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影传

  两日后，余府花园中。

  绣评赛现场已经布置妥当，空地上摆放了许多桌椅，作为裁判的蓝阿婆和两位绣娘皆已到场。

  大夫人主持着场面，余老爷带着小宝坐在一旁，余鸿影和余珍分别端坐在两侧。

  大公子余曦有事外出，特意派了他院里的晓燕和晓晴两个丫鬟过来，府中的其他下人也有不少到场，比如大夫人的贴身侍女翠莲翠萍，余老爷的贴身仆人吴九，管家老张，还小宝的贴身小男仆铁生。

  两件斗篷早已放在托盘中准备好，由两位姑娘身边的丫头丝竹和春桃呈到前面的桌子上来。

  为了让大家看得仔细，大夫人命翠莲和翠萍过去撤下托盘，将两件斗篷完全打开，平铺在桌上。图案的一面朝上，展现在众人的眼前，乍看上去，煞是好看。

  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大夫人一声令下，宣布比赛开始。

  蓝阿婆和两位绣娘走到桌前，仔细观看起那两件斗篷上的刺绣。

  右边一件，是墨绿色的斗篷，上面绣着的是六朵明艳动人的牡丹，配以六条红色的锦鲤，其中五条小鱼在花朵下面绿色的枝叶间游弋，另外一条较大的锦鲤，正以跳跃龙门之势飞腾而上，在空中俯瞰一切，姿态生动，活灵活现。

  左边一件，是暗紫色的斗篷，上面绣着的是十二朵牡丹，分立于画面的两侧，中间是一只美丽的孔雀，亭亭玉立，傲视长空，与高远处淡淡的明月遥相呼应，它长长的尾羽打开着，像一把美轮美奂的折扇，与身旁的牡丹相得益彰。每朵牡丹上有晶莹的露珠，与明月同辉。

  三个人每看一阵，便交换一下位置，去看另一件，她们对每件作品都观察入微，却皆沉默不语，现场气氛变得十分紧张。

  余鸿影虽然做好了输给余珍的心理准备，但因为那个明月之下隐藏的漏洞，她仍不免感到紧张。

  余珍到是一脸从容，甚至有几分得意，好像志在必得一般。

  丝竹与春桃面对面站着，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但仍能看到对方的表情。当二人对视时，丝竹朝着春桃狠狠的瞪了一眼。

  春桃躲开丝竹带着怒意的目光，在心中为自已开解着，谁还不是为了自家主子着想的，要怪就只能怪三小姐惹四小姐不痛快了。

  蓝阿婆一脸严肃的评判道：“我选墨绿色的那一件牡丹锦鲤，我认为它绣功精致，每一处走线都无可挑剔。到是孔雀，有些差强人意了。”蓝阿婆说完，摇摇头，仿佛在为孔雀感到惋惜。

  两位绣娘则一致认为暗紫色的那一件牡丹孔雀，绣得灵动，整体的画面感最强，最能突出意境。

  余老爷听罢心情大好，立即说道：“评委三人，自然是两位绣娘所选的牡丹孔雀胜出！”

  大夫人愤愤的看着余老爷，内心嗔怪他这个结论下得太唐突。

  丝竹听闻一脸激动，小宝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而坐在一旁的余鸿影到是未露声色。

  春桃听得一脸震惊，眼神一个劲的往桌子上那件暗紫色的斗篷上瞄，只是对她来说那个距离着实有些远，她根本看不清楚斗篷上的图案。

  “怎么可能！”这与余珍所设想的结果完全不同，她对两位绣娘大喊道：“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

  “珍儿！”余老爷脸色一沉，教训道：“不得无礼！愿赌服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爹爹，我不服！”余珍不依不饶道：“三姐那件斗篷明明……”

  “哐啷”一声，春桃打翻了余珍桌上的茶杯，“小姐，对……对不起。”

  春桃借着收拾茶杯的时机，冲着余珍拼命使眼色，她凑过去悄声道：“小姐，不可说！”

  “明明什么？”余老爷追问道，大家也都向余珍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明明……”余珍顿了顿，意识到自已的鲁莽差点令那件事穿帮，于是涨红了脸，羞怯的说道：“明明……明明没我绣得好。”

  “老爷，我觉得珍儿的确长进了不少，而鸿影到是比之前退步了，”大夫人站出来，说道：“不是我偏心，我可是有什么说什么，这两件比起来呢，我更喜欢锦鲤这件。”

  “你说的不能算，”余老爷摇摇头，“你这可有偏袒之嫌！”

  “我觉得三姐绣得最好！”小宝也随着气氛活跃起来。

  铁生在一旁对他家公子的见解连连点头。

  “老爷，那现在这情况，你看怎么办吧？”大夫人犯起了难。

  “依我看，不如夫人分别穿上两件斗篷，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参与投票，人数多的那一件胜出。”

  “这个主意好！”小宝拍手赞同道，铁生跟着拍拍手，脸上是爽朗的笑容。

  大夫人先是穿上墨绿色的斗篷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番，又换上暗紫色的斗篷，绕了一圈，如此，围观的人都看得十分仔细，每个人心里皆有了答案。

