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樓
清晨,天色昏暗。
烏日攏聚雲霧,天地間依舊灰白不雨。
春宵閣是酆城最具盛名的青樓。
“小霜,裝也要裝得有氣勢。”夏侯璟鉉拍拍她的後背。
女扮男裝的柳霜扯扯璟鉉帝的衣袖,提醒道:“黃公子,你可別忘了咱們的約定啊…”
精緻的眉目滿意地點點頭:“君無戲言。”
兩人踏上艷紅毯子,紅磚綠瓦內,是一片寬敞的八角舞池,甚是悅目。
鉉璟帝倒是闊綽,手中銀票一亮,便把所有的姑娘都叫下來侍候。
只認銀子的老鴇高興地喚來了美酒佳餚,隨後叫了一大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在旁侍候,那些姑娘各個身材豐滿,姿態妙目,纖巧的玉臂不時勾搭鉉璟帝,各展魅惑,但眼前的富家公子卻毫無嫖蕩之意。
幾杯辛辣下肚,鉉璟帝卻毫無醉意,一雙清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一波波美艷如花的女子,目光不帶絲毫波瀾。
鉉璟帝凝視手中玉杯,良久才道:“都下去吧…”
老鴇意外一問:“為甚麼?”
冰冷的眸子略過一絲哀愁。
“沒有一個像她…”
老鴇聽不明白:“一個也沒看上?”
他抿唇搖頭,篤定說:“沒看上。”
鉉璟帝回過頭,便見著柳霜醉倒在一名風塵女子的懷中,那女子正想扶柳霜進房時,鉉璟帝卻道:“不用侍候她。”
那女子不想錯過這門生意:“哪有人嫖妓只喝酒的?”
鉉璟帝笑了笑,又在那女子的耳畔輕聲一語:“他有花柳的。”
嚇得那女子兩手一縮,本來撐扶在身的柳霜霍然倒地!
“哎喲…”柳霜驚呼一聲,然後又繼續入睡…
老鴇縱橫花叢多年,又怎會看不出眼前的青衣白衫是個女兒之身?于是喚人扶起她,又問眼前的高貴男子:“未知公子想要怎麼樣的姑娘?”
鉉璟帝直率道:“大嬸,有沒有姓洛或是姓穆的?要是能懂醫術更好!”
面對他如此挑三揀四般刁難,老鴇終於壓不住心中怒火:“臭小子!找了二十來個頭牌還不夠、還要姓啥姓啥、又要會醫術的!三娘我閱人無數,你壓根兒就不是嫖妓、根本是存心找碴!甲乙丙丁!把他們兩個兔崽子給我轟出去!三娘我這輩子也不做他們倆的生意!”
其後,數名大漢一把揪起鉉璟帝和柳霜,然後把鉉璟帝丟在門外、再把“醉鬼”丟在鉉璟帝身上!
迷糊間,柳霜腰板一酸:“哎喲…令堂的…再來!哈哈哈…”
“母后呀…朕、我的腰…”鉉璟帝好不容易站住腳,便見一匹駿驅威風凜凜地佇立在紅樓門外。
馬背上的男子一躍而下,嚴燁本想五花大綁的把兩人給綁回去,沒想到那兩人居然被青樓裏的護院給丟了出來。
嚴燁一句話也沒說,只揹著柳霜回家,而鉉璟帝則手忙腳亂地為嚴大將軍牽馬回府,途中更不時被馬蹄狂踹…
好不容易回到嚴家大門,鉉璟帝一掀下袍,步入大廳。
迎面而來的,卻是一把冷酷的聲音:“陛下,玩夠了。”
然後,錦衣衛統領唐百金作了個手勢,一眾手下便長驅直入將軍府。
嚴燁大概也猜到唐百金的來意,於是先扶柳霜回房,再為她蓋上被子。
當他再次回到大廳之時,眾多錦衣衛經以整裝排列兩旁。身穿密探裝束的唐百金俯身而跪:“陛下,請隨卑職回宮。”
鉉璟帝沉思一會:“好吧,反正唐卿家一路暗中保護朕來到這裏,也算是護駕有功,朕回宮後有賞。”
“謝主隆恩。”
嚴燁知道他要回宮,在袖子裏掏出一瓶藥丸:“這是洛雲桑托我給你的,路上小心。”
鉉璟帝緩緩接過藥瓶,笑得苦澀:“可惜…”
嚴燁又問:“可惜甚麼?”
“朕…還是沒有勇氣去找她。”
嚴燁知道他的用意,卻不揭穿:“我送你出門。”
臨走前,鉉璟帝拍拍嚴燁的肩:“好生對待小霜霜,她想當嚴家軍的炊事兵才答應帶朕去見識見識,聽起來雖是傻話,但朕感覺到,她這幾年不容易。”
涼風吹散樹上落花。
嚴燁只聽到邁步出門的帝王語重心長說道:“可別把人弄丟了,找到自己喜歡的人,確實不易。”
一名行衣少年故意避開錦衣衛,待眾人離開後,便出現在嚴燁眼前:“公子,完顏晟曦的死訊已經遍佈整個北漠。”
嚴燁走到馬房,悠閒地牽著一頭白馬:“有沒有透露卓雅的行蹤?”
