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按祖制，皇子成年当离宫开府，若无皇帝特别赐封，府邸一般为礼部挑选，交由宗正寺审核，确认后回禀宫中即可。
卫峙虽不受宠，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礼部倒也没特意苛待，帮他选的府邸一样位于王侯聚集的东大街，只是位置离皇宫稍远。
因为卫峙并没有爵位，府邸牌匾就只能挂着“五皇子府”。
今日卫峙大婚，虽是个毫无存在感的皇子，却也是皇帝亲自赐婚，娶的又是靖国公嫡子。
所以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表面礼数还是做足了，京中有头有脸的侯爵之家也都送了贺礼。
宫中也送来了太后皇帝及各妃的赏赐，加上亲来道贺的各皇子公主，新成立的五皇子府人声鼎沸，处处张灯结彩，挂着红绸彩带，瞧着无比热闹喜庆。
卫峙孤家寡人，来贺喜的都身份不凡，无人帮衬，只能自己站在门口迎客。
“五弟今日迎娶娇妻，乃是大喜事。皇兄祝你和弟妹多子多福，早日给父皇添个龙孙，说好了，咱们兄弟几个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说话的是大皇子卫元，乃德妃之子，虽非嫡子，但也占了个长子的名份。
德妃武将出身，娘家在军中势力庞大，所以卫元也有一大批拥簇，不仅在朝堂拉拢大臣与太子分庭抗礼，甚至还隐隐有高出一头的趋势。
卫元未到而立之年，却一身横肉，肥脸大耳，看着不像龙子，更像个街头屠夫。
只是他志得意满，向来盛气凌人，除了太子，平日根本不把其他兄弟放在眼里，也没人敢得罪他。
“小五携内子谢大皇兄吉言。众兄弟能赏脸前来，小五自当舍命陪君子。弟弟虽不才，但酒也备足了，皇兄要喝多少有多少，绝不让兄弟们扫兴而归。”
卫峙似乎听不出大皇子话里的讥讽一样，反而一脸笑意。
“哼。”
太子卫乾身份尊贵，既看不上粗鄙不堪的大哥卫元，也对向来低眉顺眼的卫峙没什么好印象。懒得和他们多说废话，直接甩袖进门。
卫峙反应迅速，连忙跟在太子身后，帮他引路。
其余小的皇子们见状，也纷纷跟着太子走了。
唯有大皇子和一母同胞的四皇子留在原地，卫元狠狠盯着众兄弟的背影，脸色阴沉。
*
太子并没有多待，代皇帝宣布对卫峙和齐安的赏赐后，坐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走了。
卫元凡事都要和太子比个高低，自然不甘落后，几乎是踩着太子的脚步离开的。
这两个大的一走，剩下的皇子纷纷松了一口气，这开始真正有了吃酒席的样子。
皇子们身份尊贵，太子一走，也没人管他们，大家一边喝酒一边玩闹，没多久就喝疯了。几个小的脸喝的通红，还吵着要去见新娘子，说要比比五嫂和其他嫂子们哪个更漂亮。
最后还是三皇子卫宁见卫峙尴尬，开口帮他打圆场，“别说胡话！今天是你们五哥大喜的日子，新人出来见客不合礼数。你们几个也少喝点，否则等会回宫要是发起酒疯，又要挨罚。”
几个小的只是随口一说，也不是真的非看新娘子不可，既然三哥说不行，也就不问了，开始聚在一起玩酒令，你一杯我一杯喝个不停。
各皇子的母妃平日管的严，好不容易找这个机会自然要敞开了喝。
卫宁也不管，随他们去疯，只是为防伤身，吩咐下人给皇子们上的酒里都掺进果汁，这样喝多少都没事。免得酒醉惹祸，皇帝归罪下来还连累卫峙。
卫峙笑着朝三哥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三皇子轻叹一声，拍了拍这个五弟的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地劝他：“如今已娶妻成家，日后就该用心建功立业，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早点做出一番事业来。”
卫峙颔首，“谢皇兄教诲，小弟谨记。”
卫宁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转身去一旁找相识的友人去聊天了。
一旁的四皇子看着卫宁离开的背影，转头对卫峙嗤笑道，“三哥向来独来独往，除了诗词歌赋一概不理，没想到对你却另眼相待。当初父皇授官都坚决推辞的人，如今竟会劝别人建功立业了，可真是一桩奇事啊。”
卫峙道，“或许是弟弟实在太过愚笨，三皇兄才有心提点几句。”
四皇子还想说什么，却见府中管家过来，贴身朝卫峙禀告了什么。
卫峙脸上表情一瞬间有些诧异，却转瞬即逝。
卫峙对四皇子笑道：“皇兄稍等，府中出了些事情，弟弟需去看看，怠慢之处，还请包涵。”
