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所剩无几

  “没可能，绝对没可能！”

  黄亦恒约了厉洋吃午饭，厉洋声音大了点，引得食堂纷纷侧目。

  “戴假发？那不是此地无银吗，”厉洋态度很坚决，“坚决不同意！”

  三天过去了，事情毫无进展。教务主任没有催黄亦恒，但黄亦恒心里有个沙漏。越来越急，越急越烦。想偷着抽根烟，便利店又换人了，恼得很。

  消息不知道怎么就走漏了出去，黄亦恒想着那天教务处外面有几个正在罚站的学生，可能是他们听到了。

  这件事并非没有备选方案。女生可以选理科班的马雅，没分文理班的时候，马雅和黄亦恒是一个班的。人长得漂亮，成绩也很好。至于男生，他亲自上。

  黄亦恒是帅的，没有女生追他只是因为他性格冷漠孤僻。从小到大都是班长，成绩又好。除了没有影响力，他不输给祁昆。

  他不爱出风头，但也是没办法。比起自己抛头露面，他更不愿意让祁昆为难。

  可是，你怎么知道祁昆是为难，而不是拒绝？

  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默契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呢？黄亦恒突然想。祁昆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平时可以玩怎么闹都行，可一旦涉及到敏感问题，祁昆绝对六亲不认。

  他愿意分享一点点自己的旧事，不介意让黄亦恒知道曾经的烂人祁昆，这已经是莫大的信任。黄亦恒不想破坏这种美好。

  格格倒是脸皮厚，晚自习的时候，悄悄写纸条给黄亦恒，问他形象照的事是不是真的。黄亦恒心里生出一份鄙夷，他知道格格打的什么算盘。他没有回绝，把格格列为了备选。

  “学校还没定下来人选，我会把你报上去，到时候学校讨论。”黄亦恒的安慰是一种礼貌。

  便利店事件让祁昆收到了更多的充电宝。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学习，心思都在课外书上，曾经的豪言壮语，一时间顾不上了。

  晚自习课间，祁昆来黄亦恒这玩。他见黄亦恒手里总是摆弄着什么，一会一倒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神秘仪式。

  “这什么东西？”下课了，祁昆和黄亦恒聊天。

  “沙漏，当计时器用的，一次是10分钟。”黄亦恒还在做题。

  “这么讲究吗？”祁昆坐上桌子，观察着流沙静静下落。

  “勉励自己，督促自己。”黄亦恒低着头说。

  “我看你这是给自己上发条。”祁昆把沙漏又放回去，时光倒流。

  “我这是有规划的利用时间。”黄亦恒把沙漏换了个方向。

  “你这是拿来自我恐吓。”祁昆笑笑，从桌子上跳下来，走了。

  中午的咖喱饭很受欢迎，现在已经不用预定了。店老板每天推个小车在校门口等，几分钟就抢光了。学生们隔着伸缩门讨饭的样子，像极了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今天，轮到黄亦恒做大猩猩。

  几个踊跃的女生排在前面，黄亦恒不好意思和她们一起挤，人散去的时候饭已经卖完了。他去便利店买了两桶泡面，又拿了三个饭团、两袋酸奶回到班上。

  回到班上的时候，他看见格格从前门走出去，只剩下祁昆在班上。祁昆看见黄亦恒回来了，转身去后面打开了饮水机的开关。

  “我就知道，黄亦恒。”祁昆把杂志拍在桌子上。

  “以后你去，”黄亦恒把一堆东西放在桌子上，“我脸皮没你那么厚。”

  吃饭的时候祁昆还抱着杂志不撒手，杂志上连载的小说他很喜欢，叫做《冬日所剩无几》。

  “都不演戏了，还钻研剧本啊？”黄亦恒嘲笑他。

  没人的时候黄亦恒也会开他的玩笑，说他是过气明星，这一点在别人眼里是逆鳞，只有黄亦恒能碰。

  “你算说错了，”祁昆把书合上，“我演戏的时候根本不看剧本。”

  “那怎么演啊？”

  “听助理给我讲情节。”

  “嗯，”黄亦恒扶了扶眼镜，“那活该你有今天。”

  祁昆大笑。活该这两个字，恐怕是大部分人的心声。刚来的时候，全校都是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但也只有黄亦恒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笑完了之后，祁昆还讲了一些他在剧组干的趣事，两个人一起傻笑。

  祁昆喜欢的背包补货了，中午在网站开售。正吃着饭，他忽然把网址发给黄亦恒，要他也跟着抢。

  “快快快！”祁昆抱着手机盯紧右上角的时针，“还有15秒！”

  “失败。”黄亦恒放下手机，拿起饭盒走到教室后面，“显示订单失效。”

  “妈的。”祁昆把手机放回包里，“这牌子和我八字不合。”

