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御前陈情虽囚无悔
六、御前陈情,虽囚无悔
深巷里悄无人声,只有草从里间或传来土蛙鸣叫。
“皇后身在何处?”刘彻问。
“奴婢不知。”重轩和年姜二人跪地伏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不知?”皇帝怒瞪了半晌,重轩年姜在此等高压的目光下心有颤颤却打定了主意依旧埋头不语。
刘彻突然就轻轻笑了,拾摆蹲在她们身前冷冷说道:“你二人对朕的皇后可谓忠心耿耿啊,只是皇后孤身出走,前路危险,后路更是危险,她不似你二位独身,她有家国,有——族亲,你们堂邑侯府出来的,可是觉得馆陶大长公主能一手遮天?”
虽是夏夜,但风刮过这了无人烟的巷口发出呼呼的声音却显了几分寒意,重轩年姜听了皇帝施压的话外之意,不禁惊颤将头扣地,皇帝却不看一眼起身便走。
“陛下,奴婢有罪,求陛下降罪。”
刘彻甩袖冷笑道:“你这等奴婢还配不上朕治罪,交由长安令处治足矣。”
重轩却抬起身子仍是万年不变的冷脸:“奴婢死不足惜,陛下要知道的皇后现在何处,奴婢…也不知晓,只知不在未央宫便是。”她又俯身一拜道:“陛下请治奴婢的罪,是奴婢失职,未能保护好皇后,听随了皇后任性而为,皇后今夜忽然起意出宫,侯爷与公主也是不知情的,请陛下明鉴。”
“任性?”刘彻玩味这两字,重轩把皇后出逃红口白牙轻而易举的说成任性。不排除重轩在撒谎,只是她若说的是实话,莫非阿娇是铁了心了要走,她要去何处既不让父母知晓,连这两个贴身侍婢也都瞒着,不知者无罪?是想为他们保命吗?
刘彻心中更笃定陈阿娇与自己的交易是个骗局,听重轩话里的意思,她们竟然不知道是自己与阿娇的“自由协定”,只当皇后是私自离宫,此时她们掩护不成反倒被抓,要将这样的大罪独揽却为皇后开脱只说她是“任性”,任性当然不能以罪论处了。
“既是如此,朕便给你二人将功赎罪的机会,”刘彻走上两步:“把皇后交待你们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或许尚有回旋余地。”
重轩咬着嘴唇怒瞪了刘彻身后不远处的卫青一眼竟自站起身来,刘彻恍然明白了为何这二人今夜任阿娇的孤身在外的安危不顾都是这样一副誓死不言的样子,虽心有不悦却对重轩未经允起身的事不做追究。
重轩上前躬身递上一物,年姜在后绝望的低呼道:“重轩姐姐……”
重轩只是侧头报以一个绝望却坚定的微笑道:“此时已然无用,你,放心吧。”年姜颤粟着摇头。
刘彻接了过来对星细看,对这二人的无礼之举只作不见。
那是一枚小小的印鉴,一摸即知,那是封后大典上他并玺绶亲手交到阿娇手上的皇后亲用的私印。刘彻心凉到底:阿娇她连这个也不要了,她说拿皇后之位来抵并非玩笑,她真的要把我也一起扔了。
重轩躬身未见皇帝惊痛难过的表情,她回话道:“皇后吩咐凭这枚印鉴出宫门,便在这条巷口相见,若见不上即由此出城,只是奴婢脚程慢了,城门已然关闭……”她咬唇犹豫,终是又开口说话,语气却失了冷静:“陛下,皇后说不想自困一辈子,要出城自己去玩一玩,她……”
重轩有些哽咽,这倒叫刘彻诧异,只听她续道:“翁主自小性子就野,甘愿在那高墙内拘了这许多年,全是为了您。”
漆黑的巷子里,星光也掩去了,刘彻默默,想起过往忽的感觉心疼难抑,他想重轩大概流泪了,见她微不可察的抹了脸。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别的表情,刘彻以为她天生是个冷血的。
重轩咬了咬唇,再出声已是平静无波:“陛下,皇后说,虽囚不悔,只因牵挂在那里。皇后吩咐若今夜出不了城门,明日一早还是由清明门出城,往长门宫方向,在半道上那棵硕大的红桦树下等她。”
刘彻默然不语,他想,天下女子皆尽向往的位子,权柄之端的未央椒房,她却视作缚住她的囚笼,从前心甘情愿,而后呢?终究是不一样了。
风吹的愈发大了,星子隐去,最后一丝微光也没有了,夏季的天气多变,眼见要下雨了。
刘彻抬头看了看转瞬漆黑的夜空,思忖着陈阿娇做了这些安排怕是早就动了要离开的心思,又怎会是临时起意,她不想被人找到,若要寻找除非大动干戈。只是如此一来,便是无法收场,阿娇与他只怕要彻底决裂,无论她明日回不回来,废后一事也不会单是他们夫妻的交易问题了,势必会被推上朝堂。
重轩说阿娇不想自困一辈子,“自困一辈子”,刘彻将这几个字咬在齿间,喉头鲠得难受。他忆及才一个多时辰前椒房殿昏暗的宫灯下,阿娇的表情里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决绝。当时没发觉,只因他太久没有注意过阿娇了,快要忘了她是如何表达情感的。刘彻隐隐吸气,若不可挽回,那便是上天对他此生最大的惩罚,心里默默祈求上天不要如此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