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若道生前，寻霄只从杨绛口中得知自己应当是位将军，他杀孽深重，哪怕是死后也是厉鬼入不得轮回，若非有了机缘，他存活不到如今。
可他却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醒来过后，国破家亡，好像过了很多年，无人识他是谁，只道是个疯子。
他总会在一条路上来回行走，却是不知所寻究竟是何人，只知有一人要见，却记不清样貌。
他那时阴气厚重，厉鬼个个想要吃他，却不知寻霄死后便是厉鬼该是何等的厉害。他曾救过人，在一个厉鬼口中，只是人类太蠢笨，见了他鬼化后的模样，叫来了官兵绞杀他。
后来，寻霄杀了人，便阎王追了好些年，险些魂飞魄散。可心中只念一人未见，死不得。他用千人性命换来了与阎王的纸契。这些年他倒是也杀了一些不长眼的人类，后来遇了天劫，他命丧一回，被小阎王救了性命，小阎王只道，欠故人一情，如今已是还清了。
寻霄不知那故人是谁，却也隐隐知道自己等了她几百年。
后来他遇上了杨绛，因着见鬼杀鬼的性子，小鬼都背着他，唤他魔王大人。杨绛阴气很重，一看便是该魂飞魄散的鬼魂，寻霄当日心情不好，本想解决，哪知杨绛直接跪下，唤他“将军”。
得一故人，寻霄便没杀他，本想了解自己生前，终是没能得到关于那人的只言片语，杨绛也不知道。
再后来，他眼瞧见一个小丫头，割了手腕画出了符咒，口中念着招鬼咒语，竟是想招厉鬼。
寻霄可谓是鬼中之王，他颇感兴趣便打算去瞧瞧，一双眼下，他被震了心魂，口中呼之欲出着什么，答应了她的请求。
后来被小丫头阴了一道，虽是生气，却好像感兴趣更多。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聪明。
小丫头冷言冷语，还偏生不爱笑，寻霄起了逗弄的兴致，告诉她手中碗里盛的是人肉，小丫头吓的脸都白了，扔了瓷碗，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瞧她眉中有了神色，倒是挺可爱的。
后来，杀了那屠村的厉鬼，本来就算没有这小丫头的命令，那阎王也得叫他出手，岂知他见了她的微笑，只叹这世间如此美人，夺了魂兮。
他伴着女孩身侧，见她日日成长，终是成了大师，入了那云涧道观。
寻霄最是不喜那道观弟子，整日围在若初身侧，若不是她会不喜，当真是想全部都杀了。
一日，他曾错手险些杀了一弟子，只因他的手碰上了若初的衣袖。在若初冷入骨髓的目光中，他得以惊觉，自己如今这是在做些什么？
他何等的身份，人类又是何等卑贱，百年之后，魂若见他必是要神色惊惧，匍匐在地！
可他如今竟是因为一个女人，扰了心神。
因那一件事，冷若初与他生了好大的脾气，半月不将他瞧进眼里，还日日入那弟子房门，一待便是半日。
自己开始后悔，怎就没将那弟子杀了，如此碍眼。
“冷若初！”他曾在冷若初出了那弟子房门后唤她，可换来的是冷若初漠然走开。
竟是如此生气，为了那个弟子！
他曾想过直接杀了那弟子，可又怕那冷若初再来半月不与他说话，终是没能动手。
可笑吧，堂堂魔王，入了地府也是挺直脊梁，黑白无常见他面露恐慌，牛头马面亦是不敢猖狂，如今他竟是怕了这个人类。
只怕她像这半月一般，不与他说话。
一腔怒意无处发泄，寻霄只得杀了几只厉鬼入了冷若初的房门。
他杀鬼时阴气太重，冷若初差点错认厉鬼与他打在一处。
他的火便更大了，如今竟是与他动手了！
想着是不是太惯着她，今日必要给个教训。
可当手落在她的肩头，见人收回了手，眉头一皱，他便心软了，自己是何等人物，怎就叫她一个活了二十几年的丫头吃的死死的。
回过神来时，已是扣住她的肩膀，吻的毫无章法。
如几年前记忆中小丫头的味道，她似乎愣了，倒是方便了自己越发的得寸进尺。
当他的舌尖缓缓探入，冷若初终于回过神来，推开了他。
寻霄也清醒了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些什么！
她冷若初美则美已，可若是他的话，何等妖娆美人不曾见过，勾着他上床的艳色女鬼也是不少，怎就对这性情冷淡的小丫头破了例外！
冷若初什么话也没说，寻霄也没有开口，都沉默了半晌。
只见冷若初转过身去，冷冷道：“出去！”
寻霄张了张嘴，到最后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自然是不见冷若初转过身后脸上淡漠神情如抽丝剥茧般离去，只剩慌张与无措。
这下子是寻霄躲着冷若初不愿出现了，那弟子身体已好，冷若初知他无事也不在去了，只是站着门外再看不见那脸色阴沉之人，心中倒是淡淡遗憾滋味。
