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动如山(一)
十
最后的决定是第二天分头行动并于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汇合。
起因是昨天组会决定了亚伊这次与布加拉提一起行动之后，亚伊提起了这次执着的想要与布加拉提一起去执行任务的原因。
“你是说我的任务已经泄露？”布加拉提摩挲着茶杯的外沿，这是他思索时常用的小动作。
“今天有人以为你已经离开去执行那个任务，而且已经基本断定你不会活着回来了”亚伊如实吐露了下午的所见所闻。
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基本脱不开那几个，当然最有可能的便是——
“组织中可能出现了内鬼，”福葛皱眉，“这是极少会发生的事情。”
是的，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虽然‘passion’对部下的监控并不算严格，但是每一位加入了这个组织的人都会知道一件事——背叛者的下场会很惨。
甚至传闻老板手下有一组专门负责处理背叛者的小队，小队的成员无一例外的都是强力的替身使者。
“但是这次的任务是有关于毒品的。”亚伊能看到布加拉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握着茶杯的手有多么用力，他泛白的关节几乎能突破皮肉。
“走私毒品获得的巨额利润，总能诱得一些贪婪的渣滓铤而走险，而看不见背叛组织的代价。”随便一个人此刻都能听出此刻布加拉提的声音是多么压抑。
“如果你的任务已经泄露那么这次的行动你最好不要参加，因为你的能力也很有可能被泄露了出去。”福思索着建议，“哪怕这个任务推不得也至少不能你去，由我和亚伊去”
“不，”布加拉提没有同意福葛的建议，“你们两个都没有出过任务，至少要由我带着你们其中一个去。”
但是他此刻的眼神中几乎压抑不住的怒火，让福葛觉得他想要接手这个任务的原因并没有那么简单。
今天，福葛和亚伊明白了，当布加拉提坚持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
所以最终商讨出的结果是布加拉提和亚伊分头前往目标城市。既然走漏出的消息是布加拉提接手了任务，那么就让对方以为的确是只有布加拉提在执行任务。而亚伊则过后与布加拉提暗中汇合，支援布加拉提的行动。
这样安排无疑会把布加拉提晾明于危险中，但是组会结束时布加拉提却对亚伊嘱咐着说
“分头行动时消息互通会十分困难，单独行动时务必要小心，如果被敌人发现行踪无法前进了，就先回到福葛这里等着下一步行动的命令”
虽然知道布加拉提是在体谅自己第一次去执行任务，但是亚伊觉得明明最应该担心单独行动时的安危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这两个月了解过布加拉提的性格，亚伊可能会认为他这是在小瞧自己。但是了解过他的性格的人都会知道，他会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总是在过分在意他人的感受而已。
他在意他人的感受，有时更甚于他自己。这算是什么？奉献型人格吗？
亚伊不得不承认，这也算是布加拉提独有的魅力。
...
