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太子面不改色的起身行礼,整个人平静如初,仿佛那个被夺权之人不是他一般,身在高位,方知其间险阻,太子当了几十年太子,早就当腻味了,让他歇歇,求之不得。
要不是顾及着当朝颜面,他身后站着的一堆人,他还想当即跟皇帝说,自个去守陵算了。
“丫头,你想不想做回你父王的女儿?”太子走后,皇帝问陶洛水。
“不想。”陶洛水拒绝的干脆利落。
“我去过父王的府邸里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我在公主府还有姐姐陪我玩。”陶洛水这样说道。
“朕给你父王赐婚,过不了多久你就有妹妹了,你看怎么样?”皇帝听她这么一说,面露喜色,他有愧于这个儿子,但是每次赐婚于他,都被婉拒,他年纪越发大了,看着他膝下无子,心中焦虑。
“可是母亲也没有再嫁啊,父王为什么要再娶?”陶洛水疑惑不解的看着皇帝。
“父皇,母后殡天,儿臣得守孝。”唐荣彦知道女儿为什么这时候口无遮拦的提这些事,实在是这时候,即便是逼着皇帝给他赐婚,他也拿不出圣旨。
谁敢在发妻才亡的时候逼着儿子娶妻,他上头下头那么多兄弟,虽然不是个个有儿子,可也是大部分都有的,皇帝并不缺孙子。
“罢了罢了,你们先回去吧。”若是发妻在,皇帝眯了眯眼看着迈出大门的人,一定是会再三叮嘱他要照顾好这个儿子的吧。
可惜了,皇后病逝于夜,无声无息,没人发现不妥,连遗言,也没有一句,皇帝看着儿子与孙女一高一低的背影,从此以后,他这个孤家寡人,连真心以待的人也没有了。
“父王,我不想留在京城里了。”陶洛水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殿宇,倒着走,她看清楚了上方的君主孤寂的神情,也看透了这座宫殿牢笼的模样。
“那你想去哪儿?”唐荣彦看着女儿脚下的路,问她。
“南域。”陶洛水轻声开口,不知为何,在这儿待久了,她开始想念东海的生活,开始想念那些不羁的灵魂,漂浮在空气里的味道,但是她深知,她是绝对不能去那里的,她不能以公主女儿的身份离开京城,也不能以她本来的容颜去东海,她有着和她母妃一模一样的容颜,那里几乎全是她母妃的旧部。
所以,只能去南域了。
唐荣彦并不想她去南域,但他也知道,京城里的生活,并不适合这个女儿,南域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
他的妻子,乃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是镇国公唯一的女儿,因为担心自己照顾不周,防止女儿被骗,镇国公还培养了个忠厚老实的继承人,本想作为上门女婿,但是却被他打破了,而原来的候选人,则是被当做儿子收在了名下。
那人被封为车骑将军,明面上挂着正四品武官的品阶,实际上不过是打理南域战车军备之事的后备将军,且和他同位的还有骠骑将军,他在南域,看着品阶比得上他的没两人,可是实际上是没什么实权的,再加上他本人忠厚老实,久而久之,本来想挑毛病将他贬了的皇帝也懒得管他了。
所以,若非陶洛水提及,唐荣彦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小舅子。
他是个随性的人,准确来说,皇后是个随性的人,养出来的儿子们,也都是随性的。
“再等等吧,等到寒衣节过了再走吧。”坐上马车,他说道。
寒衣节是祭祀先人的节日,唐荣彦希望,陶洛水可以去皇陵祭祀完她的母妃之后,在离开。
“不必等到那个时候,父王,皇爷爷身体康健,说不准还能长命百岁呢,但京城里越来越混乱了,我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的。”陶洛水硬气一些,唐荣彦都不会拒绝,因为他曾有一个固执己见的王妃,对于这样的女儿,他生不出丝毫拒绝的心思。
“也好。”他看了一眼陶洛水,马车一如既往的停在了乐平公主府后巷,他看着眼前文静淑雅的女儿,在心里叹息了一口气。
他多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和她母妃一样,一样的勇往直前,长傲不败,那样,他就不枉此生了。