寻霄躲了冷若初几日，正巧杨绛识得好些绝色美人，一一给他介绍，这些美人都是绝色，一个比一个妖艳。
可寻霄皱紧了眉头询问：“就没有那种冷清淡漠的！”
一个个都贴着上来，半点滋味也无。
杨绛愣了愣，神色复杂，还是开口道：“若是冷道长那样的，属下还真找不着。”
寻霄顿时将酒杯砸他脸上怒道：“本尊何时说过冷若初那样的，本尊最是看不得冷若初那副性情！”
杨绛被打个正着也不敢再说话，摆摆手又上了一波美人，可寻霄越看越是乏味。
嫌这个太过妖艳。
嫌那个太过狐媚气。
嫌这个太过温柔。
嫌那个太平淡无味。
杨绛叹气，很想告诉大喊：若你想见冷道长便去好了，大不了一手掐死，成了鬼魂不就得了。
最终寻霄也没忍住，回去了云涧道观。
时辰已晚，道观里的弟子要么已经出山，要么便已歇下，寻霄诧异的看着冷若初站在门前，上前不是，走也不是。
早知她冷若初在门前，寻霄打死也不会过来。
冷若初看着他，面色还是挂着清冷，只眼中略过一丝异彩，寻霄未能看见。
冷若初没说什么，她这性子的确说不了什么，倒是寻霄来也来了，便就罢了，走上前道：“你站在这，莫不是在等我。”
寻霄本意也不等她说出所以然来，哪知冷若初略微低下头，低低的一个声音若非寻霄听的仔细怕是都听不见：“嗯。”
寻霄一愣，笑意忍不住挂了满张脸，又问：“等我作何？担心我？”
冷若初又点了点头，寻霄这会子便只剩高兴了。
还知道担心他，那便不记你不理本尊半月的仇了。
冷若初不是傻子，隐约也知道些什么，抬头问：“你可是生气了。”
寻霄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冷若初只得上前拉拉他的袖子，叹了一声：“你无缘无故出手伤人我当时只是着急了，那人若死这整个云涧道观便要与你为敌。”
“这群人岂是我的对手。”寻霄冷笑一声。
“你再厉害又如何？天劫马上就要来了，你若造了杀孽如何活得下去？”冷若初知道天劫的厉害，只是担心他。
“我半月未与你说话本想你自己想想清楚，岂料你半点未想，还打算拉着整个山涧道观去死不成？竟还生气了。”
“本尊知道错了！”寻霄说了一句，冷若初愣了。
寻霄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咳嗽一声道：“本尊以后不伤人了，但你也不能再不理我！”
冷若初见人已不看她，轻轻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罢了，罢了。
见你笑的如此好看的模样，本尊就不与那些狗屁天师计较了。
魔王大人还是忍下，终于与那低贱的人类和睦相处了。
近来他心情不错，虽旁人都避他如蛇蝎，可还是能见到他弯起的嘴角。
能如此开心，除了冷若初还能有谁？
只因是和好之后，寻霄发现她并未因为那晚事情生气，接连逗弄两次反倒发现她脸红了，这让魔王非常高兴，总算不是自己一人心烦了。
这日冷若初上了闳山，寻霄跟在身后望着树上的少女问：“你爬那么高做什么？摔下来可是会送命的。”
少女只是笑笑说：“摔下来不是有你吗。”
只见冷若初摘下一颗果子，落了下来，寻霄差点心跳了出来，虽知无事接过，可还是有些后怕。
看了看女子手里的果子，他愣了愣：“听闻闳山上有一颗情人树，只要摘下那情人果，便可与人互通心意，可是送我的？”
虽答案呼之欲出，可见冷若初将果子递给他时，还是有一腔莫名的东西直直导入他那不再跳动的心脏。
活了这么多年，初次尝得情滋味，原来这便是人类常说的两情相悦，竟是甜的。
此后很多年，每每想到冷若初转身离去的背影，总能尝得那要命的疼痛。却不料第二日他得到消息发疯般的赶过去时，入目刺眼的鲜红，灼了他的眼。
“我要死了。”她说。
不要。寻霄明明想说什么，可那一刻竟如被掐住了喉咙，半字发不出。
“寻霄，愿你我永生永世，不再相见。”她说。
不要。当她合上双目，寻霄无力的跪倒在地上，不敢上前，不敢去碰，如此年岁，见惯了生死，如今竟是恐惧的颤抖，发不出一言。
当他想伸手触摸少女被雨水冲刷的面容时，一道道惊雷落下，恰巧砸在他的手上，那手，霎时变的焦灼。
原是天劫到来。
他觉自己活不过今日，不顾那天劫，抱住了冷若初冰冷的身子，滴落在少女面颊的不知是泪还是雨，只知那男子受了那九九八十一道的天劫，不知死活。而怀中少女，干干净净，除了那胸前的伤口，不见一丝伤痕。
外头冷了月色，寻霄惊回从前，他走入冷季房中，知她太过聪明，施了阴气。
坐在冷季床前，寻霄阖了阖眸子，嘴角略过一抹苦笑：“怕是又要在你手中栽上一世。”怎就如此厉害，将他吃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