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仙

  “小殿下，您都批了一日的折子，好歹休息会儿，吃点点心，喝碗茶也好”流彩端了一碗新茶并两碟精致的糕点上来“这是鹊山今儿送来的新茶，这点心是小仙才学着的，您尝尝看好不好？”

  暖暖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流彩的东西更是没得说，放下笔，接过流彩手里的茶杯，这般新芽的色泽，只怕暖暖费了不少的功夫，细细的尝尝，果然很好，又捻了块糕点尝了尝，亦是不错，笑道“你让人送一半茶叶给爹爹娘亲去，只怕他们也喜欢的”

  “小仙早送去了，小殿下，眼瞧着时辰也不早了，您吃点东西也该歇歇了，明儿再批罢，身子要紧”

  放下茶杯，接过手绢拭了拭手“对了，浑夕的礼今日可都送过去了？二姐姐那边可有说缺什么？”

  “礼已经全部送过去了，说是不缺什么，让您放心”

  合上未批完的书简，放在边上“你明日再派人去瞧一趟罢，若是有甚事情及时来回我”

  “是”

  “对了，爹爹要的白绢与竹简你备好未曾？”

  “快备好了”

  揉了揉眉心“若是备好了，便早早的送过去，只怕他等了这些时日都焦急了，顺着再送几支青花羊毫，上回二哥送来的砚台也给他送去罢，只怕也是喜欢的”

  “是，小仙会督促的，备好便送过去”

  浑身乏累的回到卧房，这些折子，换做以前爹爹与娘亲是两人相互照看，如今都丢给我，着实有些吃力，瞧得我头晕眼花的，费了我那般多的心思，好歹上手了，也算是不辜负。

  今日的风有点大，几片梨花花瓣随风卷入，倚靠窗前，一丝梨香悠悠扬扬的伴着袅袅笛音，倒是有些落寞的意思。

  面颊传来一丝凉意，竟是飘起了细雨。

  几声嬉笑的声音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将窗牖全部推开，瞧着下头

  “你们瞧，好大的纸鸢”

  “是呀，可真是好看哪！”

  “飞过来了，纸鸢飞过来了呢”

  纸鸢？顺着小仙娥的声音瞧去，果然是一只偌大的蝴蝶纸鸢飘在碧空当中，想来爹爹这回的女弟子倒是有几分情趣的，忽想起好些年前我在妖族呆的那段时日，有一日也是瞧见了她们放纸鸢的，那日的纸鸢亦是好看得很。

  流彩从外头进来，抬头便瞧见了我站在窗前，随即冷下了脸，对那几个小仙娥道“你们几个当值越发不懂规矩了，帝姬娘娘才歇下又被你们吵着了，真是越大越淘气”

  几个小仙娥这才发现我站在窗边，赶紧的行礼“娘娘恕罪”

  摇摇头“罢了，你们去玩罢”

  “谢殿下”

  瞧着那几人欢快的身影，流彩将新制的衣裳捧了进来埋怨道“小殿下，您如今掌管昆仑虚，不能这般好性子，不然，只怕她们要反了，若是惯了，以后便改不了的，万万不能过分宠溺了她们。”

  转身笑道“我哪里是宠溺了她们？这点子小事儿也就罢了，我原本也未睡”流彩呀流彩，若是论‘宠溺’二字，只怕担得起的是你罢，那些年你可没少告我的状，没少给我穿小鞋，我如今也并未抱怨你呢！也亏得我气量大，不与你一般计较。

  “您是我抱着大的，您怎么想的小仙能不知道？您哪，就是想跟帝君对着干，帝君越是闷闷的，您就越想着闹腾起来，殊不知您这样做，好的呢觉着您好，会审时度势，会变通，不好的呢，便觉着您跟孩儿玩过家家似的，来，您瞧瞧这衣裳”

  接过她手中的衣裳比了又比“论理事之能，我自然是比不上爹爹，别人怎么想的我自然也是管不着，不过，我这屋里人我怎么宠溺那也是我的事情，与他人无干。再者，她们跟了我这般久，都不是恃宠而骄之人，不过是学着我，贪玩了些，也不是甚大事儿，流彩呀，她们如今这无法无天的样子你，关键还是我这上梁不正，不能怪她们，那里还能带着正的下梁呢？”