四皇子示意无妨，“自家兄弟，小五不必如此拘谨。既然有要紧事，你去处理就是，这几个小的我帮你看着。”
卫峙朝四皇子拱了拱手，才转身跟着下人离开。
*
“到底怎么回事？”
卫峙跟着管家走到后院，离开人群目光后，卫峙脸上笑意才褪去。
管家见卫峙面无表情，心里也有些忐忑，府中所有下人都是宗正寺新采买的，伺候卫峙时间不长，都还没弄清这个五皇子的脾性。
“回殿下，小的也是刚收到消息。下人们说，柳公子不知怎么惹到了皇子妃，挨了打，如今正在偏院歇息。”
“柳秋白？他什么时候来的？你们知道那傻……皇子妃会发狂，就不能让人好好看着吗？秋白伤到了哪？去请大夫没有？”
听说柳秋白受伤，卫峙难得有些慌乱，脚步也快了许多。
“回殿下，柳公子不严重，只是脸上被皇子妃划了一下，有些红痕，小的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管家第一次见卫峙露出焦急的情绪，对柳公子在五皇子心里的地位也有了新的认识。
他想了想之后，有些事还是没说出口，反正看样子那皇子妃并不得五皇子看重，日后五皇子肯定是要纳妾的，府中后院什么样还未可知，他没必要平白做个恶人得罪柳秋白。
卫峙幼年曾摔下马，伤了腿，虽被治愈，却留下隐疾。平时还好，若是走得快了，难免露出缺陷。
管家不敢去看，眼观鼻鼻观心地紧紧跟在主子后面。
今日是卫峙大婚，齐安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会安置在主院。卫峙经过主院时，里面静悄悄的，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绕过去拐进了一旁的偏院，柳秋白正在里面休息。
*
“刚才那人谁啊？竟然想抢傻子的饭吃，也太不要脸了吧！”
齐安还不知道自己的便宜“老公”正安慰别人呢，依旧在无聊地和小木吐槽。
“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想看看你在吃什么……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齐安很冤枉，“真的和我没关系啊！谁知道他会突然过来抢饭碗，我只是想挥挥手让他走开而已，你也知道我控制不了自己……”
小木：“所以就直接甩了别人一巴掌？”
齐安：“额……”
小木提醒他，“你刚才打的可是卫峙心里的白月光，所以我建议你看看现在的好感度。”
“多少？”
齐安打开界面一看，楞住了。
【目标人物当前好感度-80】
“真的是太难了……我太难了……”
齐安想哭，人都还没见到呢，好感度就蹭蹭往下掉，要是见到真人还得了！
任谁看见自己新婚对象是这副鬼样子，好感度轻轻松松就能跌破-100啊。
“少爷怎么朝我翻了个白眼？是对饭菜不满意么？”
春雨端着为齐安特制的碗，一勺一勺给自家少爷喂饭，见齐安表情不对，有些疑惑。
春雨是四个丫鬟中年纪最大的，厨艺也最好，平时负责齐安的一切吃食。
秋香负责齐安的衣物；冬梅出身医家，平时负责帮齐安按摩身体；夏荷性格强硬，则统领院里的小丫鬟，负责安排一切琐事。
这四个丫鬟都是桂氏精挑细选，可以说齐安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养的细滑水嫩，她们功不可没。
听到春雨的话，夏荷就看了齐安一眼，见齐安除了眼睛乱动，并没有其他举动，双手乖乖放在肚子上，一口一口吃饭吃的很香。
于是对春雨说，“没事，今天少爷很乖，从早上到现在都很听话，大概只是在房间里呆久了有些闷吧。”
“这里可不是咱们国公府，如今还没见到姑爷，少爷只能尽量忍忍，院子里人多嘴杂，出去惹了麻烦也不好。”
冬梅一边安慰齐安，一边抬起齐安的脚，轻轻帮他按摩。齐安虽然会走路，但是控制不好平衡，经常摔在地上，可能他心里也知道别人会笑他，慢慢的也就不走了，常年都坐在椅子上。
太医让下人每天都帮齐安按按穴位经络，免得长期不走双腿萎缩。
秋香本来坐在床榻帮齐安缝褂子，一听这话就憋不住了，她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
“咱们不出去惹麻烦，麻烦也能自己找上门。也不知那个柳公子什么来头，看起来非富即贵，心胸却如此狭窄。咱们少爷都这样了，他还要计较，难道咱们少爷还能挡了谁的路？以后要纳妾要收房，还不是五皇子自己说了算。”
“秋香！你说的什么胡话！贵人们的事情也是你能议论的？”
夏荷狠狠瞪着秋香，她怕隔墙有耳，走到门口往院子里看了几眼，见下人们都守在院外，这才将房门关上。
秋香看向糊里糊涂的齐安，小声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嘛。”
