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柳意的父亲是荆州户曹，主管荆州人口户籍，因为收了贿，他的父亲将其他州的犯人改了户籍，归了荆州之人，不料这事东窗事发，他父亲当即被斩首，他也从官宦子弟变成了奴，又因为皮相不错，被春意院要走。
他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但是听家中已经成年的兄弟们说起过，所以也有大概的了解，此刻，他和身边的几个同龄人一样，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头，这几日吃的喝的全是清清淡淡的，这和从前天差地别的日子已让许多少年难以忍受，萌生了逃跑的欲望，柳意今日才来，便看到了那几个逃跑回来受到的惩罚。
其间那两个生得好看些的，被单独带走了，余下的则是被打手扒了裤子，放在前头的木凳上，胳膊粗壮的板子打下去，伴随着少年们的惨叫，此起彼伏。
最后有的没了声晕过去，有个人倒是挺到了后头，可是他吐了一口血，直挺挺的从凳子上滚落了下来，打手抬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又探了探鼻息，一手抓着那少年的胳膊，随手摔到了一边的篮子里。
显而易见，是没了。
柳意瑟瑟发抖的蹲在角落，不敢出声。
这会儿上头的门突然被推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鸨儿拎着绣花的手帕，在鼻翼前摇了摇，上头的香粉迅速散开，在空气中流窜开来。
味道极味浓烈。
有个少年打了个喷嚏，那鸨儿眼睛立刻往那边望了过去，待看到是个白白嫩嫩的少年郎，那双浓妆艳抹的眼睛瞬间便亮了。
她迈着小碎步，匆匆的走了过去，抬起一只手指勾起少年的脸。
“这个成色不错，怎么和这些货色一起了？”
“回姐姐的话，这是今儿个才送到的，还没来得及分呢，给他们长长记性，免得又跑了。”站在打手前头的汉子陪笑道。
“行吧，那你可得注意点儿，这要是碰着了，那可就不值钱了。”鸨儿左右望了望，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从袖口摸了张纸出来。
“我来领几个人。”她看着纸上的名，走到人堆里，清了清嗓子，一个一个的点了起来。
那几个少年站了起来，就被拉了出去，因为是同一批的人，柳意也认得这几个人，家境不算富有，都只是个小官，他很害怕。
“柳意。”鸨儿瞥了一眼写在角落一看就是添上去的名，眯了眯眼，在四周找了起来。
柳意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被打手一把提了起来，丢下已经走出来的人堆里，他一个踉跄，好容易才站稳。
“就这些了，”鸨儿左右看了看，里头的生得好看的就有四五个，她心疼的甩了甩帕子，走在了前头，“跟我来。”
柳意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左右两侧，前方光亮，想来应该是前院，去前院意味着什么，这群半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懂一些。
走了一半便有人停了下来，站在窄窄的巷口中，不动了。
“快点儿，别让客人等急了。”鸨儿走到最前头，准备扣开门，一扭头，发现这几个少年都围成一团，不动了，她打开门，不耐烦的催促。
“我不要接客。”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哭出了声。
“老娘这儿可是春意院，你们这些还上不得台面，接什么客，把他们给我拉过来！”鸨儿嫌弃的看了看那几个孩子，对站在他们身后的打手喊了一句。
柳意识趣的往前走了几步，外头并不是春意院接客的地方，而是个大堂，堂里摆了几张太师椅并桌子，桌上摆了几碟干果，四周收拾的干净利落，和他们适才带的肮脏之地简直是天差地别。
太师椅上坐了个小姑娘，柳意在荆州也曾算是个有权有势的大家公子，但是这姑娘身上穿着的料子，不知道比他以前穿的好上多少。
鸨儿看了一眼坐在椅上的小姑娘，对方捧着茶，乖乖巧巧很是可爱，她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因为小姑娘身后站了六个拿了佩剑的侍卫，个个人高马大，虽然比不上她身后的打手，可这一身装扮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都在这儿了您看看对不对。”鸨儿环顾一圈，看到了还在门口的陆炎，脸上立即挂上了笑，走了过去。
这是官妓，只要是有官位的人，都是有权来买的，她们这一行，买卖根本不是自己说了算。
