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仙

  一阵阵马蹄的声响穿过砖墙传到了我的耳朵内，今日初一，街上热闹的紧，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缕初秋的微光从窗牖的缝隙里透了出来，洒在木板上。

  起身将屋子收拾了一番，这才换了衣裳下楼“娘早”

  “醒了，赶紧洗漱用早膳，今日人多着呢，只怕生意会好得不得了，你可多吃点，免得一会儿没气力干活”

  舀了水，就着浓茶漱口，三两下的将长发盘好捡了个干净的帽子戴上“问水去武馆了？”

  “自然是了，敢不去，我打断他的腿，快些吃早膳，吃了早膳先把这酸豆角、葫芦条子给炒了先，再把那香葱、香菜的给摘了”

  “是，老板娘，小的这就吃早膳去，吃了早膳就给您干活了”

  果不其然，今儿没到午时，我们家的小店就已经挤满了客人，娘亲是忙的不亦乐乎，我是忙得几乎要累到呜呼了，就好比那陀螺一样，转成了花儿的样子。

  “小二，来一碗阳春面，不要小葱”

  “好嘞，您稍等啊”

  “小二，我的那叠豇豆呢？怎么还不拿过来”

  “来了来了，客官，马上就来啊”两个一高一矮的身板十分熟练的帮我上菜结账，总算是能让我松一松了，这俩还是有些个良心的。

  过了午时，只剩下了三两个后头来的还在吃着，亲自下了面条，煮好了端到桌上，又捡了几碟小菜儿放好，朝那两人招了招手“吃饭了”

  “你们三个先吃了，娘把这锅碗煮开了再吃”

  “好香啊，姐姐，那我就不客气了”简俊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可真好吃”

  喝了口汤“端木你们两个吃了就回去罢，免得你爹又要说你了，自己家不帮忙，倒是跑我们家来了”

  端木丝毫不在意的样子“那个糟老头子就是不想看见我，我这才出来的，你倒是好，又要将我赶走？问雪，还有没有良心呢？是谁帮你辛辛苦苦的收拾桌子？”

  将娘亲的那一碗推给简俊“不是有没有良心的问题，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留下来好了，傍晚继续帮忙，到时候你爹要是说你，别怪我啊”

  “我们才说了，今儿不是过节嘛，晚上也没啥客人了，一会儿好些人去城里看花戏、放花灯的，咱们也去呗，再带上你弟弟，四人一起倒也不怕，便是晚上回来的晚些也是没甚的”

  “一段时日就去看，你们两个还没看腻？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要进城看戏去？那敢情好那，一会儿帮我收拾了这些碗筷，便去罢，今儿过节，热闹着勒”娘亲自己将晨起的米粥端了过来“蓉姐儿，俊哥儿，这是晨起剩下的，也不晓得你们吃不吃，我口干得很，要先吃两碗粥”

  “我要我要”简俊埋着头，将碗捣鼓了个底朝天，十分兴奋的看着米粥“咱们乡里谁不晓得唐婶子的米粥是出了名儿的好吃”

  端木对于简俊这种大吃的行径是十分不屑的，遂止住简俊的手“你都吃那么多了，留点给唐婶子，都被你吃完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喜欢唐婶就开心得不得了，你们都帮了一上午的忙了，自然是要管饱的，敞开胃口吃罢，不够，婶子再给你煮去”说罢拿过那空碗就绕到后厨，不少片刻果然又给简俊煮了一大碗的面条来“吃罢吃罢”

  “多谢唐婶”

  “不谢不谢，你们两个丫头也吃啊，吃好了赶紧的帮忙收拾，收拾好了，你们好去看戏去”

  换了身清爽的布衣裳，接过娘亲递来的铜板搁进布口袋里“娘，那我走了”

  “去罢，好好玩，也不晓得板桥村的大船你们碰不碰得上，若是碰上了就报个名儿号的顺水搭回来，若是碰不上便走回来罢，今儿进城看戏的人家不少呢”

  摆了摆手“我走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我们三人便已经在牌坊外的小凉亭里汇合了，松林乡是临茯苓城最近的一个乡镇，若是站在高台，一眼便能看见茯苓城的气派高楼来，我们进城，路有多种，若是走旱路，乡口的牌坊往前走不到一里地便是入城的官道了，沿着官道往前约莫三里地便是入城的大门；若是走水路，更是方便了，琵琶河的一条支流十分平缓的从乡尾的石板桥下经过，城里的小贩都会摇着帆船经过来买便宜的菜瓜回城卖去，亦或者是上下些许村庄的将自己田庄上产的东西拿过来卖掉，你只需给两个铜板子便能搭乘小贩的船只往城里去，若是有些脸热的，都不要你的钱。

  这个时节，乌黑平坦的田地里绿油油的罗汉豆正十分饱满的垂下豆荚，端木大约是衣裳全新的缘故，一路都走得小心翼翼的，直到一连串儿华盖宝顶的马车带了一大串尘灰卷了过来，她终于忍不住抱怨了“好端端的走路过来，倒是脏了我一身新衣裳，早晓得就该搭个顺水船的，就你们两个说什么要省下那几文铜钱，现在倒是好了，我这一身衣裳，唉，可惜了的”

