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日
盛夏的热浪一阵一阵的扑向大地，将地面烤的炙热，苏茜躲在公交站台边上的树荫里，拨开黏在脖子里的长发，反反复复的看着手机。
打了一长串字，迟迟没能发出去。祝福她生日快乐微信提示音一个接着一个，却没有她想要的那个。
苏茜不知道这是不是顾亮发出的一个信号。女朋友生日这天一言不发，显然对方并没有维持这段感情的想法。她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顾亮在毕业后回到了老家，两个人聚少离多，只能靠着电话和视频通话联系。她瞒着男友找到了一家通河的工公司实习，在男友抱怨公司食堂难吃的时候，还盘算着要为了他多学几个拿手菜。
到了通河才知道，这完全是她的一厢情愿。
苏茜觉察到他们的感情有了裂痕，起因是顾亮的手机老是打不通。不是当前忙无法连接，就是当前通话占线，每次问他都拿工作太忙了作为搪塞的借口。租了房子后一起买家居用品的时候也很敷衍，说话的时候时常走神。如果这些只是苏茜的敏感多虑，那么将隔阂推向顶峰的就是那次争吵。
那天苏茜炖了一锅玉米排骨，她突发奇想的用保温桶装了满满一盒，送到顾亮的公司去，结果目睹了他和公司的女同事态度亲昵的一幕。这个□□让他们的隔阂升级为争吵，苏茜用最绝情的词汇才怒斥他的不忠，而顾亮却狡辩那是和同事的正常接触，是她想多了。
于是那天过后，他们进入了冷战期。
正在她犹豫不觉间，手机响了，苏茜欣喜的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有点失望，是王诗瑶的电话。
“喂，小羊，你现在到哪了，我电动车坏了现在要跑过去，你先在公交站等我十分钟。”接了电话，就听见王诗瑶在那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苏茜听她气喘吁吁的，连忙说：“你别跑了，现在路上车这么多注意安全，慢点来也行，咱们做下一趟车就行了。”
“没事，你就呆在那好好等着我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来到通河刚安顿下，实习公司就打来了电话，说是公司人手不够，实在忙不过来，让她提前一个月实习。期间工资照发。苏茜本来不想去，可又怕公司卡她的实习报告，所以硬着头皮就上了。
公司实习，说白了也就是给正式员工打打下手，每天复印资料、做表格、寄快递、订盒饭的工作就全落在了她头上，什么杂事都要做一些。
她实习的这家公司叫做盛锦荣，是家建筑房产公司，现在正是工程多的时候，凡是沾点边的项目都会去投标。在后勤办公事干了几天后，投标组正好缺人，苏茜就顶了上去。
投标组的工作可比办公室累的多，还要经常跑工地，苏茜跟着正式员工一起996，忙起来总是加班。脑子里被投标报价、工程量清单和工程预算塞的满满当当，分点不出半点心去想顾亮，每天回到家洗个澡就累的瘫在床上。
七月末公司刚完成了一个超大的绿化项目，施工方，甲方和审计单位一起进行竣工验收。老板急于拿到工程款，恨不得把全公司的人都派出去干活，苏茜作为实习生算是编外人员，天天被派到景山工地上。
如今工程终于结束，正巧苏茜和带队的程工是同一天生日，大家一合计，决定去程工家乡下的房子聚一聚，让大家累了大半个月的身子骨放松一下。
王诗瑶是她隔壁办公室的同事，平时办事风风火火的，却也是个开朗大方不藏私的女孩。说实话，苏茜和顾亮冷战的这段时间没抑郁了，一是被工作塞满了整个人生没工夫去伤春悲秋，另一方面就是有那群热心的同事了。
王诗瑶果然在十分钟之后到了，在这种热天气里，大汗淋漓的，刘海儿都湿透了，还提着两大袋零食。
苏茜递给她一小瓶橙汁，王诗瑶接过去一口气喝掉了一半，“果然还是你心疼我，蛋糕取上了吗？”。
“喏，这不是嘛。”苏茜亮出手里的大蛋糕，他们昨天都商定好了，虽然有两个人过生日，但是蛋糕买一个就行，这东西太腻，每个人吃一小块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
通河是个小城，从市中心到市郊也不过十来站路，大概半小时就到了。看来公司的同事们经常来回走动，王诗瑶轻车熟路的带着她找到了程工家的院子。农村里大家都习惯了在白天敞着院门，他们刚进大门，就听见了一阵哗啦啦的搓麻声。
“呀，这么快就架上桌子了！”
“那可不，好长时间不打，老程说他手痒的不行。”程嫂正在小菜园里摘西红柿和黄瓜。
“程嫂，我帮你吧。”王诗瑶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准备下去。
程嫂拦着她：“不用不用，你们坐车来的快进去休息，昨天下了雨，地里都是泥，小心把你们的鞋弄脏了。”她对着苏茜道：“这就是小苏吧，看着细皮嫩肉的，长得真俊。”
“程嫂好。”
王诗瑶颇为夸张的拍着苏茜的肩膀向程嫂说：“那可不，我们在在山上吃了一个月的土，各个都晒黑了，就她一个人白的发光。”
程嫂摘好了瓜果，从菜园里上来，领着他们进了中间那间大屋子。先来的人一边搓麻将一边聊天，不知怎么的话题就从景山上的树种一路转向了通河当地的传说故事。
“你别看山上现在只能种一些槐树、杨树、桃树之类的，我看县志里说咱们这个地方，就在景山上，以前满山遍野的桂花树，一起风，那真是香飘千里，金灿灿的就像云霞一下。”
