾气不怎么好。”
在他身后，有好几个女同学都拼命的点了点头。
“我没想到你今天居然会给那一位面色看。”其中一个女同学接了话头，忍不住抖了抖，“他放学的时候一定会找你的！更何况他之前才说了要给你好看！”
给他好看？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季之南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些事情实在没有在他上辈子的记忆里面停留多久。
“我明白了。”其实是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会尽量躲着他们的。”
下完雨的夏天是最难受的，又闷又热，仿佛多了一层膜粘在身上似的，离开了教室的空调以后，谁都想早点回到家或者回到宿舍。
可有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好像却不是这么想。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果然被同学们猜中了，放学以后果然有人来堵他。
季之南推了推眼镜，突然间停住了脚步，语气平静的问堵在他面前的人。
他平静的可怕，那些人甚至以为被堵的人是他们而不是他。
这种错觉让那些人忍不住甩了甩头，突然间想起来他们是来找季之南麻烦的，顿时气势又足了。
“你为什么要惹老大！”为首的一个小弟佯装凶恶的双手叉腰，“我们必须要为老大讨个公道！”
老大……？他们的老大是谁？
这些好像是杭其璟的小弟？还是另外一个人的小弟？他都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毕竟他已经离开高中校园十多年，这些无聊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停留在他的脑海里过多时间。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旁边树影婆娑，树刚好掩住了他们所有人的身影。
除非是特意过来察看，不过放学时段大家都急着离开，不怎么会有人经过这边。
他们是故意堵他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堵他，可能同学们又猜中了吧。
他很快就为自己面对的事情下了定论，也瞬间放松下来。
只要不是那些人就行，其他人他都可以摆平。
“你们老大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你们来帮忙？”他整个人都非常淡定，甚至还推了推眼镜，“既然能够收这么多小弟，那应该很强吧？他要找我寻仇难道不是亲自来吗？”
“你根本就没资格让我们老大露面！”那帮人七嘴八舌的说道：“你，只要我们就能够搞定！”
“让你们的老大来。”季之南目光冰冷的扫视着堵在他面前的所有人，没有一丝退缩，“不然就让开。”
“你还这么嚣张！”
小弟们疯狂叫嚣，季之南却在心里暗暗算着时间。
现在都已经六点半了，回到家估计得八点，不知道会不会错过吃晚饭的时候。
反正都没有人在意他什么时候到家，只要不是死在外面，都不会有人管。
“我连你们老大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对症下药？”
“再不把你们老大叫出来，我就先走了。”季之南垂下了眼睛，推了推眼镜，拿着怀中的教科书就要离开。
有个小弟想要拦住他，手刚刚搭上他的肩膀，还没来得及有任何下一步动作，季之南就已经迅速的转过身上前几步，扣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拉，双手一反剪，直接把小弟按在地上。
整个事情发生都还没来得及让其他人反应过来，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的让人心惊。
眼镜后的眼睛如一口古井平静无波，“你想干什么？”
他会打架，但是不会像个傻子一样跟这些并不重要的人一起打架。
被他按在地上的的小弟脸色青白，笑得像哭一样但仍然满脸谄媚：“你……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不碰你了，我不敢再碰你了！”
别的人看着可能只会觉得季之南动作很快，但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被按住的那个人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看起来轻飘飘的动作里面蕴含着的力量。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断了！不是快要断了，是已经断了吧！
这个学霸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谁都可以欺负的吗？为什么突然间这么凶猛啊！
小弟欲哭无泪。
看见他们围堵的人居然先动手了，小弟们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脸面的问题，赶紧去找他们的老大。
季之南松开了被他按住的小弟的手，拾起了掉到满地都是的参考书，往后退了几步，又重新倚在树上。
他低下头，眼睛毫无焦距的往前盯。
“你们在搞什么？”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人的声音如轰雷一般在所有人的耳边炸起。
“老大……”
