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道命数
同样是相比之下微凉的语气打在敏感的耳尖上,让孟子衿刷的一下侧过了身走开几步,动作剧烈地让红袖忍不住侧目。
“怎么了?”长风微微蹙了眉,带着些许疑惑看着他。一张好像泛着白光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一丝作假的样子,就是不知男女有别的模样。
孟子衿拿着指尖捏着长风的肩膀往后推,推得离他远远的。然后在长风一脸疑惑的神情中,微微叹了口气:“你离远一点,男女有别。”
“唔,好的吧。”孟子衿撒了手,长风就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男人下手有些没轻没重的,松手了半天还在隐隐生痛。
三个算不得正经普通人的人待在一起说事,最容易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是不知不觉的时候天就黑了下来,本人却毫无反应。
渐渐暗淡下来的天光里,后半截便没怎么说过话的红袖突然坐了起来。她坐着的凳子被突如其来又剧烈的力道拍得重心不稳,哐当一下直直朝着身后砸了下去。
那声响得像是天边惊雷,将有些无力应付长风的孟子衿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了过来。孟子衿闻声看过去,愣了一下。
只见暗淡的房间里,红袖突然浑身落上了一层浅浅的微光。白日里柔弱温婉的神情消失不见,五官板板正正的放着,看不出来一丝情绪。盈满了星芒一样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又冷冷的。像是抛光了映着星辰的冰原,森冷寂静。
“你……”孟子衿正待要上前去问,却被长风从身后将自己牢牢的抱住:“都说了,天罚,你就别想着掺合了。”
长风在他耳边低低的说着,比人要冷上一些的脸贴在他的脖颈上,一副脉脉含情的样子。
像是彻底清醒过来了,红袖眼睛的星芒越来越强盛。然后随手招来了放在窗台上的琵琶,抱在怀里,陷在了渐渐黑暗下来的天色里,再也瞧不见。
孟子衿被长风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又不好太过用力,免得碰到哪里不该碰到的。只得推长风那两只跟缠在一起一样的手,等发现怎么都推不开,孟子衿忍不住冷了脸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拦着你啊。”长风听孟子衿问,笑嘻嘻、声音欢快地答道,“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没想到你还是不懂吗?泗淮城这件事,不插手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你到底想说什么。”孟子衿发觉挣脱不开以后,索性不再挣扎,顺着话头问道。
“嗯,真乖。”见孟子衿停了下来不再挣扎,长风欣慰地笑了笑。跟着也松开了手,转而抓着孟子衿已经垂下来放在身侧的手,拉着他走到了窗边,分别指了指湖面和星光低垂的夜幕。
“你瞧,今夜就是最后一个人了,等他将封印修补了以后,这湖底下的东西就会安静下来了。若是你插手了这件事,封印迟迟无法修补,迟早破裂。等到那时候,湖底封印的东西被放出来,泗淮城又得回到原来生灵涂炭的日子。若是消息知道的晚了,各门派弟子不争气,这场灾难弥漫到九州各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孟子衿看了眼星芒低垂像是举手可摘的夜幕,又看了眼像是镜子一样诚实映着夜幕的湖面,终于看见夜幕和湖面一起闪闪发光的东西。听见长风这一句话,转过头道:“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无辜的。拿无辜的人作为封印的引子,这就是不应当。”
长风看写孟子衿一脸正经的表情,端着一张正经脸忍了又忍,终于是没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孟子衿一脸困惑地看着她才断断续续地开口。
“哈……哈哈……你真是太可爱了……哈哈。”长风抹了抹眼角渗出来的液体,“他们并不无辜哦,红袖的事情在他们那里可不是个例。我就直接告诉你了吧,湖里那些累累白骨大半数都是出于他们之手。若不是因为这样,他们也不会被当做封印了,红袖也根本不会出来。像是他们害死了红袖,被红袖的追求者报复设计成为封印的祭品,最后被苏醒过来的红袖一个个带进封印。一环扣着一环,都是命数。这些个都是天道一笔一笔算得清清楚楚的,人可以赖,可别以为天道也能轻易给糊弄过去。
这也就是红袖为什么如何都被人发现不了异常的原因。如何,听了这些,你还打算在掺合天道的事吗?”