也许对方是真的没有料到，之前一直是一个人出任务的布加拉提这次会与人合作，亚伊在列车上的一路极其安稳，并没有可疑的人员出现。
但是等到达了约定的旅馆，亚伊却依旧没有得到布加拉提的下一步的指令。按理来说，开车来的他应该要比亚伊早到才对。
布加拉提的房间在亚伊的楼上，但是直到太阳西落，她也没有听到楼上有传来任何动静。
等待的时间越久，就让她愈加担忧布加拉提此时的安危：时间耽误了这么久，他一定是遇到了意外，但是如果她贸然出门找他，却会提前暴露隐藏在暗处的自己。
没有什么比这种什么也不能做的等待更令人难熬。
就在亚伊已经在脑海中演习过好几遍一会儿如何同布加拉提紧张的汇合，或者如果再过半小时布加拉提还是没回来，她就趁着天黑潜入夜色暗中调查的时候
房间的镜中
突兀的伸出了一只手
是替身攻击！
替身的种类千奇百怪，在杜王町亚伊也遇见过能穿梭于水中的替身，那么如果说有人的替身能力是穿梭于镜中那她也并不奇怪。
然而亚伊不敢贸然打碎镜子：如果对方也能穿梭于破碎的镜子里，那么打碎镜子无疑是自寻死路。
亚伊轻手轻脚的绕行到了镜子的侧面，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她的心跳在控制不住地加快，螺旋已在她的手中形成
所幸她并没有即刻攻击镜子，因为镜中人终于探出了身，他头顶的两枚金属的发夹在黑暗中也能反射出窗外昏黄的路灯的灯光
是布加拉提！
在黑暗中，亚伊并没有看到镜子上的拉链，所以以为这是替身攻击。
在模糊的黑暗中她看到布加拉提伸出手指点在了唇边，做出了“嘘”声的手势，她了解的点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后跟着布加拉提一同潜入了隔壁的房间
那是一间洗衣房
也许是为了节约电能，洗衣房的顶灯并没有打开，在这个房间中只有工作的洗衣机指示灯放出了零星的光芒。机器工作的声音虽然有一些吵闹，但却能很好地掩藏细微的交谈声。
“我刚出了那不勒斯便发现有人跟踪，”布加拉提尽量的压低了他的声音，“虽然都不是替身使者，解决的并不困难。”
亚伊也有预感应该会出现这种情形。她是相信以布加拉提的能力应该能做到和她顺利会和的，但是因为他太久没有传出消息，所以刚刚她还是有些担心。
幸好他现在终于出现了。
但对于现在的亚伊来说这不是重点
现在的重点是
为什么布加拉提他要贴着耳边说啊！
虽然知道他是出于防止声音传出的原因才这样做，但这并不能影响亚伊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耳边的布加拉提呼出的，湿热的空气。他的气息冲击着耳膜造成的震荡，让他的话语听起来有一些模糊
以及开胸西装果然是会散热的！因为不仅是贴近的耳边，布加拉提贴近的胸膛也是竟她觉得有些燥热的源泉
亚伊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一个词语：‘吊桥效应’，处于危险状况的男女会将面对危机的心跳加速错认为是对对方的‘心动’。
亚伊觉得自己此时也许正在完美的诠释这个词，但是她现在可没有时间去分辨她到底是不是在‘心动’。
布加拉提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在路上的情况还好，但是当我一进入这座城市之后，我便察觉到了这座城市遍布了那个人的眼线。”
布加拉提也不能确定自己在这座由对方主掌的城市是否彻底逃过他的耳目，所以他并没有按约好的时间地点与亚伊见面，而是等到夜幕降临，弯弯绕绕了许多空房，才来到了这里，但是他现在也不敢在一处地点停留过久。
“我不能停留太久，明天下午五点，我们依旧在这里汇合。”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布加拉提依旧警戒的盯着洗衣房的大门。
“我会带你潜入他们交易的酒店，你的替身能力并不能使你在酒店里自由穿梭，所以到时想要怎么做看你随机应变，一但发现目标人物就盯紧跟紧，明白吗？”布加拉提松开了亚伊，准备潜入下一个房间。
亚伊点头表示明白。
看着布加拉提消失在拉链的另一边，亚伊终于呼出了一口气。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比平时要热一些。幸好是在黑暗中，否则她通红的脸颊岂不是要被他看到了
她忍不住嫌弃刚刚自己可真是太逊了，果然还是应该去找个男朋友锻炼一下，那样以后要是遇到同样的情况也不会如此紧张
布加拉提离去后亚伊便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幸好他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不过从现在到明天五点的将近二十个小时里，他却还要继续这样面对着未知的危险隐藏