  流彩放下帐幔，拉着我坐在梳妆台前，解开我的青丝“是了，若是说起来，就是您这根梁不正带歪的，如今呀，小仙是不能管您了，不像早些年，您若是不听话，还仗着老情面说您两句，如今那可不能说了”

  笑了笑“你如今不也在说我么？怎么就不能说了？”

  “也是，小仙这张老脸也是厚得很，既然说了，便再说上几句，二殿下那边您可准备如何处理呢？”

  取下玉簪，蹙眉微思“原是不知道，也未曾细问，出了这事儿之后，我瞧着二姐姐委实是过得不好。她若是死心离开，倒是还好办一些，只是二姐姐自己个不愿意离开，我倒是没了主意，你是老人了，经事儿多，可有好的法子？”

  “二殿下不愿离开也是常理，一个还小，一个又刚出世，若是带着孩儿回来，不仅夷族不同意只怕昆仑虚也不好待，再者，二殿下还是不死心的，还想着有回环的余地，可她也不想想，这人都带家去了，哪里给她留情了呢？阴差阳错，真真是一言难尽”

  “我听了些流言，说是二姐姐有错在先，你可知真假？”若不是真的，为何爹爹娘亲都不做理会？我这般问，也是求个万一罢

  流彩感慨道“只怕是真的，所以这事儿才不好处理，若昆仑虚出面说清，人家会说咱们不明是非，不辩黑白，只瞧着情面办事儿，真要是这样子做了，只怕咱们在神族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若昆仑虚规避，只怕也要落个绝情的名声，亲生女儿都能不顾不管的，唉，二殿下的一念之差，不仅仅害了自己哪，也不晓得她此时可有后悔”

  “错都错了，如今后悔只怕也无用的，明日拟我的旨送至九重天，昆仑虚二殿下谋害子嗣，破恶煞之戒，依据神律，当受九十九道业火焚刑，宗法浩荡，不容有私”

  “这”流彩忧虑的看着我“您真要这样做？只怕”

  瞧着镜中流彩的神色“自然是要这般做的，从出了这事儿我便一直在想，为何二姐姐如今下手竟能够这般狠辣，后来，我似乎是想通了，大约是神族岁月太过长远了，久到二姐姐已经忘了好些东西，二姐姐她既然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这做妹妹的自然要提醒她好好记着，况且，咱们自己送过去，总比夷族那边送去好”

  流彩忧愁的帮我梳着长发“是呀，若是夷族的送去了，只怕，整个神族又得不得安宁了，这事儿，大错，二殿下就得认下去”

  止住她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来“明日再拟一本奏情，便说昆仑虚二殿下刚刚生产完，虚弱不堪，着实不能承受惩处，但神规不可违，昆仑虚三殿下愿代姐受罚，以儆效尤，望众神引以为戒，莫要再犯”

  “这如何能行？”流彩满目震惊“您若是去了，那九十九日业火反噬仙身，您可想过您会如何？”

  毫不在意的笑笑“就私情来说，我们姐妹之间，也是应当的，就公中而言，我这般做，一来稳下了神族；二来，好好的震一震二姐姐，让她明白，昆仑虚只会替她挡这一次，让她好自为之；三来，我也算是得了一个好名声，这四处有益，你倒是还有旁的法子么？”

  流彩长长的叹了叹气“如今看来，这却是最好的法子了，只是委屈了您哪”

  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流彩的肩膀“不委屈，因着这些个事情，指不定我以后就分管孟极台的刑罚了，你歇着去罢，我出去一趟”

  “是”

  迎风水盈盈，碧荷绿清波，扶摇山的水莲香味儿隔着老远都漂了过来，褚玉如今越发会享受了。

  “姐姐，你这是在作甚？”双双一身碧色的轻纱越发显得温婉清扬，她们姐妹呆久了，容貌都有些相似了

  “赏花”褚玉依旧是不喜欢说话，只是瞧着水面静静的发呆，这眉眼间便是那团团解不开的愁绪，二哥说的不错，果然长成女儿家就有心事了。

  “我知道姐姐的心思，只是我不明白，姐姐为何不开口拒绝，若是您开口拒绝，只怕不会这般结局”