  “老张，你负责统计一下。”余老爷交待管家道。

  在场的除了余鸿影和余珍这两位当事人没有参与投票，其余的人，包括老爷夫人，丫头下人在内，再加上蓝阿婆和两位绣娘，一共有十八个人。

  老张宣布道：“三小有姐十票，四小姐有八票。”

  余老爷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结果已经显而易见，这个比赛，影儿获胜，珍儿，你也别难过，多向你三姐姐学习学习，再接再厉嘛！”

  “怎么会这样！”难道大家的眼睛都瞎了吗？余珍不甘心的站起身，跑到桌案前去看余鸿影绣的那件斗篷，斗篷竟然完好无损，春桃所说的那个有洞的位置，竟然变成了一轮明月。

  明月皎洁，刺痛了余珍的眼睛。

  “珍儿，”余鸿影说话间已经来到余珍的身旁，她悄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我就是想像三姐学习学习。”余珍尴尬的回答道。

  “按照三小姐和四小姐之前的赌约，”老张看了一眼余老爷，在得到对方点头默许后宣布道：“罚四小姐三个月的月钱，归三小姐所有。”

  众人惊叹，窃窃私语。

  大夫人一脸无奈，本是她主持的场子怎么最后落到管家手里了，她到不是在乎这些差事，只是心疼女儿余珍，在众人面前，她实在不好去袒护她。

  余珍心里难过极了，强忍着泪水。

  余鸿影没想到自已成了赢家，有些意外。本以为若保住了银子，她会十分开心，但此刻不知为何，她的心却是失落的。

  “爹爹！”余鸿影站起身，对余老爷行礼道：“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鼓励，不过若说我今天这刺绣胜过了珍儿，我当之有愧！”

  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继续说道：“正如大娘所说，自从我失忆后，很多事做得都大不如前，我认为，今天的获胜者应该是珍儿。”

  众人都向余鸿影投去好奇的眼光。

  余珍却低着头没有去看余鸿影，她并不领情，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此。装好人，虚伪！余珍这样认为，内心更加愤愤不平了。

  “哦？”余老爷好奇的问道：“影儿，这可不是夫人独自评选出来的，而是在场的所有人一起评选的，怎么，你还对这结果有异议？”

  “嗯！”余鸿影点点头。

  “那，你到是说说，你这斗篷哪里绣得不好？”

  “我觉得……”余鸿影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有必要说出一个事实真相，还请爹爹和大娘恕罪。”

  听到此话，丝竹立即惊慌起来，她朝着余鸿影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心中暗道，我的小姐，你可千万不要犯傻呀！

  余珍也心慌起来，此刻才抬眼向余鸿影看去，眼里充满了震惊。余鸿影，你既然已经赢得了比赛，为什么还不满意，难道非要告我的状不成！

  “什么真相？”余老爷越听越迷糊了。

  小宝静静的看着余鸿影，仿佛在揣摩着她未讲出的话。

  余鸿影忽然跪拜在余老爷和大夫人面前，众人一片哗然。

  “影儿，这是做什么？”余老爷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快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起来再说！”

  “鸿影不敢！”余鸿影并未起身。

  “不就是件斗篷吗，别说是你绣得不够精美，就算是你把它剪坏了，撕烂了，只要你不是有心的，我们又怎会怪你呢！”余老爷劝说道：“更何况，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件斗篷，上面的刺绣是那样精美！”

  “夫人，你说是吧！”余老爷随即向坐在身旁的大夫人看去，“这可是孩子对你的一片孝心，即便是出了点什么问题，你也会多加担待，不会责罚吧！”

  “是是是，那是自然！”大夫人向众人微笑道，又向坐在桌案旁的蓝阿婆和两位绣娘望过去，“今天得到了蓝阿婆和绣娘的认可，说明这两个孩子都很优秀，教我这个当娘的甚感欣慰！呵呵，我又岂会责罚她们呢！”

  “好了，快起来！”余老爷嘴上虽是命令的口吻，脸上却含着笑容，“影儿，就别卖关子了，你绣的图到底哪里有问题？是牡丹、孔雀，还是另有玄机呀？”

  “我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大夫人有些不自然的微笑着，顺着余老爷的话说道：“别说牡丹和孔雀了，就连那上面的月亮我看着都挺不错的呢！”

  “其实，问题就出在那月亮下面。”余鸿影仍旧跪在地上说话。

  余珍紧张得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手心也潮湿起来。这后果她不是不敢承担，只是当着外人的面，这终归是太有伤她的尊严了吧。

  春桃看着余珍，用坚毅的表情告诉她，若事情败露了，由她一个承担。主仆间的默契在此刻却令余珍感到了心酸。

  “那斗篷其实……有个洞，就在月亮下面，是刺绣时不小心将它弄破的，为了弥补这个过失，女儿绞尽脑汁才想出绣月亮的办法。女儿恳请大娘恕罪！”余鸿影说着，给大夫人磕了一个头。

  大夫人愣在那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她不知道自已该不该发怒，那斗篷用的可是十分金贵的料子，一想到那月亮下面有个破洞，她免不了感到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