“程工你就瞎说吧，桂树那是南方的树种，我们这种地方旱成这样，怎么可能有桂树，亏你还是做绿化工作的。”带着苏茜工作的黄秀丽戏谑的反驳他。
程工一副你没见识的表情，“你这小同志不知道就别乱说，上千年的水土变迁难道是说玩笑话的？那以前中原还有大象呢，咱这里有桂树有什么稀奇。”
“说起这个桂树啊，我也听老一辈的人讲过一个传说，听说那一片桂树里有一座‘落霞城’，城主有一位貌美无双的夫人，两人夫妻恩爱。可祸不单行，有个厉害的妖魔也瞧上了这位美貌的夫人。”后勤办公室的小何将这个故事续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讲述着。
这种传奇逸事可比树种有意思多了，众人来了兴趣，纷纷问道“然后呢，妖魔把夫人抓走了？”
“这怎么可能，传说城主和夫人有个儿子，是天神下凡神子降世，小小年纪与那妖魔缠斗了七天七夜，最终赶跑了妖魔。可惜那妖魔死前报复社会，就招来了一片风沙，将落霞城淹没在茫茫沙海之中，繁盛一时的桂树也全部枯死了。”
小何讲故事颇有些说书的天赋，把城主夫人的美貌和城主之子与那妖魔斗法的细节讲的绘声绘色，就像是自己亲眼瞧见一般。
“这又是你编的吧。”
“讲故事当然要润色一下，但大致框架还是一样的嘛。你要是不信，我还知道山上不远的地方有个九灵观，里面还供着那些神像呢。”
九灵观苏茜倒是有所耳闻，他们在工地上数树的时候远远的望见过，从远处看去那道观香火鼎盛，她还以为里面都是些三清玉帝王母之类的神像，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逸闻，早知道上次午休的时候就跟着他们一起去看看了。
苏茜不会打麻将，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王诗瑶拉着她到厨房里帮程嫂的忙。刚进去就让程嫂赶了出来，“你们两个小丫头出去玩儿吧，有我一个人就行了，哪能让你们沾水。”
“没事儿，程嫂，我回了家也做饭，反正在那坐着也是刷手机。”苏茜卷起袖子，“你有什么活就交给我吧。”
程嫂没让他们动菜刀，让他们就做做剥蒜剥葱削土豆皮之类的活儿。干活的间隙，程嫂从篮子里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给他们吃。菜园里自己种的柿子，不像大棚里那种用大量化肥催熟的，又沙又甜，咬一口居然还有糖稀渗出来。
王诗瑶边吃边感叹着：“等我退休后，我就把城里的房子卖了，和我妈在农村里买块地，盖个二层小楼。村里的生活多惬意啊，在城里天天吸尾气。”
“那也挺不错的。”苏茜的童年就是在农村度过的。姥姥家院子里有颗巨大的桂树，那是她和哥哥的乐园。他们在树下躲猫猫，还在上面绑了小板凳作秋千，夏天的晚上，他们就会坐在树下纳凉，太爷爷仿佛有一肚子的故事，苏茜总缠着他讲一个、再讲一个。到了中秋，姥姥还给他们做桂花饼吃。
可惜在她五岁那年，太爷爷就去世了，后来父母离婚，哥哥被爸爸带走了，姥姥家的院子早在几年前就被拆掉，盖上了一片度假区。那些珍贵的回忆，连个谈论的人都找不到了。
在今天这个日子，苏茜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哥哥，那个比自己早出生二十分钟的人现在到底在哪，现在是不是也在众人的陪伴下度过自己的二十一岁生日。
手机传来了两声提示音，妈妈和林叔叔给她各发了一个生日红包。她大概明白这是妈妈的意思，想让林叔叔在自己面前好好表现。经过几年的磨合，他们大概是好事将近了。苏茜自己的感情却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
夏日的天，孩儿的脸，这才没一会儿，一大片乌云就从南边攒过来，连成了一道铁幕，低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生日蛋糕刚搬上桌，瓢泼大雨就砸了下来，打的窗户梆梆响。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划过天际，将黑云撕成两半，隆隆的雷声听的人心悸。
程工出门望着南边黑压压的乌云，“景山上这雨可下的不小啊，幸好咱们的工程已经结束了，要不真就被拍在雨里边儿。”
本来大家打算今天就回去的，大雨下了一整个下午还没有减小的趋势，热情的程嫂劝大家都留下来：“你们明天也不上班，在这睡一晚，反正我们家房子也多，大家都能睡下。”
他们这群人除了程工和程嫂外，都是年轻人，打了会扑克都觉得没意思，便有人提议，“咱们来玩笔仙怎么样。”
“别了吧，我听说那个挺邪门儿的。”陈嘉小声说。
“胆小鬼，你不行就算了，我们几个玩。”
男人最大的忌讳，就是有人说自己不行，再者屋子里还有几个女孩，为了在她们面前表现自己男子汉的气概，也就没有再说要退出了。
苏茜觉得有点不安，但是看见大家兴致勃勃的也不好再扫兴。
大家点起蜡烛，找齐了纸和笔，小何找了个白天喝剩下的空酒瓶，“瓶口和瓶底转到谁谁就先来。”
“嘟”的一声，小何开始转动酒瓶，瓶身在桌上转了十几圈，慢慢停下来，瓶口指向了王诗瑶，而瓶底，直直对着苏茜。
雨下的越来越大，雷声几乎就在他们头顶炸开。“喵～”在这风雨交加的嘈杂声中，窗外似乎传来了一声弱弱的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