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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钟太太的那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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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网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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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网管少女

  二月二,龙抬头。仙霞镇唯一的网吧后面的小巷中,冷风嗖嗖地刮着,房檐上还挂着冰凌。

  四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和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正面对面站着。

  “陈八斤,过个年不见,你涨本事了是吧?”

  说话的是那女生,名叫梁弯。

  她长得很白,一双杏眼秋水无尘。微卷的长发像一床厚被子一样盖在她的后背,几乎将她大半个人拢住。一般人很少能有这样的发量,再加上她此时手里还杵着一根跟她差不多高的竹扫帚——活像是童话里偷偷跑出来的小巫女。

  “八斤……哈哈哈哈!”

  除了被暴露小名的陈杨以外,其余几个男生都开始吊儿郎当地大笑起来。其中一个人边笑边搂住陈杨的肩膀,“我说八斤,这小妹妹和你一个村的?长得这么可爱,应该早点介绍给我们认识嘛!”

  陈杨一声不吭,两只眼睛却紧紧盯着梁弯的手。

  只见两根细细的手指头在扫帚的根部轻轻一掰,“咔嚓”一声脆响——陈杨猛地推开同伴从地上跃起,吼了一声“跑!”,人已经像箭一样往巷子一头冲去。

  可惜他的腿还是没有梁弯的手快。

  细细的竹条子带着尖啸的风声抽在小腿上,陈杨脑子里刚闪过一个念头,妈的早上要是多穿一条秋裤就好了——人就一个标准地倒栽葱,狠狠磕在了地上。

  变故来的太快,少年们都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惊讶的目光从梁弯雪白小脸慢慢转到她手里握着的竹条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竹条的残影刷刷闪了几下,每个人身上都挨了打。

  都是半大的男孩子,为了好看,大冬天的连棉袄也没多穿一件。梁弯的竹条子像长了眼睛似的,隔着衣服专打麻经软穴,被击中的地方比火烧过还疼。

  “喜欢打游戏是不是?以后尽管领着我们八斤过来玩!”

  她声音轻柔,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可是她的手却又快又狠。竹条子被舞得疾风骤雨一般密不透风,让人躲无可躲,防不胜防。

  这女的不是一般人。几个少年立刻认识到了这一点,放弃抵抗,争先恐后地往巷子口跑。可不知为什么,前进的路线总被梁弯的竹条子堵住,越要逃跑就越被揍得狠。

  终于一个脑袋灵光的男孩开始带头求饶,“姐姐姐姐饶命!下次再不敢了!以后不带他了,真的不带了!”

  梁弯这才慢慢停手走到陈八斤身边——这家伙有经验,只挨了一下就一直趴地上装死没再动弹——又顺手抽了他一条子,“你呢?你怎么说?”

  那一下正打在陈八斤的屁股上,疼得他浑身一哆嗦,咬着牙道:“我以后也不逃课了。”

  梁弯不依不饶,“大学打算读哪个?”

  陈八斤吭哧半天,“东川……”话没说完,屁股上又狠狠挨了一下。

  他捂着屁股直叫起来,“南城南城!我读南城还不行吗?”

  梁弯这才满意,“行。你要考上南城大学,也算咱土地庙村的头一份,到时候姐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正说着,从身后传来一声断喝,“喂!你们在做什么?!”

  梁弯转过身,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已经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巷子。这人身高腿也长,转眼就奔到近前,铁塔似的往梁弯和几个男孩子中间一站,又侧着脸特别温柔地问梁弯,“你没事吧?”

  巷中的几个人都是一愣。

  梁弯有点不好意思,看来这位是以为她被几个男孩子欺负,特意赶过来见义勇为的。

  不好辜负人家的好意,她低声道:“没事。”

  中年男子毫无所觉,朝几个少年挺了挺厚实的胸膛,“怎么着,四打一?你们打算跟叔怎么练?”

