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一章第九节
“公主,尹柔来令初阁候差了。”
浩沧尔代倚在睡椅上,脑袋有点迷糊,她最近很容易困,入了夜就开始犯困,脑袋也不是很清醒:“你随便给她安个位置吧,帮你的忙就好了。”
“是。”
而后浩沧尔代翻了个身,又要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连碧赶忙拿来了两个毯子,严严实实的给浩沧尔代披上,浩沧尔代紧了紧毯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慢悠悠的睡过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广袤无边的亚戈尔草原,她骑在马背上,驾着马肆意驰骋。
她停下马步,眺望远方,她看见远处的姑姑在冲她挥手,她姑姑生的极美,微微一笑,颠倒众生。
她驾马到姑姑身边,迫不及待的跳下马扑进她怀里。姑姑只比她大六岁,在她二十岁出嫁之前,一直都是姑姑带她胡吃海喝天南地北的玩耍。
浩沧家的女儿从来都是金戈铁马的巾帼英雄,偏偏她姑姑与众不同,不爱武装爱红装,不爱诗词歌赋偏爱话本小调,娇俏可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草原儿女,大家都只当她是浩沧家数千年难遇的奇葩。然而这样奇葩的姑姑,到最后还是以她自己的方式成全了浩沧家女儿的巾帼天下。
她的姑姑,浩沧绾,景川国末代国君唯一的一位君后,逝于四年前,景川律的陵寝前。
姑姑生前留了一封家书,家书中给她留了几句话。
她姑姑说,不要再延续浩沧家女儿的悲哀,浩沧家的巾帼英雄太多了,该出一个“窝囊废”了,这个“窝囊废”她姑姑没做成,希望她能做到。
浩沧尔代努力的抱紧了怀中的姑姑,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不愿意从梦中醒来。
梦中的姑姑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代代,算了吧。”
浩沧尔代没有答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姑姑,贪恋着亲人的温暖。
过了良久,周围景色突变,草原上下起了茫茫大雪,方才的无边碧色瞬间被皑皑白雪取代,天地间一片苍茫,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代代,我们成亲吧。”
浩沧尔代猛地挣脱这个怀抱,眼睛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大滴大滴的泪水拼了命的往外渗,她恨恨地盯着他,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一样,一脸温笑的向她伸出手来:“代代,跟我来。”
浩沧尔代毫不留情的打开了他的手,却不曾想他整个人都被她这一巴掌打散,化成片片雪花融入风雪之中。
“代代。”
浩沧尔代身子一僵,缓缓转身,果真见到了她的母后。
皇甫令初一袭素白纱衣,风雪吹散了她的头发,她的脸色苍白不堪,正像是她临终前的模样。
皇甫令初浅笑着看她:“代代,别像母后一样。”
浩沧尔代捂紧嘴巴,眼泪从眼眶里毫不费力的冲出来,渐渐地,从皇甫令初身后走出来一个人,深褐色的眼眸,刀锋般凌厉的眉眼,那是她父皇。
浩沧维从身后缓缓地抱住皇甫令初,他将下巴轻轻放在皇甫令初的肩窝里,紧紧贴着她,声音是难得的温软讨好,神色之间满是贪恋和痛苦:“我错了。”
皇甫令初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依然温笑着看着浩沧尔代,嘴里重复着方才的话:“代代,别像母后一样。”
“代代,别像母后一样。”
“代代,别像母后一样。”
“代代,别像母后一样。”
……
浩沧尔代猛地睁开双眼,后背和额头还在向外渗着虚汗。
她感觉嗓子干涩难耐,艰难地张了张嘴,呼唤着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连碧:“连碧。”
苏连碧被熟悉的声音唤醒,看见浩沧尔代趴在床边,嘴唇干涩得发白,赶忙倒了杯水走过来,她轻轻地扶起浩沧尔代,一口一口的喂着浩沧尔代喝下去。
浩沧尔代艰难地喝着水,连吞咽都会让嗓子如刀割般疼痛,她的脸色越发难看,原本麦色的皮肤一下子白的有些吓人。
苏连碧觉得不对劲儿,试了试浩沧尔代的额头,心里骤然一紧:“公主您发热了!连碧这就去请太医!”
