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素，我听

  娘，巧儿，星风，容姨，还有银子，如今我的小日子里便都是这些人和物。

  民以食为天，银子自然不能少。

  可再尖刻的生活也不能过得没了脾气，昨日我被那般戏弄了一番，自然是要试着为自己找回场子的……

  匆匆到得后门，星风已经等在了门边，我过去在他背上重重一拍，笑道：“小子，等了多久了？”

  星风被我拍得往前一个踉跄，愣了一下，回道：“小姐，不久。”

  我听着星风的回答一愣，不禁想起今早小六对我的恭敬模样，脸上的笑顿了顿，却也没说什么，领着星风出了后门。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

  “你跟着我便知道了，放心，不会让你提太多东西的。”

  “是，小姐……”

  星风正跟着前面的轻素走着，冷不防她突然停下来。

  星风一时不察，一个闷头撞了上去，疼倒是不疼，只是星风不解这举动，只得开口喊了一声：“小姐？”

  那背影便这么伫立着，良久，星风才听到她低低的声音。

  “……星风，若我将你带进府里，反而是给你上了另一道枷锁，我宁愿当初从未拉起过你的手，你明白吗？”

  说罢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再要求他要如何如何，也没有回头，只是有些麻木地往前走着。

  此刻我是真的不知道当初留下星风究竟是对是错……

  我给了他温饱，却也激起了他的奴性么？

  星风看着前面远去似带着无尽迷惘的背影，方才她的话又响在耳边，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抬步跟上。

  我带着星风进了一家药铺，再出来时两人手上都提了两大包东西。

  方才星风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去提着，我自然不答应，硬是从他手里夺了几包回来拎着，他这回倒是挺上道，只张了张嘴，最后也并未说什么。

  我想着方才他那吃瘪的模样，心情这才好了那么一些。

  这包里的东西都是我拿来配药用的，回府后按着昨日我窝在书房里想出的方子试试看效果，应该不会差。

  哦，我还买了不少现成的迷药、巴豆之类的，都是些小药粉，并不会对人造成太大的伤害。

  我虽说过不能让人欺负了去，但也到底还是没理由，也没意愿伤人过重。

  回府的路上，我想着马上就能配出的药便很是雀跃，不时地笑着拍一拍怀里的东西。

  许是我的笑带着那么些瘆人，星风几次瞥见之后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开口喊我：“小……阿素，你这是怎么了？”

  阿素么？这么叫也不错呢。

  我听得他终于改了称呼，于是笑得更欢了，转过头，对着他道：“星风，记住，这些东西回府后可不能让娘知道，否则……”

  我话还未说完，便见星风身后不远处有道寒光刺来，下意识的拉着星风往边上让，这才看清那是把锃亮的大刀……

  我拉着星风那一下好巧不巧地让我们躲过了先前那一刀，却也因此被逼进了一旁的死胡同，周围立马现出六个蒙面人来。

  我心里一下子慌了，却还是强装镇定，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这问题实在是废话。

  可我深以为，虽说我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但到底从未见过这样的凶恶场面，这时已然被吓得去了半条魂，能问出废话来也已属不易。

  这时更是考虑不了太多，心里怎么想的，便问出了口。

  只是那六人显然根本便没打算同我多言，刀一提便向着我们冲过来。

  我剩下的唯一反应便是死命将星风护到身后，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把刀一齐从头顶向我砍来。

  我也不知自己这时是如何的心态，竟是眼睛眨也不眨，只盯着那些刀尖如光般落下，身后是星风的挣扎，耳边传来他的高喊。

  “阿素！”

  可最终那些刀尖还是没能砍到我，我大睁着眼，迷惘地向瞬间倒在我面前的黑衣人看去。

  一概是卧倒在地，后背心脏处无一例外地插着一枚竹叶……

  竟是从后背生生刺死的么？

  还是一击毙命……

  这是我第一回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可我却没有惊惧，只盯着那些碧绿的竹叶看。

  看了有多久我不知道，也许一刻钟，也许只有一秒，我竟鬼使神差地抬头看向胡同的出口。

  想是黄昏模糊了视线，周遭的围墙逐渐不清晰起来，相比之下，胡同的出口多了一个人，昏黄夕阳打在他身上，一袭白衣好似散着柔光。

  他似是正疾步走来，可不知为何在我眼里他却走得那么慢，慢到我等不及，脚步都不自觉地往前迈了出去。

  可我只迈了这一步他便蓦地到了我眼前……

  我终于看清他的模样。

  是难以形容的俊美，深邃的眸子里却此时只我一人……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疼，莫名的酸胀一阵一阵地透过心口传出，便好似封存的陈酿一旦打开，酒香便如何都再收不住。

  他抬手抓着我的肩将我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我看着他的嘴一开一合，传到耳边的话有些奇怪，却又莫名得动听。

  “好在我来得及时……”他顿了顿，奇怪地看我一眼，再开口却又是另一副腔调，“怎么，丫头，这会儿总认出我是谁了吧？”

  我的身子猛地一颤，这声音那么熟悉，这语气那么……没正没经……

  是他？

  木璃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却又好像什么都装不进她的眼里，他心里的凉意在这一刻浸入骨髓，也顾不得再去改腔调。

  长这么大自己从未害怕过，如今这便是害怕的滋味儿么？

  害怕便是在寻遍了那座小院却没有发现她身影后的莫名不安，便是败兴而归却偶然撞见她被刺杀时的惊骇异常，便是如今看着她眼里装满了自己却仍旧空洞的惊慌失措……

  “轻素，没事了，你别怕，我不会让人再伤到你的。”

  “轻素，你眨眨眼睛，别一动不动的像个活死人啊。”

  “轻素，你倒是说句话啊。”

  “轻素……”

  “……”

  我听着耳边的喋喋不休，眼眶忽然被烫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淌出来，像是开了闸，源源不断，却见眼前的那人更慌了，胡乱替我擦着流下的泪，嘴里还念着：“你看，上回才说了别一见面你便哭个不停，如今你又……”

  我听着他的话哭得更厉害了，最后甚至放声大哭起来，他一听更急了，索性把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背安慰起来。

  我渐渐的才把哭声放小了，最后竟然……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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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璃看着怀里睡过去的人儿，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是无奈一笑，抱起她，对着站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少年道：“走吧，送你们回去。”

  若是之前未曾发觉，以为只是初见时被这丫头惊喜了一把，只是在听了这丫头的来历后觉得她身世可怜，只是在又一次看到这丫头在自己面前流泪后感到怜惜不已……

  那么这一回他算是知晓了，知晓自己是喜欢上了这丫头。

  这带些莫名其妙，却又好像理所当然。

  她在人前那么坚强，古灵精怪，眼睛像是会说话，可人后又是这么脆弱。她把自己顽强的一面给人看，却又躲到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她其实也是希望有个人可以为她包扎，听她倾诉吧……

  即便不是也无妨，如今不过是他想要那样的依赖，那样的荣幸……

  他们这些人，心里记挂着执念，早已习惯与孤寂为伴，更不会轻易去想要护着谁。

  可一旦在哪一瞬间，哪一个起点，连他们自己都不知不觉地认定了谁，那便不会再改变了。

  如今他明了，他的心里，是她。

  自此，便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