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沈千知与沈俊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礼堂。待坐到车上，她这才想起来，刚刚朦胧之中似乎有听到顾音在身后说了些什么。
她左思右想，就是记不清完整的句子。
应该就是感谢之类的话吧。沈千知摇了摇头，不再去纠结这件事。
“人在哪儿？”沈千知看了眼腕表，问前方的赵诚。
“现在被安置在格莱宾馆。不过，”赵诚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着字句，“她好像怀孕了。”
这倒是沈千知预料之中的，要不然沈俊也不会派自己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让小吴去药店买点药。”沈千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选个温和一点的，再买点补品。”
赵诚应了一声，将沈千知的命令通知了下去。
不多时，沈千知便来到了格莱宾馆。在黑暗中跳闪着光亮的劣质荧光灯牌更衬出这家宾馆的破旧。
赵诚在前方引着路，两人刚行至二楼转角，就听见最角落里的那间房传来乒里乓啷的砸东西的声音，在这其中还夹杂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沈千知放慢了脚步，待里面的声音消停了，她才推门而入。
地毯上瘫坐着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人，眯细的眼睛闪着水光，牙齿咬得死紧。沈千知由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女人微微隆起的小腹。
见到有人来，她左右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然后抬眼怒瞪着笔直立着的沈千知：“沈俊呢？沈俊为什么不敢来！”
沈千知没有应声，对赵诚使了个眼色。赵诚得到授意，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弯下腰，撇开脸，想给眼前狼狈的女人套上。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女人一把打掉赵诚的外套，问的却是沈千知，眼里尽是委屈与不甘。
沈千知示意赵诚起身，然后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缓步走到女人面前，将大衣丢在女人的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僵持着，最终还是女人先败下阵来。
“他难道连他的孩子都不要了吗？”女人垂下头来，身上凛冽着的锐气也悉数变成了绝望。
“你自己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沈俊是什么人，你妄图拿自己的孩子来做赌注，根本是痴人说梦。”沈千知语气淡淡，“你现在有两种选择。第一种，穿上大衣，配着温水将口袋里的药吃掉......”
女人听到这儿，慌张地往后退，双手下意识地拢住肚子：“我不要！就算沈俊狠心，但这是我的孩子啊，我怎么忍心！”
沈千知微微挑眉，很有耐心地将地上被冷落的大衣又捡起来，拿在手里轻轻拍了拍，语气似在跟女人话家常：“我劝你别选第二种，那样死的可就不止一个人了。”
“求求你，放了我们吧。沈俊那么信任你，你只要瞒着他就好了！我带着孩子躲得远远的，永远不出现在你们面前！啊？”女人转而换了个凄婉的神情，不管不顾地抱住沈千知的裤腿拼命摇晃着。
沈千知蹙着眉，不为所动：“就算我放了你，就算你保下了这个孩子，你能保证沈俊永远不会查到你们吗？”
说到最后，沈千知蹲下身，目光与女人齐平，一字一顿地道：“水手再怎么小心，就是会起风波。”
良久，女人颤抖着接过沈千知的大衣，然后似是做了很大决定似的，突然甩了即将起身的沈千知一个耳光，直打得沈千知头偏了过去。
“像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大小姐哪晓得平凡人的苦！你们沈家没一个好东西！”
说罢，女人接过赵诚老早准备好的温水，撕开包装，将药一口吞了下去，然后脚步踉跄着摔门而出，仿佛身后有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在跟着她似的。
待女人走后，沈千知立起身将头发撩起，对着镜子将嘴角的血一点点地擦净。看着镜中一半略微红肿的脸沈千知轻笑了声，不知是在笑那女人，还是在笑自己。
末了，沈千知收了眼底的情绪，抬脚准备离开。
“对不起小姐，是我刚才没拦住。您才会......”经过赵诚身边，赵诚还是忍不住出声，话语里满满的自责。
“没事，走吧。还得跟我的好哥哥汇报呢！”沈千知语气淡淡。
赵诚慌忙跟了上去。
沈千知坐到车上，脸颊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火辣辣地烧着。她将车窗降下一半，熟练地将半张脸贴上去，感受着夜风裹挟的凉意，强烈的痛感如她所料地稍稍被压制住了些。
耳畔萦绕着那个女人临走前的斥责，像是从齿间流泻出来再也压抑不了的愤怒。沈千知的眼中尽是自嘲。
含着金汤匙出生？那是沈俊。她也不是什么骄矜的大小姐，更多的像是沈家收集回来的破布。
能让他们取暖，但也让他们恶心。