可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皇室中人,生来便怀揣着心事,提防他人,再加上他的刻意培养,这个女儿,绝对不会和他妻子一样。
他看着眼前不高的院墙,叹了口气,他的妻子没有被这道墙锁住,那么他的孩子也不会在这儿被困在这儿的。
离开京城,是需要一个契机的。
太子因为守孝而被剥夺了参政,自打皇后殡天,京城里头波涛汹涌,就没停下来过,要寻个契机,实在是容易。
不如,把这里都搅乱好了,陶洛水边往回走,便想着。
这件事情,她不能一个人做,还得找一个帮手。
陶洛水约了还被关在祠堂深思的唐华希,太子府三兄弟,两个现在都因她被关在东宫思过的院子里过日子,唐华希虽然落了水,但是病好之后太子从乐平公主口中得知他打了陶洛水,立刻将他从病床上撵到了东宫的思过院里头。
陶洛水的消息,是从她的父王口中传到的,毕竟东宫眼线众多,谨慎小心是极为重要的。
陶洛水等了两日,才见到唐华希。
那是午后,枯荣院里的参天大树依旧生机勃勃,她立在树下,少年坐在墙头,安静的看着她,这时候的他依旧容颜美艳不可方物,只是眼睛里潜藏的戾气怎么挡都挡不住。
是了,一个打小便被这京城里头阴谋诡计设计了的人,如何会有平时那般懦弱的模样,身在皇家之中,惯来都是百折不挠,遇强则强的。
“听说表妹寻我来,是为了告知我当年受辱之事的真相。”唐华希坐在墙头,眼见着四周无人,他跳了下来,到底是打小练武的,即便是容颜看着柔弱,但是功夫却是不弱的。
“表兄应当已经告知你了。”陶洛水虽然没有将事情说完,可是很多事情只要起了个头,顺藤摸瓜下去,自然能够寻到错处。
这件事情牵连着甚广,而知道的人多了,总归是容易留下蛛丝马迹的。
“表妹相邀,不会只是为这一点小事吧?”唐华希挑了挑眼眸,瞳孔中有风韵流转,剑眉轻轻挑起。
这哪儿是小事。
“我邀表兄前来,是为了帮我一个忙。”陶洛水看他的脸色不好,也没心思揭人伤疤。
“你若是嫁于我,万事好商量。”唐华希也不知为何,一开始便对这个表妹起了不同寻常的心思,他自幼心性大变,在外习惯了披着假面与人交往,但遇上这个表妹,倒是不想这样做了。
他总能感觉的到,兄长待这个表妹是不同寻常的,阳光透过叶隙照在少女身上,琐碎的影子在地上浮现,很是好看。
兄长喜欢的,他都要夺过来。
无论是皇位,还是……
“若是太子殿下同意了,我是不敢发一言的。”陶洛水笑了笑,打断了低着头的少年翻涌的思绪。
对方神情笃定,态度友好,全然没有一丝一毫恼羞的意味。
唐华希愈发迷茫了。
“表兄想怎么处置真凶?”陶洛水收敛了满脸的不正经,虽然不知道这位堂兄是怎么对她起了心思,但是两人之间血脉相连,结两姓之好纯粹无稽之谈,所以即便是他这般想了,她也懒得多解释。
“你找到了真凶?”唐华希接了她的话,他的兄长并未告知他真凶,只是给他说了说这位表妹很挂心他年幼的遭遇。
“是啊,”陶洛水凑上前,“要不要听我给你说说?”
“你说。”唐华希退后一步,他并不太喜欢有人凑的太近。
“此事,起因乃是太子殿下向皇帝陛下告了五皇子一状,”陶洛水看他不甚明白的模样,开口点醒,“就是五皇子当年将一名妓子玩弄致死的事儿。”
妓子是私妓,入这行是为了养家糊口,故而其家人知道了闹了好大一场,都闹到了太子的耳目之中。
“他的手不可能伸到太子府。”五皇子的荒唐是举国皆晓的,同时闻名的乃是其一事无成的能力。
“他是没有,但是三皇子有啊,宫中有位宫女名莫里,掌管着各司打扫的宫女,喜好听各处私密之事,三皇子与九皇子密谋之事,恰好被她听见了。”这件事情,陶洛水也是将信将疑,毕竟她不可能到宫里头去确认这件事情。
“三皇子安插在太子府的细作,加上九皇子妃在烟花柳巷之中的势力,三位皇子齐心协力之下,你们便是在劫难逃了。”陶洛水轻声说。
“只不过,”陶洛水想起陆炎留给自己的信上最后两句话,“为了不留痕迹,那些醉汉,并不是他们雇佣的。”
人心险恶,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唐华希低头看着池水,目光怔怔的,久久未回过神来。
他记得那些人的模样,还记得天边的皓月,他拼了命的求救,可是迎接他的,只有视线里兄长仓皇的背影,以及眼前那些丑恶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