唐百木謹慎答曰:“只要是王室中人,他們都知道卓雅藏於將軍府。”
“很好。”修長的大手撫摸著純白馬背,深邃的眸子仔細埋下佈局,靜待時機。
“傳令下去,派五千精兵混入百姓之中,日夜看守將軍府,接下來的日子就由公孫梓和趙祥負責練兵。”
“諾。”唐百木應了聲,再輕鬆一跳,消失在嚴燁眼前。
入夜,燭光透戶。
酒氣薄弱的小美人眼皮緩緩睜開,見嚴燁坐在一旁看書,忽然腦袋一陣暈眩:“我怎麼會在這?”
嚴燁放下書,冷冷挑眉:“你不記得你早上幹過的好事?”
柳霜笑得薑硬:“呃…我今早幹過些啥呢…”
嚴燁不懷好意地坐上她的床榻,俊朗不羈的臉容逐漸湊近她,挑釁道:“真不記得?”
柳霜掩著發燙的臉,慌亂道:“我我我…還是、我…”
嚴燁看她害羞的樣子甚是逗趣,于是繼續招惹她:“你還是甚麼?”
纖白的五指勒皺衣衫、柳霜漲紅了臉:“你你你想幹甚麼?”
墨眸迷瞇:“幹甚麼?”略頓,薄唇壞壞一笑:“當然是…”柳霜正想踹開他、卻被一隻大手重重敲在額頭上!
“呀!痛…”
嚴燁笑得開懷:“看你敢不敢再去嫖妓!”
柳霜知道被耍,腳尖一勾、故意撲倒嚴燁,傾城眉目埋在平坦的懷裏,清甜的酒香淡然傳來,誘惑著身下男人:“怎麼,吃醋了?”
墨眸直勾勾地看著她,居高臨下的氣勢不敵身上的女子:“怎麼,想勾引我?”
本是處於上風的柳霜卻被他的氣勢反將一軍!撲倒嚴大將軍的小女人頓時臉泛紅霞:“我不跟你玩啦!”說著,便羞著小臉,狂奔去。
柳霜總是猜不透,為何吃虧的,都是她。
一天,柳霜帶嚴歡出門。
走著走著,柳霜買了一包梨,然後向著軍營的方向走去。
嚴歡問:“霜姐姐是要去軍營?”
“對呀。”
“怎麼會買梨?”
“他喜歡,我便送他。”
孩童卻道:“笨蛋,哥哥從來不喜甜食。”
“那他為甚麼要騙我?”
嚴歡簡直快被她逼瘋了:“他喜歡的是你,不是梨。”
真不懂哥哥為何會喜歡上這麽一個笨女子!
“真的?”
“我騙你作甚?”
“算他有眼光!”
嚴歡心都涼了:哥哥的品味…還真特別。
孩童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子,無奈搖頭。
他的哥哥,嚴燁同志,可算是慶國數一數二的人物,堂堂一品大元,單身貴族,每年說媒的人從皇城排到靖豐,嚴大公子也沒瞧上半個合眼緣的。
嚴歡記得,那時候的嚴燁總是以柳家來作擋箭牌,即便是身在軍中亦從未少收過求親文書,現在回想起來,倒是佩服自家哥哥的桃花,即便是連根拔起,也從來沒斷過。
“真不懂哥哥的腦子裏都裝些甚麼。”黑白分明的眸子嫌棄地瞧著柳霜,卻被她狠狠一打:“我很差勁麽?”
嚴歡忍著淚:“不,你可優秀了。”優秀得無人敢娶。
誰要是娶了,必然倒了個大霉。
呃…
我是不是想錯了甚麼?
“乞嚏一一”
身在軍中的嚴燁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噴嚏。
唐百木說:“公子這幾天操勞了,要不先回府休息?”
“還沒證實完顏晟曦死活,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唐百木心裏吶喊:自從那日帶著卓雅夜遊後,已經三天沒睡個好覺了呀…
一名小兵上前稟報:“報一一柳姑娘和小公子求見。”
“宣。”
唐百木心中一樂:救星到,終於能回家!
嚴歡見著兄長,頓時奶聲奶氣的跑到嚴燁眼前:“哥哥!”
嚴燁感到出奇:“你們怎麼來了?”
“霜姐姐想你了,不敢自己一個人來,便硬拉著我出門找你。”
柳霜踢了嚴歡一下:“我可沒這樣說啊!”
嚴燁意味深長地笑著:“怎麼,想我了,又不敢承認?”
“才沒有!”
“哦~百木,我們今晚喝花酒去。”
“好咧!”
柳霜立馬阻止:“不可以!”
嚴燁心中暗爽:“你又不是我的女人,幹嘛如此在意?”
柳霜把一籃子的香梨重重放在桌上,怒氣沖沖的出去:“你愛去哪去哪!”
