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

  日子像是恢复到从前的日子，没有遇到李想的日子。黄梓沅的同事们惊奇地发现，黄梓沅不再像之前那样对着个手机傻笑了，不会坐着坐着就突然笑起来，但也不再像那段时间那样明媚了。她恢复到之前那副生人勿近的状态。习惯了那段日子的黄梓沅，突然又变回来，大家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大家还是喜欢亲切的黄梓沅。

  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看黄梓沅的表现，大家都猜测是不是和那人分手了，毕竟黄梓沅那段时间整天捧着个手机，不知道乐呵什么。可能是热恋期过了，那男的开始厌倦黄梓沅了吧。

  渣男！对于李想，大家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但究竟是不是分手了，大家只能去猜测，毕竟分手这件事，没人喜欢拿出来说。

  大家的这个猜测，让胸外的陈秋舫士气大振，这下，他可以没有阻碍地接近黄梓沅了。毕竟，之前黄梓沅的暧昧对象，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小疙瘩。

  对于黄梓沅来说，是不是真的就回到原来的日子了呢？恐怕谁也说不清。虽然不再捧着手机傻笑，可是，捧着手机发呆的次数却是一天比一天多，有空的时候，老是捧着手机，看着那呆子的聊天窗口发愣，翻着以前的聊天记录，甜蜜中带着些许苦涩。

  已经有两天没有找那家伙了，可是，对于黄梓沅来说，却比任何时候都难熬。一有空，就点开那家伙的头像，翻聊天记录，逛朋友圈，一遍又一遍，但是，却不再主动找他。

  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她主动太多了。

  床头放着一摞书，那是前段时间大把大把地抗进家里的，就因为之前那家伙的一句话。

  那天，李想说了一句话，黄梓沅没有反应过来，没经过大脑思考，李想就说，【你怎么这都不知道啊，这是老舍说的啊。】

  就是这么一句话，伤害了黄梓沅的自尊心。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那是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堪的。为了不丢脸，也为了和那家伙有更多的共同话题，那天，她就买了很多相关的书，一有空，不是和那家伙聊天，就是看书。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学生时代也没有那么喜欢看书，这一次，怎么这么热情。

  可是，真的会有共同话题吗？他都不懂我，他都不懂我的心。他真的看不出我对他的感情吗？

  只这一次，黄梓沅开始对这些书产生了怀疑。看了那么多书，不是应该跟得上那家伙的思想了吗？可为什么，那家伙总是婉转地拒绝自己。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

  不想了，如果是后者，自己可能会更伤心的吧。

  当黄梓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哀自怜的时候，黄妈妈在外面一如既往地为黄梓沅张罗着相亲。可怜天下父母亲，儿女的终身大事永远是第一重要的，就算是黄梓沅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也不放弃。万一哪天就遇着一个中意的呢？这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啊。

  “沅沅，你余阿姨给我介绍了她的侄子，我看了一下，还很不错的。和你嘛，年龄相近，家也近，还是个硕士，年薪也可观，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见见吧。”一天晚饭，在餐桌上，黄妈妈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末了，担心又被黄梓沅拒绝，加了一句：“就看看没事的，要不要在一起再说。”

  在中国，好像重要的事情，都是在餐桌上谈的。一边吃饭，一边谈事情，不知不觉，就谈妥了。

  黄梓沅停下夹饭的动作，低头看着碗里的米饭，粒粒分明，可现在，却毫无食欲。

  黄梓沅只是把饭夹起，又放下，夹起，又放下，丝毫没有送入嘴中的意思。

  沉默不语。

  黄妈妈见黄梓沅又是这个样子，在桌下踢了黄爸爸一脚，给他使了个眼色。

  见状，黄爸爸放下了碗筷，正色道：“沅沅，你妈说的有道理，去见一见吧。你看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你哥嫂都在备孕二胎了，你还没有动静，我和你妈妈也着急啊。”

  “爸！”黄梓沅也放下碗筷，看着黄爸爸，眼中带着一丝哀求。

  “哎。”黄爸爸叹了口气，“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和你谈谈。”