  拒绝，拒绝什么？

  用力一嗅，隔着清香我都闻见了八卦的意思

  “你不明白，便是拒绝了，又能如何呢？这便是我的劫，躲不掉的。”

  双双默默道“也是，趁势放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你既然做了决定，自然会有你的因果”

  听了双双的这话，我倒是有点子佩服她来了，果然是个极其聪明伶俐之人，这般快竟是有着这样的悟性，难得呀难得！

  “仙子，星君府派人送东西过来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小童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送了好些呢，您可要去瞧瞧？”

  褚玉抬起头看了双双一眼“你去收着罢”

  待双双她们走远了，我这才抬脚踩在咯吱咯吱的竹桥上，这声音毕竟大了些，她都听见了

  “若是无事，便去将那些新得的药草分门别类的放好了，留我一人在这里静一静”

  轻笑了一声“许久不见，一见，倒是使唤起我来了？”

  褚玉听了我的声音，回过头的脸上各式的表情在切换着，支支吾吾了一番，这才惊喜的站起来“小殿下”

  噗嗤一笑“与你认识这么些年，可从未见你如此憨实的样子，今儿算是补上了”

  褚玉回过神，正要行礼，被我伸手拦下“我今日是来瞧瞧老友的，你这样行大礼，我可担不起”

  褚玉平复了一下心境，这才笑道“这么些年不见了，小仙那里还能奢想你记着我？你这一来，我可不就慌乱了，深怕礼数不全得罪了你，那我这扶摇山可不得遭大殃？”

  跟着笑笑“你这没长个的时候倒是成熟极了，怎么个子长高了，倒是变坏了？也不知道从那里学会的，可见你之前是瞒着自己的小心思了？”

  褚玉抿嘴一笑“如今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这点子你就惊讶了？走，咱们屋里说话去，这里可什么都没有，我可不敢委屈了你”

  捻了一块双双亲手制的藕粉糕，赞道“我家双双如今愈发的出息了，这糕点做得这样精致，着实可爱”

  褚玉笑了笑“都说神族岁月漫长，她好歹也是要有点技艺傍身的，你尝尝，这茶，是我亲自摘制的”

  放下糕点，接过绢布擦了擦手，这才端起桌上的红茶，瞧着这颜色，忍不住笑了“果然除了你，只怕无人敢弄这个颜色的茶来，我还是让双双换清茶罢，你这茶，瞧着颜色便知道，我是消受不起的”

  褚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知道你不吃的，还是不死心想让你尝一尝，果然没辜负了我”说罢从一旁端了一壶清茶来“自己个换上罢，我不伺候你”

  “不敢，我自己动手便成吗，那里要你来伺候呢？”说罢自己斟了一盅清茶，放在鼻下闻了闻“琴里知闻唯绿水，茶中旧故是蒙山，你心不静，只怕想要安心，难”好好的一壶茶便被毁了，当真是可惜。

  “你方才听到的？”

  盖上茶杯“是，只是我不晓得，谁又这个能耐，就连你都动了心，你的丸药，只怕是日日都在吃的罢，还是忘不了？”

  褚玉苦笑一声“你忘了，我也是有心的，那药是给无心之人备的，与我，毫无用处”

  “是啊，我竟是忘了，你也是有心的，不过，你眼下已经决定了，便依着你的决定罢”

  褚玉晃了晃神，随即恢复了常色“不说这个了，你这么些日子都不见出来，我又听说了你的好些事情，你今日来，想必是有事儿求我的？正好，我也有事儿想请你帮忙，以物易物，你可愿意？”

  “说来听听”

  “海外九州的荣洲临海产一斛珠，我之前得了几颗都配完药了，又不能破例上奏要些来，你的情面，便是论私情来说，你若去一趟，她们自然会赠你”

  撑着下巴“若是我没记错，荣洲如今是在云霄的管辖之下罢？”

  “的确是，只是这么些年了，你们两人的恩怨情仇到底还没放下？”

  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放下没放下的问题，只是觉着怪怪的”这股子感觉没法形容，就是不大想见她。

  褚玉瞧着我的脸色道“真真是冤孽”

  “不过，你既都这般说了，我自然是要去一趟的，便是我不乐意又如何？”

  “那便辛苦你了”

  “唉，着实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