嚴燁追出去,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好了,剛才鬧著你玩的。”
“你喜歡去哪,我管不著。”
修長大手驀然撫著她的臉:“生氣就不漂亮了。”
“……”
“雖然本來就不怎麼漂亮。”
爹爹說得對,遇上嚴家的人,都是咱們柳家吃虧!
院子裏,站著兩名孩童,兩小無猜。
軟糯的童音驀然一揚:“卓雅,你猜錯啦,哈哈!”
卓雅扁扁嘴巴,又轉身離開,嚴歡卻跑在卓雅眼前,著緊道:“難道你不想知道謎底是甚麼嗎?”
卓雅搖搖頭,一臉委屈:“我猜不著。”
嚴歡撿起地上樹枝,邊說邊寫的比畫:“一隻狗,兩個口;誰遇牠,誰發愁。你看、是個哭字!”
卓雅倔強地看了看,提起細小的布鞋揚步而行,嚴歡卻追上她:“卓雅,你沒猜中、要喊我一聲哥哥呢!”
卓雅依舊不理他,直接奔回寢室,嚴歡也只好沮喪回頭,卻見柳霜站在眼前:“小煞星,你…不會是喜歡上卓雅了吧?”
嚴歡抬起頭,本是精靈的眼睛變得沒精打采:“我沒心情搭理你。”說著、有道暗器向嚴歡身上一發!還沒打中嚴歡之時、亦有一道暗器在異處發出!正正打歪了剛才直飛嚴歡要害的暗器!
柳霜剛巧看見、立刻擋在嚴歡前面、心中火苗隱隱壯大:“誰那麼卑鄙連小孩也不放過!”
一直躲在暗處的粗野大漢豪不畏懼的跳出來:“北漠第一殺手魯哈布。”說罷,有三枝染滿毒液的銀針向魯哈布的喉結處一發!魯哈布翻身一閃,惡煞的目光一瞪,眼裏紅筋顯現:“誰給老子耍陰的!”
紫檀敏捷一跳,準確無誤地落在柳霜與嚴歡處:“北漠蠻子,今天便是你的死期。”隨後,來了大批守衛衝出來、各人皆手持刀劍指向魯哈布!
身材魁梧的大漢豪壯一吼:“嚴燁那個縮頭烏龜躲哪去了?怎樣不出來會一會老子?”
紫檀怒目一瞪:“區區一名蠻子,何勞公子出手?”
“那烏龜不出來、老子今天就要血洗將軍府!”魯哈布隨即拔出厚重大刀,大氣一揮!先後打倒了數名守衛,紫檀眼見情況不妙、立刻拿起銀劍迎戰!
刀光劍影間,鐵鏘聲不斷,兩人對峙數十招,身為女子的紫檀力氣雖大、但面對身經百戰的勇士魯哈布還是勉強擋得下數招攻勢、可是前數十招只是魯哈布故意試探紫檀的功力和招式、霍然間、粗重的大刀先是向紫檀的頭顱狠勁一劈!見紫檀低頭一避、便起腳踢中紫檀的臉!本是美麗的臉容被踢得口齒出血!
被踢中的臉頰痛得發紫,紫檀暗自咬牙,一雙倔強的眼睛狠盯魯哈布、瘦弱的五指依然緊握手中佩劍。
還未站穩住腳、魯哈布正要一刀劈向紫檀腹部之時、嚴燁一把摟住紫檀轉身一避、迅速把紫檀推給柳霜!
魯哈布笑得陰險:“縮頭烏龜終於肯出來了。”
“你還不夠格向本帥說這個詞。”說罷,劍風凌厲一揮,魯哈布提起大刀、豪邁應戰、十余招下來,魯哈布的速度依然不減、嚴燁先是起飛一跳、站在低處的魯哈布抬起頭,俊逸的薄唇揚了個深不可測的冷笑!
縱然是第一勇士、亦有獊狼之處。
嚴燁看準時機敏捷一踢、被踢中的熊腰痛得猛烈一抖!
結繭的手心緊握手中青鋒,一道強悍的劍氣直逼魯哈布眼前!就在鴻毛之間的距離、魯哈布經以來不及提刀招駕、一把銀白的利劍猶如閃電般快得驚人,瞬間划破魯哈布的雙目!
撕裂的聲音帶來刺疼,拭血的利劍染上腥葷。
劍尖還流淌著鮮血,嚴燁卻把劍歸鞘,冷冽一語:“辱罵朝廷命官、闖入將軍府、行刺本帥及打傷侍衛,每項皆是死罪,可今天,本帥饒你一命。”
凶煞的目光早已被嚴燁所傷,再張開眼,已是血肉模糊,與瞎子無異。
魯哈布嘶吼一聲以洩心頭之恨、忽然嚎啕大吼:“北漠第一勇士不需要敵人同情!”欲提起大刀剖腹、嚴燁卻以劍身一擋,打甩了魯哈布的大刀,冷冷道:“說,為何要刺殺歡兒?”
血肉淋漓的臉錚鑏一笑:“因為要引起你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