  班上没人，黄亦恒接了饮水机的水涮了涮饭盒，祁昆刚要拿起手机拍下班长的犯罪证据，黄亦恒的手就离开了龙头开关。

  “诶诶，看看这。”祁昆指着墙上贴的警示语。

  吃完饭，黄亦恒回宿舍休息了。祁昆坐在他的座位上趴着听歌，回想格格说的话。

  黄亦恒没有完成老师的期望，他最后定的人选是理科班的马雅和自己。格格还想最后争取一下，让祁昆帮忙传个话。

  其实祁昆知道这件事，尹征翰这个大喇叭汇集了全校所有的小道消息。明天就是约定的拍摄时间，祁昆一直没等到黄亦恒找他。

  黄亦恒在帮他挡事，他知道。从体测那天他就知道，他看见了厉強用车把撞了黄亦恒。

  体测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他在厕所看见了厉強，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厕所门咣当一声巨响，厉强的头撞在了门上。好在没有人看见，这事也一直没有人知道。

  厉強还了祁昆一拳，祁昆站在原地没躲，生生的接住了。厉強仍不解气，留下了一句“等着”就走了。

  形象照的事黄亦恒本可以和祁昆私下商量，他有很多的机会。而自己也不一定就会拒绝，可黄亦恒没开口。

  凭着一股热血来到这个校园，祁昆像一匹野马，横冲直撞。他凌厉倔强，又难以驯服，有人喜欢他的潇洒，有人讨厌他的张狂。但黄亦恒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默默的替他扫开障碍，让这匹野马有一个栖身之所。

  晚自习的时候黄亦恒传来纸条，祁昆有点心跳加速，一打开，发现是黄亦恒让他帮忙带药。还是阿普唑仑。

  --早饭呢？

  --不用。

  祁昆一路狂奔到药店，才想起黄亦恒说过的，这是24小时营业的。这次值夜班的是个中年男性，长得还蛮意气风发，白大褂一尘不染。

  “你有处方吗？”药剂师一边找一边问。

  “没有，您给少拿点就行。”

  “这药可不能老吃，”药剂师转过身，“你年纪轻轻的，压力很大吗？”

  “有点。”祁昆笑笑。

  祁昆察觉到事情不对，但什么也没说。出了门，开始打开手机查。

  --本品主要用于治疗失眠，辅助缓解焦虑，抗惊厥。

  他只知道黄亦恒在宿舍每天用功到很晚，课间的时候也会和大家一样趴在桌子上补觉。只是想不到，原来黄亦恒经常失眠。

  骑车回家的路上，祁昆心情复杂，甚至有了一点心疼。世人只会看你表面是不是风光，背后里那些一言难尽的事，只有自己消化。曾经他半只脚踏进演艺圈，那些风光无两的背后承受着多少辛酸，他见识过。

  到家洗了澡喂了猫，一身轻松。祁昆躺在沙发旁的地毯上，想起刚到学校不久，他偶然撞到买烟的黄亦恒。没想到撕开了一角，竟扯出满地狼藉。

  祁昆把药从桌子下面递给黄亦恒，又从包里掏出一盒速溶咖啡放在桌子上。他昨天晚上没睡好。

  “你要吗？”祁昆打了个哈欠，拿着盒子问黄亦恒。

  尹征翰看见了也来凑热闹，伸出手说：“你不能只给班长，我也要。”

  “哪都有你。”

  尹征翰抱起旁边的老鱼耍贱：“呜呜呜，昆昆你不爱人家了。”

  “我看你就是想借机占老鱼便宜。”祁昆拿起一包咖啡砸过去。

  祁昆早上没吃饭，又喝了两袋咖啡，此时心脏跳得非常快。他可能觉得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想着不能亏待自己，于是掏出杂志，打开连载的小说细细品读。

  今天中午是祁昆当大猩猩，过程很顺利，两个人每天吃咖喱饭也不腻。

  “今天咱们讲一个关于武术的故事。”

  祁昆又说起了剧组的事，这个环节快成了午餐的时间的经典项目。他说自己少，说别人多。

  “他当时就是这样，咣的一下，脚就……”祁昆正手舞足蹈，胳膊一抬，把剩下的一点汁碰撒了。

  “我去！”祁昆惊呼，赶紧低下头擦鞋，这双鞋是托薛城在国外买的。

  他没看见黄亦恒的校服上黄叽叽的一片。

  “我的天，”祁昆又赶紧帮着黄亦恒擦，面巾纸上也是橙黄一片，跟那个什么似的。他感到黄亦恒正在运内功，下一秒就要一剑封喉。

  “真是……非常的不好意思。”祁昆说。

  “你赔我衣服吗？”黄亦恒的平静不见了，语气是责怪。

  “赔，我赔，我肯定赔！”

  黄亦恒这副样子，祁昆反而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生气，一边笑一边擦着说：“多少钱，你开个价。”

  “三万。”说这话的时候，黄亦恒一脸正气。

  “三百不能再多了！”祁昆抬头看着黄亦恒，笑。

  “三千。”

  “黄亦恒！”祁昆把用过的纸巾往地上一摔，“我看你就是想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