不过夏荷在几人中素来有威信，秋香也不敢太放肆，扁扁嘴也就不说话了。
春雨拿帕子擦干净齐安嘴角的饭粒，还是有些担忧，“刚才少爷不小心伤了那柳公子，也不知五皇子知道后，会不会恼怒。只盼咱们这位姑爷，是个心善的……”
“唉……”
几人默默对视一眼后，只能低头轻叹。
*
主院气氛低沉，另一边的偏院也没好到哪去。
柳秋白见到卫峙进来，连忙惊喜地迎了上去，“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卫峙看了他一眼，见脸上只有些细细划痕，见了红倒没流血，心里也松了口气。
“既然来观礼，为何不去前院，来这后院做什么？”
卫峙面无表情，语气生硬，听着还隐隐有质问之意，柳秋白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也收敛了笑意。
“柳家自有我二哥代表，我何必来观什么礼。”
“今日府中事多，恕招待不周。后院乃家眷所在，你待着不合适，来人，送柳公子去前院与柳大人汇合。”
“你……”柳秋白气的脸都红了，他出身高门，自小娇贵，哪受得了这种奚落，当即脸一黑就直冲冲出门了。
管家忐忑地看了卫峙一眼，卫峙摆摆手，示意跟上去。
管家一边护送气势汹汹的柳公子出门，心里一边还感叹，自家主子可真是深不可测，让人难以琢磨……
卫峙一直盯着柳秋白的身影，眼神晦涩幽深，直到对方完全消失，他才回过神来，抬起腿往外走。
卫峙并没有回前院，而是进了齐安的院子。
五皇子的突然出现让丫鬟们吓了一跳，按礼制，只有洞房的时候新人才能见面，所以她们没料到五皇子会提前进来。
当然，让自家少爷和姑爷洞房好像也不太现实……
夏荷她们弄不清卫峙的脾气，给对方行礼之后，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心里却七上八下，生怕少爷忽然有什么动静，吓着姑爷。
卫峙却没注意下人的动静，只是不发一言，静静盯着自己这个痴傻的男妻。
齐安长得很漂亮，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看得出一直被照顾的很好，面色甚至有些红润过头了。
只是那双紧紧抓着衣角的手，和四处乱转找不到落点的双眼，出卖了他好看的皮囊。
齐安似乎不知道眼前是什么人，或者说是谁对他来讲都没关系，他的眼睛迷茫地望着前方，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没能在他眼睛里留下痕迹。
因为角度问题，丫鬟们看不到卫峙的表情，齐安却能看的清清楚楚。
卫峙眼里厌恶的情绪藏都藏不住，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却青得像厉鬼，感觉随时准备要过来掐死自己。
“你在发抖吗？”
小木忽然问道。
齐安假装镇定，“怎么可能！虽然我现在的确很害怕，但是脑电波也没办法抖啊。”
“我是怕你控制不住尿出来……”
齐安欲哭无泪，“你别说风凉话了，现在该怎么办？有没有办法救救我啊！”
小木：“办法是有，但是……”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峙忽然发现面前这个傻子有了些细微的变化，那双本来四处乱瞄的眼睛，竟然慢慢对准了自己。
卫峙被勾起了兴趣，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他看见齐安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的恰到好处，不夸张也不生硬，如同春风拂面，让整个人灵动俏皮起来。
这个笑容让卫峙下意识眨眨眼睛，他生平第一次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双眼，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马上，卫峙知道这不是幻觉，因为面前的人忽然毫无预兆的开口说了一句话。
少年缓缓张开红润的双唇，露出洁白如月牙的皓齿。
他弯起漂亮的眉眼，轻轻说道，
“夫君，你来啦。”
声音清澈如山间清泉，猝不及防地闯进听者的耳朵，惊为天人。
卫峙恍惚间，觉得自己那颗尘封已久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转瞬即逝，只是还没等他仔细抓住，就消失无踪……
而身后的丫鬟们，则像见鬼一样，脸色惨白，个个长大了嘴巴，吓得齐刷刷跪在地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