  对于黄爸爸，黄梓沅是没有一点办法，从小她就和她爸爸好，爸爸说什么，她都会听。

  可这件事……

  黄梓沅用尽毕生所学，将每一颗米粒都嚼过去。可是，有些事情，你再不想让它发生，它终会发生。有些事情，你做得再慢，也终会做完。

  无法，黄梓沅放下碗筷，不情不愿地跟着黄爸爸来到了书房。

  书房是一直都是黄爸爸在用的，属于黄爸爸的地盘。在别人的地盘上，难免会有些拘束。就像是小时候，被爸妈叫去他们的卧室教训一般，刚进卧室的门，就开始紧张。

  黄梓沅则是刚进书房，就开始紧张。

  “坐。”黄爸爸拉出一把椅子，让黄梓沅坐下。

  和黄爸爸面对面坐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你知道的，你妈妈帮你张罗相亲，是为你好。”黄爸爸开口道。

  “嗯，我知道。”黄梓沅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头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还再三拒绝你妈妈的好意？”

  黄梓沅这下沉默了。以前是根本不想去，现在……

  要是去相亲，那呆子要是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以前是不喜欢相亲，总有些抵触，现在她有了呆子，就更不可能去相亲了，要是让那家伙知道了，他会怎么想自己？一面和他暧昧，一会去相亲。把他当什么？备胎吗？

  当然不是，与其徒增麻烦，不如现在就杜绝误会发生的可能性。

  见黄梓沅不说话，黄爸爸的语气稍重了点，

  “你知道你这样让你妈妈多伤心吗？”

  “爸，要是让你和你不喜欢的人过一生，你愿意吗？”黄梓沅终于抬头，看着黄爸爸说。

  黄爸爸直直地看着黄梓沅，像是不认识她似的，要把她看透。

  和黄爸爸直视几秒，黄梓沅就又低下头去了。

  黄爸爸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在为上次我拆散你和那人的事情生气。”

  黄梓沅也叹了口气：“爸，那都过去了。”我早就忘了他了。

  “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不再追求那些情情爱爱的，没想到你还是没变。”顿了顿，“还是说，你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黄梓沅猛地抬起头，捏紧衣角，看着黄爸爸。

  黄爸爸见黄梓沅的这个举动，料想自己是猜对了，心中闪过一丝愉悦和一丝无奈。

  “那改天把那小伙子带回家让我和你妈瞧瞧，看看我们沅沅的眼光怎么样。”

  “爸~”语气中，带着些许撒娇，也带着些许无奈。

  “爸，你别瞎说了，这事可不能和我妈说。”说完，便逃似的跑离了书房，留下黄爸爸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欣慰地笑笑。

  “这次的小伙子可别再让沅沅失望了啊。”

  黄梓沅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回自己的卧室，一关上门，便像是没有力气似的，靠着门瘫坐在地上。

  带回家见父母，有这个机会吗？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人，真的喜欢我吗？

  收到快递那天就认定的事情，到如今，黄梓沅却开始迟疑了。若是喜欢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表态，我都暗示那么多次了。那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给我送礼物，写小纸条。

  呆子啊呆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靠着门，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努力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掉落下来。

  算了，不想了，想再多，那呆子也不会知道。

  打开视频软件，找到之前下载的电影，那是黄梓沅最喜欢的影星阿米尔汗的《未知死亡》，他的每一部电影黄梓沅都过去了。

  本来当初下载来，是想和那呆子一起看的。哪怕是不能肩并肩一起看，在同一时间打开影片，四舍五入，也就算是一起了。

  黄梓沅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什么时候，自己的要求开始变得那么低了。

  可黄梓沅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看见杰辛哈尼亚和卡尔帕谢蒂在一起的时候，她想哭；看见杰辛哈尼亚被歹徒袭击的时候，她想哭；看见杰辛哈尼亚竭力去握卡尔帕谢蒂的手而不能的时候，她想哭；看见杰辛哈尼亚凭借短暂的记忆，用纸条为卡尔帕谢蒂报仇的时候，她也想哭；看见影片最后，杰辛哈尼亚拿着印着两人脚印的水泥板发呆的时候，她早已没有力气哭了。

  影片已经停止播放了，黄梓沅还是怔怔地看着手机，难以从剧情中缓过来。脸颊上的泪水已经干了，留下几列泪痕，挂在脸上实在是不舒服。

  也许是影片给了黄梓沅勇气，趁还活着，好好爱一场。

  盯着天花板想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按下几个字，点击发送。

  【我哭了。】

  不知道那人看到这消息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陷入感情的女人最是矫情，最爱无病呻吟。一句“我哭了”，多种含义，偏偏没有后话，让对方想入非非，焦急万般。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是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此时距离消息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多小时，已经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了，也可以让别人想很多事情了。