  孩子们翻了个白眼,都没理这个傻大个,倒是地上的陈杨抽准空子偷偷爬起来了。他见梁弯被人绊住,和同伴们使了个眼色,然后几个人突然同时发足狂奔,转眼的功夫全都呼啦啦地跑了。

  梁弯也将手里的竹条悄悄往身后一扔,给中年男人道了句谢,“谢谢大哥!”

  这年头能对一个路人出手相助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因此她这声谢,说的是诚心诚意。可没想到中年男子却认真地推辞了起来,“姑娘可别谢我,是我们老板看见你有难,特意让我过来帮忙的。”

  梁弯眨了眨眼,有点犹豫地道:“哦,那要不,我再去谢谢您家老板?”

  中年男子立刻兴高采烈地往巷子口走,“好!他就在外面的车里!”

  梁弯默了一默,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出来。反正就是说声谢谢,也耽误不了几分钟。

  巷子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梁弯还是识货的,这辆车就凭它的牌子,起价也是百万以上。可是这样的车怎么会出现在穷乡僻壤的仙霞镇?

  梁弯心中警惕,停下了脚步正在考虑要不要过去,那中年男子却已经径自上前把车子后座的门一把拉开,“先生,您交待的事办好了。”

  后座上的男人合上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又将脸上的金丝眼镜慢慢摘下来,“你好,我姓钟。”

  梁弯深吸一口气,“钟,钟先生好……”她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终于恢复了平常的嗓音,“我叫梁弯。”

  男人微微一笑,起身往车里挪了一个位置出来,“要不要上来坐坐?车里开了暖气。”

  梁弯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车的。她的心迷乱而慌张,脑中也嗡嗡响成一片。男人微微扬起的唇角和下巴上的浅浅梨涡,似乎还在眼前不停地放大,放大……而她神智中唯一剩下的一点清明,竟是忽然想起了幼时曾读到的那一句,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梁小姐刚才的情况似乎有些危险。”钟先生用温柔的声音道:“以后还是要多小心一些。”

  梁弯浑浑噩噩地顺着他的意思点头,“好的好的……”

  突然猛地惊醒,“啊,对……谢谢钟先生帮忙!”

  她的声音贸然出口,显得有些大,脆生生、直愣愣,在车厢里突兀地回荡——顿时把自己臊得脸都红了。

  钟先生却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和蔼地问她:“梁小姐一会儿是打算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梁弯从过了年就一直在网吧做网管。为了多赚点钱,还逼着老板排了白班加夜班。这次本来是要待足二十四个小时的,因为碰上陈八斤那个欠收拾的逃课打游戏,这才特别请了个十分钟的假出来揍人——不过这些都没什么要紧,梁弯毫不犹豫地道:“打算回家。”

  钟先生果然命前面的中年男子开车,“梁小姐住什么地方?”

  梁弯说了一个地名,“土地庙村,离这不远。”

  话刚出口,她就立刻后悔。若是很近,怎么好意思让人家专门送一趟?于是找补了一句,“也不是太近,有十几里路。”——可是这句话说出来又像是要占人家便宜似的。

  梁弯患得患失,心中懊恼。不过几分钟时间,已经丢了好几回人,还不如下车回去上班算了。不过身子却纹丝不动,舍不得跟钟彦告辞。

  面前这位是南城钟家的掌权人,被财政部三次点名,誉为“当代青年领袖”,神仙一般活在传说中的人物!难得有机会和他坐这么近,而且乡下路不好走,这一路至少能和钟大少同车半个小时……

  最后梁弯厚着脸皮把头一扭,假装对着窗外欣赏风景。

  一路上钟先生没再说话,梁弯也没有。她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一直背对着人坐着。可是车窗玻璃有一点儿反光,能把那人的轮廓浅浅地倒映出来。空气里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梁弯一时觉得是汽车香水,一时又怀疑那是来自于身边的钟彦。

  时间好像很快就过去了。梁弯很知足,主动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前面车就进不去了,我就在这里下车。钟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

  梁弯道了谢,不敢说什么“再见”之类造次的话,便伸手去扳动车门上的把手,打算自己下车。可是费力扳了半天,那车门却纹丝不动。

  她正囧得面红耳赤。好多年没坐过这么好的车,连门锁的打开方式都变了,她竟什么都不知道——这时钟先生在身后悠悠地道:“梁小姐,其实这次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梁弯的身体一下子绷紧,慢慢地回头,“真的吗?”