陆炎抬眸看了一眼陶洛水，她看着茶里的花，眼中满是惊讶，春意院故弄玄虚拿了雕好的瓜果泡在茶水里头，喝起来味道不怎么样，但是瞧着好看，这也就看着陶洛水是个小姑娘，鸨儿便吩咐拿了这玩意儿来糊弄她。
“你是在这儿问，还是带回去？”陆炎看她盯了好一会儿，没忍住走过去问。
陶洛水放下杯子，她看着前方的人群，陆炎在军中这几个月都调查清楚了要带走的人，所以这会儿站在陶洛水面前的，足足有十余人。
“柳意是谁？”她问。
柳意心中一个激灵，他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被鸨儿拉了手，拖了出来。
“就这个，小姐你觉得如何？”
“闭嘴！”陆炎一听她说话就知道她误会了，本来带陶洛水进这个地方，他就很恼火，这个鸨儿还在这儿指指点点污蔑陶洛水名声，他怎么能忍？
“你叫柳意？”陶洛水没理会陆炎，这点凶意，她还不放在眼里。
“是的。”柳意低着脑袋站着。
“你可认识钱成？”陶洛水问的直接，这般年纪轻轻初逢劫难的小少爷，最是好问话的。
柳意摇了摇头。
钱成？陆炎靠着桌子，看着陶洛水垂下眼帘的模样，大概知晓了她来这儿查探的是什么事了。
说到底，上辈子太子落马，就是这事儿留下的祸端。
“你对你父亲的事知道多少？”陶洛水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模样，知道他大概是没什么用了。
奇怪了，暗卫调查出来的结果，不是说柳钱两家长子曾经是同窗，关系情同手足吗？
“你家可有什么姓钱的亲戚或者熟人？”陶洛水问，皱着眉头，不满的开口。
“倒是有个姓钱的，不过不是亲戚也并非父亲的好友，他只是父亲一同读书的同窗，而且我也只听父亲在写字是谈论了一番其的一塌糊涂的文采。”柳意深知这可能是自己的一个机会，绞尽脑汁的想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左清道率府副率是个武官，也是经过精心训练的，文采什么的陶洛水并不清楚，但是同窗这一点，倒是和调查的相符合了。
“钱廉，廉洁的廉。”柳意回答。
是左清道率府的副率，那就没错了，陶洛水站起身，往外走去。
“这个人送到公主府来行不行？”陶洛水停在门口，抬起一只脚踢了踢，问跟在身后的陆炎。
“上了奴籍从青楼里出去，于乐平公主名声不好，要问什么我帮你问。”陆炎站在一边看着她起伏不平的下裙，努力抑制住想动手帮她抚平的冲动，他要是敢动手，下一刻肯定是要被扣上一顶轻薄的帽子。
“若是你想调查当年太子子嗣之事，我得了消息便会告诉你，这件事情涉及皇位之争，你参与进去不好。”陆炎见她无动于衷，苦口婆心的劝道。
陶洛水没有立刻回答，这时候对陆炎的身份，她已经放弃了怀疑，走在幽深的巷子里，她看着身边提了灯笼给她照明的人，内心有种异常的感觉浮现。
“你寻到答案需要多久？”陶洛水打量着身边认真看着她脚下的陆炎，这殷勤显得很是莫名。
“今夜我去问问，明早给你答复。”陆炎听她这么问了，一点都不敢耽搁，还好这事儿，他前世经历过，虽然案件极其隐秘复杂，就连前世也是唐荣彦成为皇帝之后才破的，可是于他这个通晓唐荣彦大半辈子的孤魂野鬼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快？”陶洛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语气充满了惊讶，眼神之中夹杂了些许钦佩。
陆炎有些沾沾自喜，他上辈子被鄙夷了许多年，终于在这辈子扳回了一点点。
“其实我还可以……”更快一点，好歹最后找回了理智，陆炎看着眼前娇小的少女，咽下了还未说完的话。
“那我便静候佳音了。”陶洛水点了点头，往乐平公主府走去，这会儿已经天黑了，月光照在青砖绿瓦的巷子里，透露着比水更加澄澈的空灵。
陶洛水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她看着天空，眼中倒映着满天星光，站的不远，他能够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欢悦，陆炎停下脚步，将灯笼递给身后站着的那个婢女。
“想不想去房顶玩？”他问陶洛水。
“在更高的地方看月色。”他诱惑道。
陶洛水犹豫了，陆炎伸出手，犹犹豫豫的抬起，本想拉她的手，看到她落在自己手上的目光，他立刻把手往不远处指了指。
“那是揽月楼，临海王开的青楼。”对不住了，岳父大人，又暴露了你的势力，陆炎一点儿都没为自己遇到陶洛水方寸大乱找借口，反正她迟早都会知道的。
陶洛水越发对他信任有加了。
“要去看看吗？”陆炎悻悻的放下手，虽然暴露了临海王的势力不打紧，可是他觉得，再待下去，再暴露些秘密，未来岳父大人肯定是要灭口的。
“不必了，天色已晚，我该回府了。”打更的人从前方的巷口走过，陶洛水摇了摇头，拒绝了。
还好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