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剑伤
昨日围杀之局，今日尸体堆叠，接连出事使众人心中皆蒙上了一层阴影，云絮山上清风吹拂，风中带着草香，花香，以及死尸腐烂的气息。
此地曾有过许多剑道高手决斗，生死一线有过，快意恩仇有过，许多为追寻剑道不惜付出性命的人都曾踏上此地，多年来无数人为名为利，为观剑为入世皆怀着满腔的渴望到来，今日却是唯一一次这么多人只想要赶紧离开这里。
剑道圣地如今也不过是个是非场罢了。便有个高大的汉子喊道：“云絮山这地方今年是撞了邪了，我就说肯定是莫老头做了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亏心事儿，才惹来这么多亏心事，我们这些人还不走是想等着陪葬么。”
他口中的莫老头正是如今的武林盟主莫抚声，虽这高壮汉子叫着莫老头，但莫抚声还不到四十，习武之人本就比寻常人老得慢些，如此年纪便做上了武林盟主，无论如何看他应当算是极为年轻了。
此地人极多挤在一起，谢洛抬眼一时间看不见究竟是何人说出这般放肆的话。李觉微抬了抬耷拉着的眼，一派冰冷无情的模样，冷淡道：“不必理会。”
此等人也不过是会叫嚣几句罢了，若不理会便会自己慢慢闭嘴，若是理会了才当真是折辱自己。
典芯哼了一声，莫抚声与枯叶剑派交好，每次来都给她带上几样糕点，故而极为得她的意，开心了也很乐意乖巧的叫几声莫伯伯，听到这样的话心情有些不佳，但她显然也明白此种道理，这种人放着不予理会自己便会烟消云散了。
“师尊我们也要走么？”典芯抬头望着李觉问道。
点了点头，一时间也无别的话语，可能究竟还是疼爱这个小徒弟，顿了顿便道：“门中弟子众多，此地如今算是危机四伏了，多待下去恐怕会造成无辜者伤亡便得不偿失了。”
云絮论剑尚未结束便要提前离去，原本的用意也是即便无法上场，看了他人决斗门中弟子多少能有些收获，即便是他这样似乎对什么都不大在意的人现在不免有些失望。
走上前去，人群自两边让开，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尸体边上。
谢洛见此亦是跟了上去，但这尸体除了浮肿了些以外也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身上的剑伤亦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但尸体臭气熏天，谢洛忍不住皱了眉，但既然过来了又不好即刻走开，心中正烦恼着忽然感觉鼻尖袭来一股清香，原来是紧随着他过来的谢子卿掏出丝帕捂住了他的鼻子。
脸被谢子卿捂在帕子里，谢洛的抗议便被悉数堵了回去——他虽平日里私底下作到极限，什么东西都要讲究，茶烫了不喝，鞋子硬了不穿，簪子雕刻水准有缺不用，即便是同谢子卿出来也有谢子卿在身边料理大小事，因此依旧在某些方面讲究得让人讶异。
但他这人虽是讲究得有些龟毛麻烦，他自己却也是极为清楚明白的，故而在外面为了给自己留些脸面总是要装着点的，如今这手帕一出他只感觉有种在人群中被扒光了衣服的羞耻感。
若是挣扎起来如此多的的眼睛看着更是丢脸到极致，谢洛向来是舍不得责怪谢子卿的，故而他便将此归结于自己最近气运不好，上天有意折磨，放松了肩膀垂着两只手，生无可恋的接受了现实。自然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个仙姿缥缈的白衣道人面无表情的任由一个俊秀斯文的青衫公子拿着方丝帕捂住鼻子罢了。且这神仙样的人物不嫌恶臭站在尸体旁，又是这冷漠稳重的模样，不像是生无可恋，倒像是看出些什么了一样。
他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出来，李觉却有了收获。“此剑招实在是精妙极了，外表看起来这剑伤极为普通，但是……”顿了顿，继续道，“但若继续深入其中去观察伤口，便能发现多少和普通伤口不一样的地方。”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寂静了下来，叶秋之低声道：“这李掌门也爱卖关子的么。”
