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对练
今天又下雨了，一下就是一整个上午，这时节的雨总是多，出门多有不便。
晨起顾窈看到虞白衣在武厅中练剑，就提议两人切磋一番。
门外是跳雨连珠，哒哒打在窗棂上，轻扬灵动，门里是剑器相交，叮叮碰撞在一起，激越飞扬，雨声与剑声协奏。
在剑与剑的光影中，白衣与青衣交织又擦过。
停下时，顾窈的气息有些不稳，热得有些难受，看到虞白衣一如既往朗月清风，持剑立在一旁等着她继续出招，她嘟嘟嘴，甩甩手中的剑，颇有些不服气。
“四十九式都拆完了，我输了，不玩了。”
和昨日与那面具人打斗不同，今日两人都没有用内力，只是比试剑法，顾窈的回风舞雪四十九式都来回使了个遍，招数不知变化了几千几万，虞白衣总能轻轻松松避开去。
虞白衣对着耍孩子脾气的顾窈有几分新奇，又有几分无奈，“你并没有输，阿窈，我能避开不是因为我想到了化解剑招的办法，而是因为我能看清楚你的变招，如果你能再快一些就——”
对着顾窈越发鼓起的嘴角，瞪大的眼睛与其中现出的几分恼意，他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道理顾窈怎么会不明白，回风舞雪剑法本身精妙无比，不然昨日面具人就不会被逼得那样狼狈，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没有学到家，难怪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天下剑法唯快不破。比斗之时如果对手已经看出你的出剑方式、刺击方位、变化间隙，那么再精妙的剑法也无法发挥它的威力。
顾窈闷闷道：“知道了。”
虞白衣心中泛起几分不舒服，看着她闷闷的样子，他也觉得此时闷得厉害，斟酌一番，他讷讷开口：“阿窈，你练得已经很不错了，世上能看清你剑招的人屈指可数。”
迎着她看过来的目光，虞白衣继续鼓励：“昨日那个面具人已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他就不能。”
顾窈开心了，他说得对，就连昨日那个面具人都抵挡不住她的剑招，只能用内力相扛，她自小就在武道上有天赋，假以时日，无论是内功还是剑法，她都能练得和她爹爹一样好。
“白衣，你说得对，假以时日我一定会胜过你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听她说胜过自己，虞白衣也不觉得逆耳，反而也高兴得附和一声。
这阵情绪过去以后，似乎又想到什么，顾窈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虞白衣：“白衣，你怎么那么厉害，你的师傅是谁，他应该也很厉害吧？”
虞白衣摇摇头：“我没有师傅。”
“咦，没有师傅？”
“嗯，如果硬要算的话，应该有一个吧。”
“我出生官宦人家，是家中幼子，上面有好几个哥哥姐姐，皆年长我许多，父母兄姐疼宠幼子幼弟，便养成了我骄纵肆意的性子。”
顾窈咋舌，这没看出来呀，白衣会偶露出些骄傲，对待陌生人疏离也是有的，但是骄纵肆意从何说起。
“我八岁那年，府里来了一位武师，他是江湖人，因为躲避仇敌而托身庇护于我们府中，我们叫他慕容先生。”
江湖与朝廷向来互不相干，但到底怕麻烦，江湖人一般是不敢去招惹朝廷的，倒是有一些确实有本事的江湖人，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受聘于朝廷，为其办事。
“有一日午休，我趁嬷嬷不注意，偷偷来到后院，走到一处偏僻之地就看到那人在练武，和一般护卫的拳脚功夫不同，我一下子就被那些，嗯，对小时候的我来说，神奇又厉害的招式，给吸引住了。”
听到这里，顾窈便想着穿着一身白衣的小白衣，肃这一张脸，偷偷躲过下人的注意，一个人踱到后院偏僻处，看到一个人舞着剑，脸上出现了惊讶好奇喜欢的表情，不由地笑出了声。
“你想什么呢？”虞白衣用手指弹了弹她手中的剑，唤回她的注意力。
顾窈捂着嘴笑：“白衣你小时候很可爱啊。”
虞白衣：“.....”即好看之后，她又用了可爱说他。
顾窈继续道：“我想起我小时候了，也是这样躲在树后面看爹爹练剑，那时心中也很欢喜。”她像是下意识地有感而发，随即又扯回了话题，“后来呢，白衣，后来怎么样了？”
“我就囔着要跟慕容先生学武，家里人对我言听计从，何况这也不是大事，就找了慕容先生过来，先生见我根骨奇佳、又天赋聪颖就同意了。”
