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其三
那句“你也不例外”落到石切丸耳中,不过一种意思。
“你也不例外。”
也会对我挥刀,也会伤害我,也会令我痛苦。
——你也令我失望了。
不,不是的,他本不想这样!
……唯独只有他,是最不可能对她这样做的!
但刚才穿透过她的刀剑,不正是有着能劈开岩石般坚韧的自己吗?
千般辩解,不知从何说起。
……既是这样,不解释也好。
按住石切丸将欲辩解的唇角,审神者摇摇头,只这一个轻微的动作,便立马止住了比她身形宽阔许多的男人的动作。
他的喉咙蠕动了一下,一声也不敢再出,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握住审神者冰冷的手指,却无论如何都没有脸面再多一丝动作。
如同一个无措的稚子。
将烟枪拢到身后,审神者转身看向剩下三人,待到他们搀扶着站立起来后,以一副商量似的口吻说道:“就算是客套的礼仪,也该请我进去坐一坐。”
只是,这话有给付丧神任何反对的余地吗?
加州清光心中苦笑,光是撑着打刀踉跄站定,他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哪里还有余力再次反驳。
他努力维持着不在乎狼狈外表的样子,护在短刀身前,玛瑙一样鲜红的单侧眼眸中隐约笼罩着畏惧的阴霾。尽管已经被彻彻底底打败了,加州清光仍然昂起头直视着女人。
说他倔强也好,不识趣也罢。
“那就在这里将我处决,反正是我输了不是吗。”
“否则直到我折断在这里为止,也绝对要阻止你踏入本丸。”
石切丸心中焦灼,虽然知道审神者不会伤害自己的同伴,但此时三振刀锋逼她一人,未免也督促他将狭长的大太刀护在女人面前,一人对峙三位付丧神。
习惯了温柔的面孔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同伴作出敌视的表情,只能试图用眼神交流,说明这位是可以信任的人。
审神者看看那边重振气势的三振刀,又看看毫不犹豫地就站到了自己身前的石切丸,轻轻地叹了一声。
“我怎么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呢,清光?就我的立场而言,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你们的生命与精神对我来说都是同等重要。”
“对了,如果是不信任我……我把他还给你们。”
审神者翻出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唯一能称得上是武器的烟枪掖进了石切丸的腰带中。她轻柔地推了一下大太刀的后背,赶着动作僵硬的石切丸站过去。
石切丸……怎么敢不听。
加州清光本能地举起打刀警戒着石切丸,他本想呵斥石切丸停在原地,但背后的今剑却弯腰从他的身边跑了过去,拉住石切丸空着的另一只手,没有半分犹豫,带着石切丸走回到了队伍末尾。
审神者仍是温和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你们在畏惧什么——坐下来说说话的程度也不行么?如果还是不放心,我来给你们一条建议:在己方负伤而敌人自愿放弃抵抗的情况下,你们就押送我去手入怎么样?”
她脸上一副善意提醒却又真心为付丧神考量的神情,顺势举起双手,露出了手腕内侧薄青色的血脉。
……这个女人还真是会将表面功夫做到极致,却又毫无破绽可击。
加州清光考量审神者的话语:说是押送,付丧神们又没办法对女人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立场上根本就不占优势。审神者有化解攻击的方法,就算将她的烟枪收缴上来,又有什么用呢?
呵,伪善至极。
自己当然是不可能同意这种狡猾的陷阱,加州清光冷哼一声,讽刺的言语正要出口,便被走到他身边急匆匆按住肩膀的石切丸打断了。大太刀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急切的表情因为许久不见显得格外生疏。
——这真的是那个总是和蔼的、稳重的如同长辈一般的石切丸?即使是遭受到了审神者的迫害,也从来都只是默默忍耐的男人?
三条派接二连三地陷落后,石切丸变得沉默少言,极少再表露自己的情绪。加州清光一直以为,石切丸对这世界只剩下恨意。
但在那双因女人终于泛起波澜的眼眸中,加州清光察觉到了最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这种付丧神眼中的感情。
这是唯独心愿是被审神者真正爱着的加州清光才能看出来的隐情。
石切丸双手略微用力,语气严肃。
“清光,现在的你不会信任我。但请理解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今剑的事情!我究竟为何能够维持清醒至今,本丸里也只有你知道实情……我愿意将它为审神者作担保。”
“就算你能轻巧地这么说……但是她对刀剑私下动手脚怎么办?我有责任不能让大家出现任何意外。”
“如果她想要接触刀剑,那就将我作为实验品吧!”
石切丸回答的速度实在太快,半分也看不出思考的痕迹,加州清光罕见地呆愣住了。半晌,他犹豫地瞥了一眼愿意为石切丸担保的今剑,小短刀慎重地向他点点头。
复又交谈后,加州清光深思片刻,抬臂收刀入鞘,警惕地盯着仍然是“投降”姿势的审神者。
“暂且允许你进入本丸,你……跟我去手入室。”
石切丸松了一口气,他缓步走到审神者身边,又不禁后退一步,双手背到身后,嘴唇嗫嚅几番,终究是低着头不敢看她。
审神者瞥了他一眼,心道这是他还仍是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再多给他些时间……也无妨。
剩下三人默默地将审神者包围起来,由加州清光带路,两振短刀在队尾看守审神者,挟持她走过了狼藉的庭院。加州清光并没有走直接通往主殿的路,而是拐了个弯,绕过曲折破旧的门廊,带着人走进了通往走廊的间室里。
墙壁布满龟裂的碎迹与血印,昏暗的照明下倒像是古老的壁画一样,地板踩上去嘎吱作响,拐角的廊柱或深或浅刻着宽窄不同的刀痕。
而在檐脚下瞥到的屋顶,华丽的彩色装饰早就掉落下来,埋在泥土中成了灰色的石块。
只有中午的阳光难得造访了这座本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