等着这般急了，他只想知道最终结论。此时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人这么白眼的直接说了出来，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朝着这边来了，秋延雪默不作声的拉着孟华云退开几步躲开了这些灼灼视线。
叶秋之说话向来是有些不过脑的，方才也不过是脑中想到嘴里便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等反应过来却也收不回来，这样的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露出一抹自以为很是诚恳的笑便坦然的接受了这些目光的灼烧，依照他的经验等这些人发现他油盐不进之后便会失望的摇着头感叹几句如今的少年人怎都是这般模样，然后转过头去。
因此他毫不着急，但那是在看见方谨前。一回头便见方谨也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这人向来是个笨的，自己在他面前便是个聪明极了的人，虽说他也并不在意旁人是如何看法，但却不由自主的别过了头卸下了笑，尴尬的后退几步躲到了人群中。
李觉却显然并不在意他的肆意开口，拿剑挑开了地上尸体的头发，露出了发下衣领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笑意：“这剑伤是在离肌肤极近处快速的旋转偏移剑锋造成，虽说最后剑伤和寻常的剑法无异，但伤处却会深上一些，且内层皮肉不若寻常剑法那般的平整。
最重要的是，”拿长剑指了指衣领上的破裂处，又抬眼扫视了一眼其余尸首，“因着剑法旋转的缘故，衣领上会有些破损，这衣领上正是剑痕，而且这里的尸体大多都有这样的剑痕。”
听见此言的人皆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如此精奇巧妙的招数闻所未闻，更是见所未见。但李觉身为剑道第一人，枯叶剑派之主，他的话既然说了出来便绝没有错的理由。
有人犹豫了下，终于试探着问道：“李掌门，在场的皆是剑道众人，不论是谁都知道出剑是凝聚内力，越是接近目标便威力越强，却也是越难以控制，在接近敌人皮肉之时还能旋转剑锋，世上当真还有这样的人存在么？”
“事实既然在眼前，你们不信大可以自己来查嘛，我师父又不是非要帮你们查杀人手法，更没必要去查是谁杀人。”典芯冷哼了一声，嘟着一张肉圆脸，毫不客气的昂起头。
沈若点了点头，师妹说得对极了，这些人只知道胡搅蛮缠，本也就没什么必要非要查下去，不论这些人是谁杀了，皆和枯叶剑派没什么关系，待他们回到宗门之中，将阵法一摆，大门一关，里面的人勤学苦练，外面的人一个也进不去，世上风云变化阴谋诡异关枯叶剑派何事？
李觉相比起这两个徒弟倒是显得镇静许多，接过沈若递过来的湿布巾擦了擦手又拿干布巾擦拭剑锋，随意道：“是否有这样的人我不知，不过这便是我能看出的全部了，其余就要各位自己斟酌了。”
“是。”察觉到自己的话语有些不妥好似惹怒了对方的徒弟，问话的人不敢再多说，只怏怏的应了声，退了下去。其余的人听了这些话心中也是各有计较，无论平日里多仙风道骨与世无争的人在这种大事面前也露出了与世无争面皮下的丑陋本相。
显然这人不是寻常人，能杀这么多高手自然便也能杀了自己，许多人的想法不过是自保，却也有人正想着要如何在这场武林乱局中谋求利益，更有人想着寻求此人合作共同求利，若有了共同的利益，那敌人便也不再是敌人了，一时间这云絮山上倒是成了个活脱脱的人间世。
方谨还是那副仿佛一潭死水般的模样站在那里，睁着一双漆黑狭长无感情的眼睛看着眼前闹剧，听着四周私语，一时间心中有些反胃，正在此时叶秋之却笑嘻嘻的靠近他身边，道：“是不是有意思极了？”促狭的冲他眨了眨眼，仿佛当真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观赏眼前景象，语气凉凉，“当真是比唱戏还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