  钟先生见她面上全是情不自禁的惊喜,不禁怔了怔,“你是不是认识我?”

  梁弯忙不迭点头,激动地道:“我六岁的时候,在梁家和你见过一次。我当时在树上下不来,就是你把我抱下来的!”

  ……

  十四年前,十六岁的钟彦陪老爷子去梁家做客。饭后闲逛到后院,发现四五个小男孩正在一棵老树下吵吵闹闹。树上绿荫如盖,却时不时地从里面射下一颗颗小石子,专打肉墩墩的屁股,打得这群孩子气急败坏、哇呀乱叫。

  钟彦看着有趣,等孩子们吵着跑开了,这才走到树下。只见那高高的树杈上坐着一个五六岁、水灵灵的小丫头,手里抓着弹弓,看到来了人,一双杏眼立刻瞪得溜圆。

  他抬头问道:“石头扔完没有?”

  小丫头抿着嫣红的小嘴,“嗯。”

  钟彦又问:“想不想下来?”

  小丫头将弹弓握紧,却摇摇头。

  钟彦见她坐在树上的姿势僵硬,估计是腿麻了动不了,或是爬得高了,不敢自己下来。一边忍笑,一边假装要走,“那好,我先走了,你等会儿自己下来吧。”

  这时小丫头才急了,“哥哥抱我下来!”

  钟彦踩着树边的大石头,亲自将她从树上抱下来。要放在地上的时候,小丫头却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哥哥把我抱你家去吧!”

  钟彦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哄她,“今天哥哥有事,下次再抱你去我家,好不好?”

  小丫头睁大眼睛与他对视,两颗眼珠极黑,以至带着点墨蓝,如同那冰寒深海,幽不见底。她也不哭闹,只伸出一根白嫩的小手指,“哥哥跟我拉勾!”

  钟彦与她拉了勾,这才将她放在地上。小小的人儿,只到他腰间高,顶上扎着个小揪揪,松散散、软蓬蓬的。他看着心里着实喜欢,便伸手在那团团圆的小揪揪上揉了揉,又问她的名字。

  小丫头乖巧答道:“我叫梁弯。”

  钟彦自腰间取下前几天才做好的一个钥匙扣——正好是一枚弯弯的月亮木雕,放在她手心里,“我叫钟彦,过几天我让人接你来我家玩。我家的樱桃树正在结果,我留最红的给你吃。”

  小丫头欢天喜地地接过钥匙扣,“好呀好呀!我最爱吃樱桃!”

  ……

  隔了十几年,爱吃樱桃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那个芝兰玉树的少年也变成了成熟的模样。

  梁弯从衣领里面牵出一段红绳,“你给我的那个木雕我还留着……”

  钟彦却忽然冷淡地转过头,“对不起,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车厢里似是起了一股寒风,将他先前刻意为之的温文尔雅全都掀了去,露出底下冷酷、乖戾的本质。

  梁弯忍不住抖了一下,对了,这才是他。杀伐决断、行事狠厉,除了官方给的漂亮头衔以外,小报杂志其实都叫他“钟阎王”。

  梁弯默默将那段扯了一半的红绳塞进衣服里,“哦,没关系,时间确实过太久了……那个,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钟彦朝前面喊了一声,“大崔!”

  驾驶室里的中年男人答应了一声,“是,先生。”从副驾驶座拿起一份文件,转身递给梁弯,“梁小姐,请您过目。”

  梁弯大气也不敢喘,将那几张薄薄的纸接在手里。才看了几秒钟,便瞠目结舌地抬起头来,“结婚协议书?”

  钟彦:“二十岁了?可以结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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