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衣公子
接近晌午，天气炎热，虽然才刚入夏，日头却已经显露出几分暑日的威风了。
这是通往淮城的一条小道，道路不宽不窄，道两旁高树蔽日，树与树之间隔不远，只有几缕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下，闪着金光，偶有风拂过，送来几许微凉。
即便如此，石涧还是觉得热，赶了半天的路，他脸上、脖子上、背后早已经渗出了汗，衣服也有些黏湿，石涧想问问公子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坐下休息一会儿。
走在前头的少年公子，镌雅高华，广袖飘然，赶了半天，哦，不，石涧觉得他自己是赶路，他们公子是走了半天的路或者说散了半天的步，全身上下还是纤尘不染，清清爽爽的样子，顿时他想问的话也问不出口了。
哎，做侍从难，做他们公子的侍从更难。
“石涧，你一个人在后面嘀咕什么？”
石涧知道他们公子的耳朵好使，想必是听见了他在嘀咕，但是他却没有胆子当着公子的面说，于是赔笑道：“嘿嘿，公子，这都晌午了，咱们是不是该吃点东西了？吃饱才有力气走路是吧？”
白衣公子看了他一眼，点头：“前面不远处有条河，去那里吧。”
“哎，好咧。”
他们公子锦衣玉食，挑剔得很，除非实在没办法，否则是绝对不会吃又冷又硬的干粮的，即使这些干粮都是城中有名的酒楼、手艺一流的大厨做出来的，当然对他们公子来说，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也是极少有的，公子总是有办法的。
一路走来，石涧不止一次见过公子捕鱼，每见一次他都要感慨一次，被公子捕鱼的功夫所折服。
他们公子就站在岸边，手里的长枝丫往河里轻轻一插，就插上了一条鱼，也没见他怎么认真、怎么使力，鱼儿们就像是赶着来送吃的一样。
他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讲过一个故事，说宫里有一位妃子，长得非常美，花园里的花啊草啊见了她的美貌都自愧不如，羞死了枯萎了，莫非这些鱼也是被他们公子的美貌所折服？
“要是你脑子里再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一下鱼就没你的份了。”白衣公子淡淡出声，语气不见严厉，石涧却被吓得什么都不敢想了，公子一向言出必践。
虽然干粮是一流大厨做的，虽然干粮的味道不错，但是也架不住干粮是已经放了两天的干粮了，何况公子烤鱼的手艺那么好，想着就流口水。
白衣公子走到石涧搭好的火堆旁，拿着树签慢慢地翻烤起鱼来，动作行云流水，旁人靠近一点都觉得热得不行的火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优雅的姿态。
公子烤鱼，石涧当然不敢闲坐在一旁，一会儿掏出竹筒去打个水，一会儿又摘了金盘叶子为公子扇风，倒不是他不愿意烤鱼，只是自从早先几次他把鱼烤得又焦又干之后，公子就不让他动手了。
不一会儿，树签子上的鱼就发出滋滋的声响，鱼肉开始变得酥香，飘出阵阵白烟与香味。
“好香呀！”就在这时一旁弯道转出一个人来，一边走近一边嗅着鼻子，显然是被烤鱼的香味给吸引过来的。
石涧转头去看，来人是一个少女，呃或者说是一个乞儿，因为她浑身破破烂烂的。
白衣公子也看了过去，少女的脸上像是沾了什么灰尘，乌仆仆的看不清面貌，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眸，眼睛倒是很漂亮，亮晶晶的如剔透的黑水晶，头发全部盘起，在头上团成一个团，身上穿的是打着补丁的深褐色棉麻衣裤，如果不是行为举止不像乞儿，倒真让人误会。
他们公子一向爱洁，眼见少女越走越近，石涧怎么能让一个乞儿靠近，忙出声制止她，“喂，小乞丐，你干嘛呢？”
少女果真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说话的大块头，然后眼睛弧度向上，微微眯起，摸摸下巴说道：“你说谁是乞丐呢？喂，大块头，拿着。”然后取出一小块东西向石涧掷去。
石涧以为是暗器，连忙扭腰向左跳了一步，“咚”的一声，东西落在他脚边，石涧拍拍胸脯，还好他躲开了。
石涧人高马大，长得粗壮，自以为灵活的一扭，在别人看来就有几分好笑了。
少女的笑声传来：“大块头，不灵活，还扭腰，笑掉牙。”
“你——”小混蛋，石涧刚想骂就听到另一声轻笑，笑声很轻，但是他知道这是他们公子的。
石涧：“......”莫名委屈。
白衣公子咳了咳：“石涧，你确实该减肥了。”
石涧：“......”公子我不胖，我只是壮。
少女：“原来你叫石涧呀，我觉得叫石头更好呀。”
石涧：“......”