  为什么不回？在干什么？我是不是不重要？

  李想光想着黄梓沅可能的想法，后背就冒出冷汗，然而，后面的想法则让李想感到恐惧。

  她为什么哭？谁惹她伤心了？她还生我气吗？是因为我吗？

  这两天，对于李想来说，又何尝不是煎熬的？为了不再去想那件事，李想死命地逼自己写作业，企图用作业来麻痹自己，不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情。可是，一闲下来，甚至是在课上，脑海里，总是会浮现那天晚上，黄梓沅那冷若冰霜的脸。

  叫她怎么可能忘记？可若是能重来，想必李想还是那个回答？难道有其他办法吗？

  【怎么了？】【乖，别哭啊。】我抱不到你。

  在李想回复前，黄梓沅就没有换过姿势，生怕翻身的时候错过消息。

  整整半个小时，都保持着一个动作。双眼一直盯着手机。

  【看电影看哭了。】

  【你这傻瓜，看电影怎么就看哭了。】李想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宠溺起来。

  【你个呆子，怎么会懂我们女人的心思啊，直男！】黄梓沅此刻也忘记伤心，怼那人才最重要。

  我怎么不懂，我也是女的啊。李想在心里嘀咕。

  【你怎么老是叫我呆子，多难听啊。】李想反对道。

  【你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怎么不是呆子了？】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啊。】李想委屈。

  【所以说你是呆子啊！】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不同意。】

  【你再说一遍！】

  【你太欺负人了。】李想瘪嘴。

  想象着那呆子吃瘪的样子，一定很可爱。黄梓沅恨不能现在奔过去，摸摸他的头。

  【你再说我就生气了。】黄梓沅很凶的样子。

  【好吧好吧，你叫呗，别生气。】自己委屈点没关系，可不能让黄梓沅生气。

  【你咋换昵称了？左手？是因为左手离心脏近吗？】

  【差不多吧。】还因为是，那是牵过你的手的手。

  【你舍得原来的昵称了？】黄梓沅的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

  李想：“……”

  【之前江雁不是说我那个太肉麻了嘛，前几天想起来就换了。】

  【你也知道肉麻啊！那天江雁读出来的时候，我都恨不得钻地地里去。】

  李想的老脸一红。

  耳机里放着张震岳的《思念是一种病》，‘我想我的思念是一种病，久久不能痊愈’，这想来是最能表达李想这两天心境的歌了吧。短短两天没有聊天，思念就像是洪水般地倾泻下来。简直无法想象之前不能和黄梓沅聊天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少则一周，多则半个月，究竟是怎么度过的。这短短的两天时间，李想都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

  【你喜欢什么歌啊？】

  李想突然发去一条消息。听她喜欢的歌，就可以当作她在身边似的，这个旋律她喜欢听，这个歌词她也知道，既然喜欢，那这首歌里该有很多她的痕迹。

  想她的时候听听，就像是她就在身边一样。

  和喜欢的人听同一首歌，多么好的一件事。

  【强军战歌】发完，黄梓沅就露出了狡黠的笑。

  李想的嘴角一抽，愣了好久，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才去搜索。

  这旋律，这歌词……

  【你真的喜欢这首歌？】

  【对啊，怎么了？】

  她喜欢这首歌？

  ……啊，旋律挺不错的，歌词也很正能量，没想到黄梓沅那样柔弱的一个女孩子，骨子里刚强的很啊，啊，真好听，下载下载！

  【挺好听的，没想到你还挺热血的。】

  玩笑开过了就够了，见那家伙当真，黄梓沅赶紧改口，

  【好啦，骗你的，我最近挺喜欢张靓颖的感谢】

  李想的脸上露出无奈的微笑，这女人，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老爱捉弄我。

  想是那么想，李想还是快速地搜索了这首歌。

  在心里我们的约定

  像季节拜访从不停息

  是你的微笑让我确定

  感谢你让温暖回归到自己

  感谢爱在生命中延续

  默契就是最美的旋律

  付出会有更多的意义

  时间教我学会珍惜

  很多人一开始喜欢一首歌，无异于旋律的美妙。直到后来，读懂了歌词，才更加深刻地了解这首歌，才更加喜欢这首歌。而李想喜欢这首歌，无非是因为黄梓沅罢了。她喜欢黄梓沅，黄梓沅喜欢的东西，爱屋及乌，她都喜欢，黄梓沅认为好的东西，她也都觉得好。