以及，在之前的任务中，他也是如此提心劳累么？
不，不，黑暗中少女用力的晃了晃脑袋，现在她应该思考的是明天的任务。
既然布加拉提的任务已经暴露给了敌人，那么对方会不会也因此终止交易呢？亦或者他们会将计就计，设好埋伏等待着阻挠者的自投罗网？
这件事情她只有到明晚才能知道了。
在这样紧张的情形下，亚伊并不能安稳入睡。剩下的这二十小时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却也在高速运转的思绪中流逝得飞快。
终于等到了第二天下午五点，布加拉提准时出现在约好的地点，带着亚伊潜入了的酒店。
她找到了酒店的换衣间，扮成了服务生穿梭于酒店的大厅之间，在寻找任务目标的踪迹之前先行了解酒店的构造。
其实如果不这样变装的话，亚伊也是能够运用替身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酒店的各个角落的，但是她目前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这个替身能力。
等到了任务注明的交易时间，任务目标竟然真的出现在酒店大厅里，但是对方已经知道了布加拉提的任务，所以他周围的守卫人数相当之多，这让亚伊不敢靠近他们太过。
任务目标是一个比照片中看起来还要年轻的男人，或者说，以一个盘踞这座城市多年的毒贩的年龄来衡量，这名叫做派尼斯.玛特的毒贩实在是过于年轻了，不知他是以何种手段收复了毒品这条人人竞相追逐的产业线。
派尼斯和他的守卫进入了酒店几间大厅的其中一间，并锁好了门，让外面的人无法里面在进行着什么。
对于替身使者来说在众多普通人守卫中暗杀掉一个人是有一些困难，但并不是完全做不到。关键就在于布加拉提接到的任务的要求是，抓活口。
亚伊只能等待，等待着派尼斯有没有落单的时间。
她此时能做的只有盯紧大厅的两座门，而布加拉提应该能够盯紧大厅窗户的出口。
然而等到交易完成，派尼斯出了大厅的门之后依旧是被守卫簇拥着。直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他才挥散了守卫，似乎要开车离开了。
现在就是最佳时机！
待男人进入停车场几秒之后，亚伊才小心挪步靠近停车场的门口。
停车场内的汽车很少，应该藏不住埋伏的人马，从柱子投下的影子来看柱后也并不可能藏有其他的人。男人此时应该就在这几辆汽车的其中之一里。
这真的是个绝妙的机会，情况发展的简直过于称心如意。
亚伊轻手轻脚的闪进了停车场。在水泥柱的掩护下，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停在中心的那几辆车。
但在此时
停车厂的几处大门却同时应声而下！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男人的声音突然在空旷而密闭的停车场回响，回荡了好几次的声音让亚伊有一些毛骨悚然。
“虽然并不是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但反正你们应该是一伙的也不差什么。”随着派尼斯的话语，停车场的四壁猛然浮现出了无数的枪口。不是机械性的出现，而是浮现而出的，这些枪械，或者说这个停车场，是替身！
“那么我一会再去解决他好了，”男人的声音非常轻快，可以听出他的心情很不错，“而在这之前，你就先——死吧！”
随着整齐的机械声，黑洞洞的枪管如同一只只空洞的眼睛，盯向了站在停车场中间的人。
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交给亚伊去思考，思考此时的最优解是——
在子弹发射而出的那一刹那，地底伸出的一只手将她拉进了地底。
是布加拉提！他果然在。
如果是布加拉提来开辟空间的话，从这间停车场逃出去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此时地底的两人都有着另一番考虑，因为派尼斯的本体一定就在这附近，从他孤身将亚伊引入停车场就可见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替身能力于他人，而又自信与自己的能力能够将敌人除掉
他现在一定出于落单的状态，现在的确就是完成任务的最佳时机
“停车场的水泥柱。”布加拉提言简意赅，“我负责东南，你负责西北。”
亚伊瞬间明白了布加拉提的意思，操纵着螺旋挖掘着地底前往停车场的西北方向。
“你终于也出现了啊，布加拉提，竟然能潜入地底，潜地也算是一种很实用的替身能力吧。”派尼斯的声音此刻自在极了。
但是他如此说就代表了他并没有知道布加拉提真正的替身能力，当然，他也不知道亚伊的