“我跟他学了三年，一日慕容先生说我已然胜过他，他没什么可以教我的了。我心中失望，后来想到先生和我讲过的江湖上的一些轶事，其中他提过一些古剑谱、拳谱之类的武功秘籍，我就让人去找。”
“找到了吗？”
“嗯，找了很久却也找到不少，每有一本我就日日翻阅，夜夜研习，之后就学会了”
顾窈感叹：“白衣，你可真是习武天才。”若是其他少年人，就算找到这些秘籍，没前辈高人指点，不一定能练成上面的功夫，何况练到这样的地步。她爹爹曾经夸她在武学上有天赋，可是比起虞白衣，她还是差了点儿。
“阿窈，你的剑法应该是脱胎于古剑法回风吧？”
顾窈点头：“你知道回风？”
虞白衣：“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对回风剑法的一些描写，你使出来我觉得像，但是你的剑法比回风更精妙轻柔。”
顾窈笑了笑，言语间很是骄傲：“不错，我小时候身子弱，爹爹的武功比较刚劲，不适合我学，每次他教妹妹的时候，我都很羡慕，所以爹爹就为我寻访到了古回风剑谱，加以改变让剑法更合适我，之后久传给了我。”
虞白衣点头：“你爹爹很爱你，也很了不起。”
能在名动曾经的古剑法上加以创造使其更精妙的，那个人自身的武功也定是登峰造极的。
顾窈的眼睛亮了亮，对他对自己爹爹的夸赞很受用，只是虞白衣觉得那亮光里似乎还有什么欲言又止，那感觉只是一瞬间，很快就不见了。
两人席地而坐，并肩而坐，低声私语，少女温软，少年温柔，雨幕隔开了世界，他们自成一幕。
虞白衣：“阿窈，我听说古回风剑法有八八六十四式，怎么回风舞雪只有四十九式？”
顾窈：“你看出来呢？当时爹爹于雪中领悟回风剑法，创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雪剑招，但是剩下那十五式不是衔接不上就是剑招怪异。”
“啊，”顾窈跳了起来，拉着虞白衣的衣袖，“白衣，不如我们自己创后面十五式吧？”
虞白衣惊讶：“自创后面十五式？这并不是简单的事——”
她拉着他的衣袖直晃：“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就试试，不行就算了，反正也没事干。”
虞白衣无奈站起身来。
顾窈知道他这是同意了，欣喜地一把抱着他的手臂，男子手臂上坚实有力的肌肉带着喷薄的热气，隔着薄薄的两层轻纱传到她的手上，顾窈呆了一瞬，反应过来不妥之后，忙跳了开去，有些欲盖弥彰道：“啊，有些热。”
手上的余热似乎还在，一下子传递到她全身，烫得她浑身有些不自在，不由地去瞄虞白衣的反应，见他呆呆着站着，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耳尖却有些发红，她心中又熨帖了，甚至带了点不为人知的喜悦。
虞白衣隔着衣料感受到柔软的小手贴着他又放开，心中似乎烫了一下又凉却，反应过来后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一下子变静谧的环境只听得到窗外的雨声，打得人心中的燥意越发腾起。
觉得不自在的顾窈先开口打破了沉寂：“白衣，那我先把原本的回风剑法演练一遍给你看。”
两人演示、比划了很久，始终不得要领。
顾窈有些丧气，却见虞白衣撑着下巴在思索什么，“白衣，怎么啦？”
“我可能知道怎么回事了。”
“嗯？”
八八六十四式，每一式都蕴含了千变万化的招，相传回风剑法的创始人就是一位女子，所以相比于其他剑法，它更轻巧，这是由它的创始者本身所决定的，毕竟女子的力量不如男子，但是就剑招本身来看，轻灵中含着刚劲，尤其是最后十五招，可以说是威猛无比，化清风为暴雨。
而回风雪舞剑法只取其轻灵去其刚劲，拟满天飞雪与清风，剑招越到后面越是曼妙，这样的柔与回风剑法最后十五式的刚，本就是自相矛盾的。
顾窈：“呜，既如此，如果按照回风舞雪剑招顺下去改回风的剑招，就是南辕北辙了。”
虞白衣点头：“聪明。”
所以要以柔化刚，柔中有刚。
既知道了症结，两人就又兴致冲冲地比划起来。
咚咚咚。
石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顾姑娘，都已经过了午时了，还不吃饭吗？”
两人这才醒悟过来，转眼间，一上午就过去了，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只是天还是阴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