在没被沈国成领回家之前，自己与母亲住在肮脏幽暗的小弄堂，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除了隔音不好，老是能听到左邻右舍的床头低吟外，沈千知自己倒是很喜欢待在那儿的。
那时的她起码自由着，虽不是那么快活，倒也知足。况且那一处的记忆里还有母亲。
赵诚看到后视镜里陷入回忆中的沈千知，微微叹了口气。
他虽曾是沈俊手底下的人，但自从跟了沈千知后，陪着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对沈千知的态度就是从一开始打心眼里的看不起到如今完全地死心塌地。他比沈千知大10岁，有些时候看着她还有一种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心疼。
不多时，沈千知看着车窗外逐渐熟悉的风景，缓缓地将脸颊从车窗外撤离，与此同时，把夹在耳后的头发拉了下来，不自然地拢了拢，直到稍微能将分外红肿的脸颊遮住才放心了一些。
沈俊自是不会在意沈千知是否有伤，只是沈千知的自尊不允许她在沈家人面前有丝毫的不得体。
还未踏入客厅，就看到家里的阿姨在忙进忙出地端菜，系着围兜的妇女看到风尘仆仆的沈千知，笑着把她往里面拉，一面拉一面说道：“少爷请了贵客来到家里，说是看到你回来，就立马通知你过去。”
沈千知微皱着眉，暗自疑惑着。贵客？哪家的贵客值得沈俊如此隆重？
待看清餐桌上正在小口咀嚼着食物的女生时，沈千知也是没了疑惑。
顾音，确实值得。
“千知你回来啦！快就座，饭菜都快凉了。”沈俊热情地招呼着，笑得恨不得把脸上的褶子都给挤出来。
还千知，这个称呼还头一次从他口中说出。
顾音也抬头看她，不知怎的，沈千知总觉得她的目光在触及到自己的脸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
沈千知冲他们各打了个招呼，选了个顾音对面的座位坐了下来。
“千知，我刚刚还在和小音谈论。你们两年岁相仿，有空可以约着一起逛街，也省得你平常除了公司就是宅在家。”沈俊关切地说道，俨然一副好哥哥的样子。
瞎话一套一套的，老宅她都不怎么回的，还整天宅在这儿。
沈千知心底暗自腹诽，面上不显，语气淡淡地应道：“荣幸之至。”
另一边的顾音将叉子放下，出声道：“沈俊哥，待会儿能麻烦千知送我回去吗？”
还不待沈千知回应，沈俊大手一挥，已经先一步替她做了决定：“那敢情好。都是姐妹，熟悉熟悉也好。”
顾音也淡淡地笑着，不动声色地看了沈千知一眼，像极了乖巧的邻家小孩。
沈千知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嗯了一声，大快朵颐地享受着食物。
一顿饭就在沈俊和顾音的你一来我一往中结束了，到了起身送客的时候，沈千知才发现顾音身上还是穿着那套不方便的红色长裙。
反观沈俊还一副傻子的模样，眼里似乎没有看到顾音走路有多不方便，也不让人家换个舒服点的衣服再接人家过来吃饭。
沈千知走到顾音身边，皱着眉，抿着嘴，就这么看着她。顾音看着眼前立着的沈千知，对她点头笑了笑。
还笑？还不赶紧让我帮忙扶你一下？
顾音像是铁了心要保持独立的姿态，一个人默默地拖动着垂着的裙摆。沈千知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把搂住顾音的细腰，左手也顺势接住顾音提着的裙摆。
待沈千知感受到怀中人的温度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又做了不该做的事。不过棋已落子后悔也无用，她干脆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前走，孩子气地鼓着嘴。
沈千知一鼓作气地托着顾音行至她的车前，然后才侧过头看顾音，却发现顾音正定定地看着她，嘴角还有一抹饶有深意的浅笑。
沈千知不知道她这么看了自己多久，当下不自在了起来，快速收回手，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顾音瞥了眼敞开着的车门，没有动身的意思，问道：“你不送我吗？”
“赵诚送你就好了。”沈千知像是个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样快速答道。
看顾音依旧还没有动身的意思，沈千知又补了一句：“他技术特好，驾龄很长，保证不颠。”
说完，沈千知就后悔了。还保证不颠，恐怕连赵诚自己都不敢保证。
想到这儿，沈千知小心地观察着顾音的反应，生怕她不接受自己的这一套说辞。
顾音见状噗嗤一笑，挪了挪身子，凑近沈千知道：“沈千知，你是在怕我吗？还有，上次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温热的吐息扑在脸上，沈千知不自然地拉开距离，窘意像温度计里的水银一般快速爬升至脸庞。
“啊，不.......不知道。没有。你快走吧。”
话说出口，沈千知又想打自己嘴巴。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顾音听出沈千知的话语里隐隐的求饶，倒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明天中午我们去逛街吧，千知？”
说罢，顾音就施施然地上了车，优雅且快速。沈千知僵僵地愣在原地。
这女人，敢情之前那么吃力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