孟子衿沉默着说不出话,呆呆望着落满星星的湖面。有时候,抉择是一种很艰难的选择。为了一个人放弃一群人,或者为了一群人放弃一个人,人很多时候斗柜直面这样的问题,特别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修真弟子,这样的抉择直面得更多。
如何选择,全看内心倾向如何。否则不管结局如何,可能都会不可自制地后悔“当初若是……该多好”。
“不可以,”长风一眼就看出了孟子衿两全的想法,毫不留情地直接斩断这个想法。
“凡人本来就是肆意妄为的,过了界再没有些天道的惩罚,他们伤害过的人该怎么算?何况是他们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多了,天道决定如此惩罚他们也是理所应当吧?”
“可是,他们这样,是没了轮回了吧?这样的惩罚,是不是有些过了?”
“轮回?”长风皱了皱眉,紧接着反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人死后,灵体脱离□□,然后转生成为什么也没有的幼童,这不就是轮回吗?”
“哪里来的歪理,这世上从来没有轮回。人死了会有灵体确实没错,但是没有轮回这一说。人死后变成鬼,终日终日在人间游荡,直到消散的一日。这也是泗淮湖封印存在的原因,因为最初是处在战乱的中心,无数灵体在此地苏醒。
其中还留有记忆的灵体不愿接受自己已经身亡的消息,发疯伤害了当地的人。因此城主才会祈愿,降下灵物将邪魅鬼气镇压。”
“没……没有轮回?”孟子衿愣了一下,“不应该啊,轮回不是世界之初就已经存在了吗?为什么没有?”
“不知道你这歪理从哪来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世界之初就存在的。就连最最最开始的初代神,也不过是在世界形成之后才慢慢从天地灵气中形成的。”长风像是没看见突然失去梦想一样的孟子衿,叨叨不停的说着。
孟子衿越听长风关于“轮回”的反驳,有理有据的让人丝毫怀疑不起来。当这个认知出现在脑袋里的时候,孟子衿更加无可抑制的觉得难过。
轮回可以说是世人们面对死别时,最能够安慰自己的一个借口。只要想到别离的人并未离开,只是在另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变成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孩,心里的难受不知道该减轻多少。
如今这个谎言被人撕破,终于认清事实的人类又该如何去安慰自我呢?
此时,缠绵而凄凉的琵琶声慢悠悠地飘过来,像是在给两个面对面站立的人搭上音乐一样。
孟子衿愣了一下,侧过脸朝着湖面上望过去。只见星光微漾的湖面上,红袖抱着琵琶坐在船头轻轻弹奏着音乐。小船无风自动,直直地带着红袖朝着湖中央的地方飘过去。小船的身后,最后一人像是被魅惑过一样,直愣愣地从岸上跨进湖里,追着小船往湖心的位置走过去。
孟子衿在窗前看着,手紧紧抓着窗台上木质的东西,这才终于忍住没冲上去把人救回来。
然而长风此时却突然赞叹到:“这曲,谈的真不错。”
湖中央,那人被湖水淹没之后,红袖也紧跟着奏完了那曲。红袖自船头站起来,脸上的神色给人一种和白日里的红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像是更要爽朗明快。
红袖抬起头来对着长风微微笑了笑,然后动了动唇一边说着一边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
下一刻,细碎明亮的星光从湖底一点一点的映射出来。落在船头红袖身上的时候,她的身体也跟着一点点的变作流萤一样的光芒,一点点的向下,落进湖水中。
这场动静慢慢地散了下去,等彻底散干净时,天边已经泛出幽蓝色的的光彩。
长风这才放下了摇了摇的手,低声说了句:“再见了。”
“这件事,到现在这样,终于算是结束了吗?”孟子衿回忆了一下萤火盛宴一样的场面,若有所失地怅然。
只有长风好像完全不受影响,语气很是欢快地道:“当然,快和城主说吧,这件事了结了,泗淮湖中不作妖是不会出什么事了。”
孟子衿看了眼长风好像根本不受影响的样子,忍不住求问道:“红袖的确是不会再出来了吧?”
“是啊,怎么,你舍不得红袖?”长风挑了挑眉,将一张好看的脸怼到了对方眼皮子底下。
孟子衿又被吓了一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是,就您表现出来的这些行为,是不是太过于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