石涧争辩：“你一个小乞丐懂什么？我的名字是我们公子取得，出自一首诗，说了你也不懂。”
“哦。”少女幽幽应了一声，然后指了指石涧脚边，“你见过这么有钱的乞丐吗？”
石涧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她掷过来的并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锭拳头般大的银元宝。
石涧立刻睁大了眼睛，有几分见钱眼开的意思。
少女不再理会石涧，径直朝着白衣公子走去，目光一直盯着他手中的鱼。
白衣公子一直低头烤鱼，见他过来才扫了她一眼，端的是气度高远，姿态疏离，少女非常识趣地停在几步之位，不再靠近，然后吸吸鼻子拱手问道：“那个公子，可以分我一条鱼吗？”
白衣公子看了看她讨好的笑容，灰扑扑的面容以及打着补丁的衣服，抿着唇递过去两条鱼。
“公子——”才不会分给你吃呢，石涧的话噎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少女道了声谢，一把接过树签，坐到了一边咬了几口鱼。
鱼确实烤的又香又脆，可到底是一点儿料都没放，再加上天气热，多少有几分土腥味。
少女喜欢吃鱼，却忍受不了鱼的土腥味，咬了几口就皱起了眉。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石涧气愤，“我们公子好心好意给你鱼吃，你还嫌难吃。”
白衣公子闻言也看向她，眉头微蹙，美人皱眉，也是好看的，何况这位美人还送她鱼吃。
她朝白衣公子露出一个笑容：“味道很不错啦，是我吃鱼比较挑剔，不过没关系，我有办法的。”
少女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和她乞儿般的外表不符，香囊的用料与绣工都很精致。
香囊一被打开，一股似麻似辣、又浓又香的味道就只往人的鼻子里钻，少女起身坐到白衣公子对面，将香囊倾倒抖动，把里面的一些粉末均匀地洒在烤鱼上，那股醉人的香味更浓郁了，还混合者烤鱼的焦香。
白衣公子指了指她手中的香囊问道：“里面是什么？”
少女：“就是些常见的烹调佐料，诸如辣椒、麻椒、茴香之类的，用油盐糖醋熬过，然后晒干磨成粉末，我出门都会带上一些。”少女撒好手中的鱼，将香料递给了白衣公子，“诺，尝尝看。”
“多谢，”白衣公子伸手接过，学着她的样子将粉末倒在鱼上，接着转头朝一旁已经快流口水的石涧努努下巴，石涧武功不高，头脑不聪明，能得公子青眼完全是因为他识时务，公子一抬手一皱眉，他就立刻懂了公子的意思，立马点头保证：“公子放心，到了淮城我就让人照样去准备一些。”
白衣公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高傲地抬手，递出一串鱼给石涧。
“嘿嘿，谢公子赏。”石涧忙接过。
少女：“如果有酒就更妙了，烤之前撒在鱼上，味道更鲜美，可惜我不爱喝酒，也就不爱带着。”
这次都不用公子示意，石涧立马会意：“下次出门前，我一定准备一壶酒。”
三人吃得非常开心。
少女吃饱了，终于有空打量眼前的这位白衣公子，荒郊野地、粗食简餐，眼下也被他吃得一股优雅感。
刚才她就觉得这位白衣公子长得着实好看，眉目如画，似霞映澄塘，眼似星辰，是深不可测，鼻如悬胆，唇如樱瓣，真真是公子世无双。
大概是少女的打量的目光太直白，他终于抬起头，有几分不悦地示意她转头转身。
少女：“抱歉，你长得太好看了。”
石涧：“......”公子这是被调戏了吗？公子最不喜欢别人用好看这次词说他了，这个女乞儿会被公子打吗？
白衣公子皱眉：“......”对少女的好感降低了一些。
少女也晓得自己的言行有些出格，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不好意思，我是真心夸奖，没有其他意思。”
石涧：“......”
白衣公子：“......”好感度再次下降。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噗地一笑，“虽然你吃得挺文雅的，但是不得不说你这样吃让跟你一起吃饭的人吃不下饭呢，”她指指烤鱼，“你吃这些跟喝水没什么两样。”
白衣公子挑眉：“这是礼仪，习惯了。”说着还瞥了一眼正在狼吞虎咽的石涧，带着几分嫌弃。
石涧：“......”莫名中箭。
少女看见他这嫌弃的一眼，也咯咯一笑，笑声清脆好听。
少女：“萍水相逢，谢谢公子的烤鱼，我叫顾窈。”
白衣公子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虞白衣。”
虽相识不久，但顾窈也晓得了这位虞白衣公子有几分高傲，并不是惹人讨厌的那种高傲，是他的气度虞姿态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傲气。
“那虞公子，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虞白衣点头：“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