“但是我可以先告诉你，这布满枪口的墙壁可不止你看到的这些，在你挖到墙壁边缘时，能够见到的也只有延伸至墙下的枪口啦。”派尼斯大笑着，他已经能够想象到地底的小虫们撞到枪口的场景了
在派尼斯猖狂的笑声中，亚伊在尽她最大的努力从地底前往停车场的西北。飒飒掉落的石块被螺旋弹开，没有一颗能够砸到她的身上
“我劝你们还是现在就出来吧，早些受死也比闷死在土地里面好，我能感受到，你们现在其实还在地底闷着不出来呦。”派尼斯得意的喋喋不休
“十秒？二十秒？在剧烈的运动中，你们能憋气多久呢？”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地底的两人终于钻出了土地。在他们出现在土地上的瞬间，便被通室的枪口瞄准扫射。而他们只是在地面上快速移动闪避扫射的子弹，然后吸入的足够的空气后，便又潜入了地底。
“这样拖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派尼斯此时就像是正在玩着垂死挣扎的老鼠的猫，“我倒是不介意陪你们玩玩。”
终于在这样浮上吸气，又钻入土壤躲避子弹的几个循环之后，地底的二人似乎已经体力不支了，已经有好几发子弹擦过了他们的身体，带出了条条血痕。
“该结束了吧？”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兴致缺缺了，“你们的体力还支撑的住下一个循环了吗？”
“当然还支撑的住啊，”随着拉链声的响起，从进入停车场之后便一直都没有发声的布加拉提却突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虽然此刻布加拉提他因身上的几道血痕看起来有一些狼狈，并且连行走都有一些摇晃，但他还是笃定的开口，带着属于胜利者的骄傲，“支撑不住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你说什么！”暗处的男人难以置信，随着他的话语而来的，是布加拉提身后的石柱与围墙尽数崩塌。
“怎么会……这怎么会！”派尼斯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了让你难以发现我的小动作，我可是只敢在石柱上开一个小口而已啊，”布加拉提接着说道
“让这些承重柱崩裂的，可是你自己扫向我的子弹。”
但是男人的声音却冷静了下来，“可是布加拉提，只有这几根石柱的话，你还是达不到你的目的。”
派尼斯好像是很欣赏布加拉提，“亏你能想到这个，可惜停车场里几个主要承重柱的位置我可都清清楚楚，攻击的时候也一直避开了呢。你，是达不到你的目的的。”
“是的啊，你特意避开的攻击简直是不要太明显了。”少女清亮的嗓音突然插入到这场对话中，她终于也从地底翻身上到了地面上
“所以你看，”少女说出的下句话就是男人的，催命符
“现在那几个承重柱的底部——已经空了啊！”
话音刚落，整间停车场开始颤动，摇晃，裂纹自棚顶逐渐扩散，不出一分钟，这间停车场便会完全崩塌
亚伊和布加拉提趁着最后的时间各自打开了停车场顶棚的空间，爬上了一楼。
而他们也看到，随着停车场的崩塌，有什么东西好似薄膜一样剥落缩小，升起，最终飘向了一楼，一个倒地不起的男人身上。
“结束了！” 亚伊此刻简直想瘫倒在地上，但是还不可以这样做，任务并没有完成。
看到了从房间另一角爬上一楼的布加拉提，亚伊向他走去，她觉得此时应该击拳庆祝一下，以及两个体力不支的人相互支撑总能更方便行动一点。
但在亚伊马上就要走到布加拉提身边时，他的瞳孔却骤然紧缩，他猛地向前冲出了几步
“危险！”
与布加拉提的声音同时响起还有两发熟悉的枪声。
此时布加拉提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还不知身后危险的少女的肩膀，却划开了拉链，沿着她胸口延伸向下
她的身体在拉链的作用下，偏到了一边。
而紧随其后的是从她背后射来的两枚子弹，一枚子弹灼过她的头发，疾射向了前方，而另一枚瞄准的是布加拉提的脑袋！
布加拉提能偏过头闪过那枚瞄准他头部的子弹，却闪不过那枚本应该击中亚伊的子弹。
一切都只发生在了那一瞬间。
子弹没入了布加拉提的胸口，但是他反而用那只触碰到了亚伊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扯入了他的怀抱。
而后他的另一只手在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便划开了拉链
随着拉链‘嘶啦’的声响，布加拉提护着怀中的少女，两人一同滚入了刚刚他们所造成的那片废墟之中
“布...加拉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