去找他的小弟一路上都没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支支吾吾的企图含混过关，所以让他一点都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看到季之南之后，他的疑惑就更上一层楼。
季之南闻声往外看去。
那个自从第一节课之后就消失不见的同桌终于又一次出现了。
杭其璟一身并不整齐的校服，雪白衬衫两只袖子凌乱地卷起，往他的方向走来的步伐随性。
虽然乱七八糟脸上还带着伤，但不得不说，是真的英俊。
眼睛形状很漂亮，险险地上挑，稀松平常的横别人一眼也能使人一瞬间感觉到慵懒随性这种勾人的气质。
虽然眼睛很出彩，但是脸上其他地方都没有被眼睛夺去了颜色。
野性，不羁，这两个极为张扬的个性揉和在一起只会让所有人都更加趋之若鹜。
“找我？”他俯下身，单手撑在树上，将季之南困在树与自己的小空间里，“找我干什么？想被我修理一通？”
少年身上的热气包围着他，鼻尖依稀可以嗅到淡淡汗水的味道，可能是球打到一半突然间被他们喊过来了。
虽然他并不讨厌这种味道，但是他很讨厌现在这种姿势。
季之南单手抱着参考书，另一只空闲的手扯住了对方吊儿郎当随便挂在脖子上的领带，猛地用力。
他的手长的极好看，骨肉匀称，修长干浄，有动作时能够直接从皮肤下感觉得到肌肉潜藏的力量。
那只手的中指侧面带着薄薄的茧，可见手的主人经常握笔。
杭其璟一时不察，被他扯着领带连连踉跄了几步，上身往他的方向倾斜过去。
季之南本来就跟他差不多高，现在一扯杭其璟被迫低下头，看起来季之南比他还要高一点。
“让你的小弟别来招惹我。”镜片后的眼睛深浓如墨，似乎能够把盯着他眼睛的人的神魂吸引走，“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杭其璟一怔，反应过来顿时火大。
“你信不信我在这里揍死你？”他一拳砸在树上，砸得树叶簌簌往下掉，表情非常凶恶，“今天上课的时候让了你，你就蹬鼻子上眼了？”
季之南的手指磨挲了一下手上拿着的参考书，忽地抬起头，薄唇抿起奇怪的笑容。
“揍啊。”
他扯着杭其璟的领带，反过来上前一步，逼得杭其璟不由自主往后退。
现在的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其他人印象中那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那个好勇斗狠的模样杭其璟都自愧不如。
他的鼻尖几乎要碰上杭其璟的，眼眸闪过寒光。
季之南一字一句拉长了语调，薄唇弯起嘲讽的弧度，“你最好现在就打死我。”
“不然的话过些日子，也许就是我打死你了。”
“手上功夫不怎么，嘴皮子倒是耍的挺溜。”杭其璟一开始被他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回复了正常，身为这个学校里面每个人都怕的人，他自然不会因为季之南这几句话就退缩，“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把我打死。”
季之南毫不畏惧的和他直视，“我们赌？”
“赌什么？”
“一个月内我可以打过你，赌注……答应赢的那个人一个要求。”季之南直直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许下了承诺，“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不是犯法，你喜欢怎么侮辱我都行。”
“你这个赌注我喜欢！”杭其璟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些什么似的，转怒为笑，“就这样定了！”
“你答应了就可以。”虽然不知道他就在想到了什么惩罚，不过光是看他那表情就能够想到那个赌注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说已经提了这个赌注，但是一开始他压根就没想过他想让杭其璟去做什么。
与其说是想让他做什么，倒不如说是想要他暂时不要麻烦到自己。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搞清楚他现在的处境，而不是跟学校的霸王搞出事来。
就算这只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季之南忍不住悄悄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你现在能够放我走了吗？”虽然在那件事情上已经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到现在都不敢掉以轻心：“我还有事，想先走。”
“这你就想走？”杭其璟都还没说话，他身边的小弟就忍不住叫嚣起来。
不然他们还想做什么？
季之南这时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只是不想刚刚开学就闹出打架这么大的事，并不是真的害怕他们。
“让他走。”杭其璟微微皱了皱眉头，“你们为什么要堵他？”
“……”其中一位小弟显然有些心虚，“他数学课的时候不都给面色你看了吗？”
“我经常给面色你们看。”杭其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那你们是不是要来堵我？”
“你是你，他是他啊！”小弟想都没想过他这些话居然会被曲解成这个意思，慌慌张张的解释，“你就算是想揍我，我也绝无二言！毕竟您是老大！”
“那现在老大的话你们是不是不愿意听？”杭其璟好笑的挑了挑眉，“我说要放了他，你们还不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