浩沧尔代想叫住她,可张了张嘴,怎么也没发出声音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连碧冲出房门。
等苏连碧把整个太医院都“搬”来的时候,浩沧尔代已经烧得稀里糊涂认不大清人了。
太医们一个接一个的诊脉,除了受凉了发热,谁也没有诊出个所以然来。
苏连碧看着这些庸医,差点一个没忍住大发雷霆,就在苏连碧打算把这群庸医一个个串成串子赶出去的时候,丰齐信赶过来了,跟在丰齐信身后的是医圣晋夫人。
晋夫人看着躺着榻上的浩沧尔代,低低一笑:“你们都出去吧,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对她没好处,你们这群行医多年的难道不清楚么?”
众太医被一个黄毛丫头教训,自然很不开心,但奈何丰齐信在这里,有怨气也不好发作,于是只能一个跟着一个灰溜溜的离开了令初阁。
晋夫人探了探浩沧尔代的脉,对着丰齐信轻笑道:“君后只是受了凉,加之先前余毒尚未肃清,毒气染了心肺,所以会高烧不退。不过国君放心,君后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丰齐信微微微蹙了蹙眉,语气稍冷:“晋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君后中了毒箭从马上摔下来都能安然醒来,不过一年便恢复得与常人无异,都是因为她从前习武,受惯了伤,底子太好。如今她底子被吃没了,这以后啊,若是调养不好,亏的就是寿数了。不过寿数这档子事儿亏起来就甚为不着急了,最急也要一两年。”
“你是说她还能活一两年?”
“民妇可没这么说,民妇只是提醒国君,君后心思过重,活得很不开心,自然多病多难。她体内的毒还没有肃清,肃清之前不要再让她大怒大悲,也不要让她活得这么忧郁,不然寿数会有很大的折损。君后体质好,若是好好调养,活个六七十岁不成问题。”
“若是有什么难找的药材,夫人只管开口,孤必定倾尽国力帮你寻找。”
晋夫人轻笑:“君后中的毒算不上难解,也无需什么珍稀药材,国君若是有心,不如多陪一陪君后。”
“……”丰齐信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晋夫人瞧了一眼丰齐信,轻叹一声,道:“亡夫曾经对民妇讲过这样一句话,他说,我既然爱你而你又这么抢手,自然要脸皮厚一点才能得到你。”
“夫人想说什么?”
“国君和君后都太克制,若是在这么板着性子下去,只怕结局会令人唏嘘。”
丰齐信神色淡淡:“多谢夫人提点,孤自有分寸。”
晋夫人微微扬了扬眉,道:“君后就按照之前的方子服药便好了,民妇先告退了。”
丰齐信微微颔首:“夫人请便。”
晋夫人微微作了作揖,退后几步,刚要转身,便突然想起来什么,于是开口道:“对了,国君可听说过数千年前西陆皇甫国一位叫晋縯东的丞相?”
“自然。这位丞相十四岁入仕,十七岁就做了丞相,帮助皇甫三世夺权继位,稳定朝纲,创立了皇甫国第一个太平盛世,可惜天妒英才,他只活了三十一年。夫人可是同他有什么渊源?”
“这位丞相与民妇颇有渊源,民妇想请国君帮民妇寻找他在东陆遗失的家书。”
“家书?”
“数千年前,晋丞相曾经出使东陆,可是途中出了点意外,导致他写给妻子的三百多封家书遗失,这些年来,民妇已经陆续找回了两百多封,还差九十三封下落不明,民妇恳求国君帮民妇寻找。”
丰齐信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好,孤一定倾尽全力帮你寻找。”
晋夫人跪下行了个大礼:“多谢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