  李想认为，就算是以后不能在一起，以后黄梓沅的孩子，她也会倍加疼爱的，如果黄梓沅愿意，她会倾尽全力来照顾她的孩子。

  而多年后，李想才真正理解了这首歌的含义，也明白了为什么黄梓沅会喜欢这首歌。

  不过，晚了。

  【这歌也太好听了吧，我要每天都听这首歌！】李想兴致冲冲地发出消息。

  这呆子，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说话。黄梓沅看着李想发来的消息，不禁眉开眼笑，母性大发，真想过去揉揉他的头发，捏捏他的脸。

  都说男生的心里年龄比同龄女生小，果然是这样。她还比这呆子大一个月呢！

  【有那么夸张吗？】

  【这不是夸张，这是你喜欢的歌耶。】李想一本正经地回复。

  原来是喜欢我才喜欢这首歌的吗？之前的伤感居然一扫而空。

  【那你就光听歌不工作了？不是说要给喜欢的人幸福吗？】

  我也想给你幸福啊，可是我有这个机会吗？

  ***

  第二天，护士们又惊奇地发现，那个傻乎乎的黄梓沅好像又回来了。她又开始抱着个手机傻笑，有时候帮病人打针的时候也会扑哧一笑，吓得病人哆哆嗦嗦的。

  心中万分不解，但没人敢上去询问，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不过，好在是恢复了，半路碰上，黄梓沅也会露出明媚的笑容，神采奕奕地跟人打招呼。

  爱笑的黄梓沅总是别有一般姿色。

  不过奇怪的是，每次工作日，那呆子回复地总是很慢，有时候一两个小时回一次，有时候是一个上午都没有回复，但到了周末，又几乎是秒回。奇怪归奇怪，黄梓沅也就安慰自己，那家伙在工作，在认真工作呢，人家正在事业上升期，没时间理会我也是正常的。

  要是李想知道她的黄梓沅那么体贴人，恐怕是要感动死。

  而这边李想的学业正进入白热化阶段，半个月左右，她就要去中考了。三年的努力都在那一刻见证，说实话，她是紧张的，不仅的担心自己的成绩，还要就是，毕业后，她早前就决定了，要跟黄梓沅坦白。日期离得越近，她就越紧张，压力就越大。

  周六下午，地中海讲了一些重点，又说了半节课的人生大道理，说得每个人心里都很沉重。

  “现在，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其他的一概都不要想。不要让那些琐碎的事情阻碍自己前进的脚步，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讲得差不多了，也就下课了。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沉重的表情。中考的压力，谁没有呢？谁的心里没有点小秘密呢？

  可是，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怎样才不会让自己后悔呢？

  【你在干嘛？】

  就在李想等车的时候，黄梓沅发来这样一句话。

  奇怪，两人的开场白，不知不觉都变成了“你在干嘛？”

  这一句话无疑将李想推到崩溃的底线。

  李想感觉到鼻子酸酸的，她深吸一口气，

  【黄梓沅，不管以后我是否会陪在你的身边，不管以后陪伴你的人是谁，无论你以后遇见什么样的事情，我都希望你开心地生活。】

  她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地中海的一番话点醒了她，她自己的幸福是无所谓的，可是黄梓沅的，马虎不得。李想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给黄梓沅带来快乐，甚至连会不会给她带来痛苦都不确定。既然有那么多的不确定，不如洒脱一点，干脆一点，离开她。

  只是，不久后，李想就后悔发这句话了。

  黄梓沅像是被掏空了灵魂一般，空洞地看着手机，怎么，你是又想逃避吗？你又想不要我了吗？

  【为什么你想要我快乐？】

  【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不管以后在你身边的人是谁，你一定要快乐。】

  鼓起勇气，点击发送。想了想，这应该是李想第一次在黄梓沅面前承认她对她的重要性吧。

  【为什么你要我一定要快乐？我对你怎么会很重要？我订过婚，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