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水月
将将盘点完毕缩在榻上小恬，外头便也传来了通报声。整顿后整整齐齐的感觉还是不错，微微瞥了眼檀木雕窗外开得明媚的牡丹花色，室外的光亮得刺眼。整整衣冠环佩，端端坐正。
那个身着墨色衣裳的青年遍轻轻推开了门，不知是宿醉还是伤神一宿，他的脸色格外苍白，眼底的绯色衬得整个人更妖治了几分，传闻八王性子温和，待人宽厚却体弱多病，如今见了，却觉外传不可信，虽然面色苍白，但那双眼瞳中的温润可欺不过是假象。
没有谁经历妻子李代桃僵这般羞辱后看见假货仍如往昔温和，或是装惯了忘了换状态罢。
我站起身微微一福:“王爷。”你要相敬如宾我给你相敬如宾。
那人欣长细白的手指略略将我扶起:“夫人。”
那人笑得温润，就连眼眸也是一派良善可欺。
这是我梦想中的情景，郎君温润，我作红妆。如今得到却是镜花水月，瑰丽的梦境，彼此充斥着破绽的谎言。不能再看他，我会被明摆的假象欺骗。
略略与他拉开距离，我整整衣袖，低头不再看他“王爷醉酒，妾身本应相伺左右，耽误一夜本就是我的不是了。听闻王爷体弱，我已叫人温好汤羹，月河。”
“是”月河在外间应了一声，声音略带些欢喜，匆匆令人去取。
“……不用了。”
似乎我这低眉顺眼的样子和今日给他报讯的描述不同，不知从何开始问我。又要维持他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温温吞吞地拒绝。
“王爷醉了一宿，那群没心的旁的没学会倒学了敷衍推诿，不通报我也就罢了，伺候成这样妾身也委实心疼。”抓着他手，终是抬头看他。
凤眼半敛，话风一转“王爷到底是他们的主子，平日伺候不周是王爷心善不与他们计较，我却是个爱计较的，看不得亲近之人受半点怠慢。”说罢又佯作叹气“罢了罢了，看我同王爷说这些作甚么，既我来了，必会好好规整，务必让我们府里上下一心，王爷在外也能少些烦忧。”
闲话几许，用了晚膳，那人又以旁的名头出门去了。
灯影将歇，月河屏退众人，一脸委屈“小姐又何必让姑爷觉得咱心机百出。”
“你听这些作什么。”我卸去红妆，懒懒趴在妆镜前，看着铜镜内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月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婢子只是为小姐不值，明明年后小姐便可以和乐正公子在一起，偏生那个女人作妖害得咱，如今可好，大婚第二日将将头两日姑爷便不在，外头指不定怎么说呢！当初是谁求娶弄那么大阵仗，又是圣人赐婚又是给安名号的。如今到手发现不是那个妖怪便又这般作孽，小姐这是欠了谁到这般田地。”月河越说便越是委屈，哭音便要掩盖不住，又恨恨道“月河看这府里没一个好东西，下人没得管教章法也就罢了，连外头通传的王爷心善也是假的，要是心善怎地不怜惜小姐初来处境艰难，如此这般连着两日不着家。”
“行了行了，本就不是我的，他走或不走，也累不着我半分，我不是还有你呢嘛，说到底，反倒还是我们府上欠他的，谁知道那么大场笑话她也造得出来。罢了，休息吧。”整衣上床，月河委屈应声，打理好一切后默默退到外间。
今日他来，追责是假，试探是真。我这么个态度，大抵他也摸清这边不好相与，既然他要忍辱负重，那也再好不过。至于未来，哪是我敢想的。
晚风吹彻，清宵梦好。
曙光将将从窗棂透出，我便梦醒了，想着今日要进宫参拜，他就是不想见我也不得不回来，早早梳妆完毕，在院子里等他。
没坐多久，便听到远处传来的通报，搁下茶点，叫停了正给我念话本的月河。端端坐好。
他来时，我端坐园中，清晨的微风拂过圃中杜丹，明丽娇妍。那人穿花拂柳而来，眉如墨川，目似点漆，白衣泠泠，清润明透。见我时眼角眉梢带了笑意，似这杜丹上的晨露，清润自然却终究会消失无踪。
“夫人。” 那人笑得温润，在光下如梦幻泡影，转瞬我便明了他想给人看什么，怔愣了一瞬，忙低头应“夫君。”做出总算想起正事的样子，“我算了算，今日该是入宫的日子了，拜礼我已备好，只是夫君今日这打扮素淡了些，来人，取那根玉纹簪来。”
我今日本是淡紫颜色，一早已遣人备好配套衣冠，可惜话到嘴边打了个弯一套变成单根配件，如今我和他之间，也只能如此了。
手绕过脖颈，我踮脚稳稳替他戴上原是和我这一对的紫玉簪，也不怕他不愉，拍手笑道“相公真是带什么都好看。”以前闺中时总觉紫色富贵浮艳，如今倒叫他戴出了清润雅致。若我说对他不喜，倒是违心，此生恐怕唯一一次的婚姻，从开始，便是错的，然而我却愚钝始终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和娘亲说的一样，八王和顺，婚姻美满，万一和爹说得一样，佳期如梦，我是否能有一点期待。反正她要去寻找她的自由，我已经被迫放弃了同那个人幼时的约定，能否期待期年以后另一个人会真心待我？
“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我抬头望他的呆滞。那人漂亮的眉眼里是不曾碎去的疏离漠然，只有行止间的温润清透给我那些荒唐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