  简俊十分可爱的挡在了我们边上，憋着一口气，带烟尘消散了些，这才赶紧的帮端木拍衣裳起来“都跟姐姐说了，路上尘土大得很，别穿这样鲜嫩的，姐姐偏生不听，如今倒是抱怨起我们来了？”

  我也帮着端木拍打着衣裳上的灰尘，十分安慰她道“罢了罢了，你也别抱怨了，一会儿啊我请你吃好吃的”

  “别”简俊嘻笑着将自己身上的尘土也拍了拍“今儿可是我请的，你不能抢了我的”

  “好了好了，你们两人也别可着劲儿的往我身上捶，走罢”

  今日是节下，驻守城门的官爷晓得我们是附近乡镇进来看戏、看花灯的的特特的嘱咐了我们关城门的时辰，我这正要跟他们两人感叹一番相邻热情，谁晓得，简俊竟然说这是他的一个远房小舅来着。

  “两位姐姐，时辰还早呢，咱们先逛哪里去”

  “自然是去胭脂铺了，我那胭脂膏子都快用完了，陈婆他们家的淘澄得不干净，上面总是不匀，还有那擦脸的襄粉也快没了”端木说罢十分兴奋的往前跑去“秋斋的胭脂最好了，咱们赶紧的走“

  同情的拍了拍简俊小声道“别看你家端木平日间活得粗糙，其实内心是十分细腻的，一会儿吃饭还是我请罢，这端木若是进了胭脂店，你荷包里的碎银子只怕渣渣都不剩下”

  端木跑了一小截似乎发现我们还没跟上，这才笑盈盈的回过头“你们倒是快些，这慢腾腾的我可不等你们了”

  “来了来了”

  这秋斋是茯苓城里极其有名儿的胭脂铺子，我们进去的时候有好些个穿金戴银的有钱小姐正在里头挑选着呢，店小二见我们进来，也不大招呼，问了句好，便让我们自己随意看看，随便的挑选。

  端木撸起袖子“嘿，简直过分，我这暴脾气真是上来了”

  赶紧拉过暴脾气渐生的端木“人之常情嘛，再者咱们自己瞧不更好？省的有人在一旁跟你说这说那的，你要也不好，不要也不好”

  “是啊，姐姐你别生气，你随便挑，今日都买了”简俊这一招素来颇有效力，端木很快便不恼了，仔细的对比着那些胭脂襄粉，陪她逛了好久，总算是喜气洋洋的付账了。

  将胭脂放入口袋里朝着端木笑道“早晓得简俊今儿带了这么些钱来，我就应该多挑两盒的，亏大了”

  “姐姐挑的颜色十分不合适，我想那是给唐婶的罢”简俊将端木的东西全部包好了放入自己的布口袋里“还要去哪里瞧去？”

  端木想了想笑道“咱们去瞧衣裳去”

  拉了拉端木的袖口“你不是罢，你还真是想让你小弟哭着回去？差不多便行了，何苦坑的他一分不剩的？”

  端木蹙了蹙眉头“我又没说去买，只不过让小俊子去记下那些衣裳的款式，回去后画出来，咱们裁制衣裳便可以跟着那模样走了，到底是差不了多少”

  忍不住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你可真是聪慧得很！”

  “那是自然的，旁的不说，这鬼点子我还是不少，赶紧走罢”

  “小二，来两斤酱牛肉，一只烧鹅，再来两个时令的小菜儿，一坛子小酒，一壶好茶”

  “得勒”小二应下飞快的跑楼下去了

  伸手在端木面前挥了挥“我说你，咱们不是说好不能喝酒的吗？你还要一坛子？简俊赶紧去跟那小二说一声不要酒”

  端木听说将酒推掉，十分不开心的怂搭个脸“我又不是要十坛子，只是一小坛子罢了，不开心”

  “咱们是说好的，来的时候你怎么答应我们两个的，倒是抱怨起我来了？还敢生气？”

  简俊走了一小会儿，回来的时候带来两个糖人来，瞧着端木不欢喜了，便十分搞怪的将糖人放在端木手里“姐姐，别生气了，吃个糖人就开心了”说罢将另一个递给我“姐姐也吃个”

  连连摆手“我可不要”

  “唉”端木最擅长的便是在我们面前装出可怜相来“人生若是没有好酒，便是家财万贯，我也不会欢欣，唉，真真是可怜呐”

  简俊十分心疼的看着端木的表情，继而向我开口求情道“姐姐，要不咱们要一小壶罢，不要一坛子？”

  端木一见有人帮她，愈发的作了起来“唉，原本今日是欢欢喜喜的出来的，可没想着却是这么个凄凄婉婉的结局，人生在世，果然是容易乐极生悲，唉，有些人，为何连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愿意成全呢？果然我是个可怜人”说罢还特特的哼哼唧唧两声

  白了简俊一眼“到时候她要是醉了我可不帮着你扶她回去！”

  “自然，若是姐姐醉了，我自己背她回去，不要你帮忙”

  他们这两人，真是，无奈的松口道“既然你们两张嘴，我自然是说不过你们的，你们随意罢”

  端木听了我的话瞬间恢复了往常的生龙活虎，一跳蹦了三尺高“哈，小俊子赶紧的下去说一声，来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简俊嘿嘿一笑，一溜儿的往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