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傀儡
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这镇上的蝙蝠是被我多年前所杀之人的怨气引来，尸骨未消，怨气不散，这些年来我一直压制那股怨气，若我殒命，怨气必然爆发，你们即便能杀我，也会困在这里被蝙蝠利爪撕扯血肉，坐以待毙。”她为何会有这般自信，谢洛暂时是无法得知了，但他很快就知道即便这女人死了，自己也不会死于蝙蝠之手了，因为叶秋之来了。足尖轻点，落在院中，紧绷的脸终于松懈下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对着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夫人，这就不能如你所愿了，白骨嘛，不小心被区区不才小生在下发现了。”顿了顿又道，“确实是好壮观一个白骨坑，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柳夫人，下手真是好狠辣呀。”柳少爷这才知道这个女人所害的远不止自己父母，恨声骂道：“真是蛇蝎心肠！”他自幼生长在内院，身边全是娇软婢女，如此愤恨之下只差上下求索，也搜罗不出一句更狠毒的话来，等话出口，发觉自己骂的也太轻了些，失了气势，又找不到下一句来接上，一时间一口气不上不下，脸都憋红了。好在谢子卿替他解了围：“柳夫人，看来我们无所顾忌了。阿洛，方才逃了一个，就用这一个来出出气吧。”他难得动了怒火。谢洛剑尖一抖，冰霜之气覆体，眼睫低垂，轻声道：“怎么样，柳夫人，就用我的剑来试试你的本事吧。”语罢，身如闪电，剑似流云，尚且来不及看清他到底是何时动的，柳夫人脖子上便留下了一条血痕。在场之人莫不讶异，如此轻易就杀了这个女人？一股不真实感萦绕在众人心中。很快，更加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柳夫人脖子上那条被寒微薄薄剑刃划出的红痕渐渐消失不见，就连血迹，也仿佛再度被身体吸收了。倩丽婉转，美目一弯，乌黑的发丝贴着洁白的面：“如何？妾身的自信何来，公子知道了吗？”此人竟然是不死之身！叶秋之神情凝重。谢洛却松了口气，手腕一翻收起了剑。柳夫人心头疑惑，皱眉道：“怎么，公子这是看清自己，终于放弃了？”“我原先还以为自己想错了。”又看向谢子卿，“子卿也看明白了？”“怎么能不明白。”谢子卿缓步上前，和声道，“分裂魂魄，制作傀儡，谢家在此道上虽不算翘楚，但涉猎此事也算年代久远。我们怎么能看不出。先前便隐约感觉奇怪，再加上这不死之身……” 叹了口气，眼中仿佛柳夫人已是个死人，“你是谁做的傀儡人吧，如此一来，杀你，就太容易了。”不理会柳夫人终于变得惊慌失措的眼神，谢洛之间凝聚内息，在风中，他之间幽蓝的火焰仿佛来自无间，之间轻轻一弹，无数点幽冥鬼火便飘到了柳夫人身上，在阵阵哀嚎声中，此事终于尘埃落定。渐渐的那哀嚎声也越来越衰弱，终于只剩下寂静黑夜中随风飘荡的几只灯笼与地上纸张灰烬。叶秋之道：“早听说过傀儡术，没想到今日却见到了，真是奇妙。”风一吹，纸的余烬便飞上了空中，黑暗中的火星子一闪一闪的。谢洛抬头看着那些飞舞的火星子，说道：“用纸来做傀儡人是早就有的法子，算不上什么密辛，不过普通的傀儡人并无自己的意识，这只傀儡有施术者的半魂，即便现在我也不过焚烧了她的肉身，那缕魂魄应该已经回到了她的主人身边。但是为什么她……”想了想，“她杀了许多人，到底是为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寒楼。”“罢了。”多思无益，谢洛果断道，“叶兄发现的尸骨在哪里？我们去焚了它！”叶秋之指了指废屋的方向：“就在西边那处柳家的废宅里埋着呢，随我来。”向柳少爷施了一礼道别后，三人便向着废屋去了。留在原地的柳少爷拉着妹妹柳沐儿，多年来的仇怨终于得报，心中却茫茫无所归，一动不动的立在夜风中，直到柳沐儿拉了拉他：“哥哥？这里好冷，我们回去吧。”她的脑袋虽然一时还理不清发生的所有事，但已经隐约能感觉到了一些成人的悲哀与心痛了。柳少爷回过神来，低下头笑着看向柳沐儿：“也是，这里太冷了，是哥哥疏忽了，我们回房了。”其实细细想来也没什么，这么多年父亲对自己和沐儿不闻不问，即便死了也不会有丝毫改变，母亲更是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何况自己身边还有亲人，并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可是为何，柳少爷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为何自己心中堵得这般难受。谢洛落在白骨坑边，那两个女孩还躺在地上，他转眼看了一眼叶秋之，对方心虚的别开了眼。“竟然杀了这么多人，这里分明是个万人坑，这个女人是以杀人为乐吗？”谢洛啧啧称奇，他自小就在散发檀香味的一方小屋里长大，从早坐到晚，每日也不过是从这个房间走到了另一个房间，他的七姑姑虽然是个惊才绝艳的妙人，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到谢洛呆在她身边那会儿，已经成了个每日打坐，手捧南华满身清净难得开口的闷葫芦了。——所以谢洛其实是个好没见识的人。他对于外界所知皆是来自于谢家的藏书楼，但书上的事再多奇妙，终究不是亲眼所见。虽说面上不显，但心中只觉今夜实在是好新奇。觉得自己这样弯着腰看这些白骨看得走神太过失礼，忙直起身子来掩饰的咳嗽两声：“让我来烧了这些东西。你们退开点。”叶秋之和谢子卿闻言，忙把地上两人拖开，远离了白骨坑。谢洛神情也严肃起来，指尖轻点，飞出点点幽蓝火光，风吹起了他的白衫，远远一看，仿佛仙人遗世。见火烧的越来越烈，谢洛也轻飘飘的落在了外围，三人同看着这漫天大火焚烧，仿佛连这个夜空都要吞没，一时间心中竟有了几分空虚感。“走吧。”谢子卿率先说道，“我们将这两人带去柳宅，让柳少爷代为照顾，待她们醒了便送她们回家吧。”“也好。”谢洛抱起一个，示意叶秋之抱上另外一个，“火势越发大了，你出去等我们即可。”谢子卿点了点头，便离开宅院，站在大街上等着那两人归来，风冷冷的吹着，远方的河水泛着粼粼冷月的光辉，但他已经感受不到冷和热了。许是做死人太久了些，连胸口也是一片空荡荡的寒意，和还活着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了。谢子卿靠着墙壁站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平日无论何时总是温柔浅笑，显得儒雅又温润，此时不笑了，却是一身疏离。心中有些残忍的想到，阿洛二十年来无忧无虑的活着，即便经历了谢妙言的死，也并不明白这个世上的事其实并不能皆如一人所愿。就好比现在，耗尽心血奔波千里，总以为到最后必然能有自己想要的结果，只有自己明白，即便真正聚集残魂，也绝不能再还给他一个当初的谢子卿了。——死过的人和真正活着的人怎么能一样。他年少时爱谢洛那股天真，不知权势名利为何物的赤子之心，如今却又忍不住嘲笑这股天真。可是为何眼中如此酸涩，望着空中明月，才知，原来自己，连泪也无法再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