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终须还

  蛋糕店。

  安安静静。只有悠悠扬扬的轻音乐声混杂着外面购物中心传来的欢快曲调，入耳后觉得混奏的效果，其实还不错。

  靠窗的座位上。

  向小小埋头吃着蛋糕，对面的宋千里咬着柠檬汁里吸管，正在看吴青青发来的购物清单。还好，在可用劳动力的承受范围内。宋千里想着，又吸了一口柠檬汁。

  砰砰砰。

  闻声，向小小抬头，见宋千里依旧咬着吸管在刷手机。转了视线，看向声源处，一个男人站在玻璃窗外，看着她们。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在敲玻璃。

  向小小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于是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男人抬手指指另一个方向，向小小的视线跟了过去，最后落在宋千里的身上，目光又转回男人身上，向小小用手中的勺子指了指宋千里。

  意思是，找她？

  嘴角上扬，男人点点头。

  “千里。”

  “嗯？”吸了一口柠檬汁，又刷了一下手机，宋千里才抬起头。

  此时，向小小的视线并没有在宋千里身上。不明所以地顺着向小小的视线看过去。这一刻，宋千里唯一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自己独自去绵阳看演唱会的那一天。同样逆着光，同样晃眼的笑，同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一转头就看到。

  见窗内的宋千里，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一双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自己。看着那眼神，窗外的男人笑着摇摇头，转身走了。

  待男人走后，向小小才收回视线，看见宋千里还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

  “千里？”向小小轻声细语。

  “......”宋千里闻声愣愣地转向向小小。

  向小小刚想问，宋千里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所谓的那个人已经从窗外移到窗内，站在了她们面前。

  “不认识了？”男人看着宋千里，开口道。

  宋千里和向小小同时抬头看着他，向小小自然清楚这句话不是问自己的，于是视线又移向宋千里。宋千里眨了眨眼睛，盯着眼前的人。向小小以为她会摇头，谁知，下一秒宋千里点点头，轻声道：“认识。”

  两人之间再没说半个字，就这么看着对方。这一阵的沉默，让向小小觉得哪儿没对，很奇怪。互相认识的人见面的情景会是这样一声不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直到向小小在桌子下踹了宋千里一脚，宋千里才回过神，飞快地挪到里面的位置，愣头愣脑道：“你坐。”

  男人也不客气，回首一个响指，便坐到了刚才宋千里的位置上。服务员过来，男人用手指敲了敲宋千里的杯子：“还要柠檬汁吗？”

  宋千里点头。

  “这位美女呢？”

  见男人看向自己，向小小一口蛋糕还没咽下去，含糊着：“我，啊，我不用了，不用了，谢谢，谢谢啊。”

  男人笑了笑，视线转向服务员：“一杯柠檬汁，一杯绿茶。”然后指了指向小小面前的杯子，“再一杯这个。”

  “好。稍等。”服务员拿着点单和钱走了。

  向小小漫不经心地吃着蛋糕，时不时，有意无意地瞟着对面坐的两人。这么几分钟下来，宋千里总算回过神来。

  “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来买些东西。”

  侧目看着旁边的人，宋千里说：“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在光华？”

  “我在光华很奇怪吗？”男人饶有趣味地看着宋千里。

  “不是。我一直以为......”宋千里有些不知道怎么说，飞快地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以为什么？”男人好奇。

  “嗯，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追演唱会。”宋千里说着心里一直以来的以为，“听你口音又不是本地人。”

  “这个啊。”男人听明白了宋千里的意思，“我确实不是本地人，但是我现在工作在光华，也住在光华，所以出现在光华，这样解释，可以吗？”

  服务员送来饮料。男人接过柠檬汁，放在宋千里面前，随手拿走了空杯子。把另一杯饮料递到向小小面前，抬手一个“请”的手势。

  视线随着男人的动作转来转去，看到对面的向小小，宋千里突然想起来了。

  “啊。对了。这位是我同学，向小小。”宋千里终于记起了这里还有一个向小小的存在。

  看着宋千里的反应，向小小猜都不用猜，这宋女侠是才想起来自己和她身旁的那个男人不认识的事来。没忍住，瞪了宋千里一眼。

  “这位是我叔。”说完，宋千里觉得好像哪儿没对，立马改口道，“呃，没对，是我朋友，陈......诺。”总算是没把名字忘记，准确地说出了口。

  “你叔？你朋友？”向小小听得一脸迷茫，“那到底是你叔还是你朋友？”

  这个问题问得好，同时问住了向小小面前的两个人，宋千里皱着眉想着措辞，陈诺伸手摸了摸鼻梁，等着听宋千里怎么说。

  “哎。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也叫叔就行了。”解释不清，宋千里选择强制规定。

  “他才多大，就叫叔了？”向小小越听越迷糊，脑子里的疑惑越来越多，“你家亲戚？辈分高？”

  宋千里知道，向小小现在的感觉和自己初见到陈诺时的感觉，是一样的。毫无来由的，宋千里就觉得，这事应该怨陈诺。于是狠狠地瞪了陈诺一眼，意思很明显，都怪你。

  收到宋千里不善的眼光，陈诺努力收住笑，坐直了：“我和千里是朋友，不过我确实要比你们大那么好几岁。”

  “即使大好几岁，也不可能到叫‘叔’的程度吧。”向小小还是不信。

  “这个......”陈诺侧目看着宋千里。

  “这个称呼重要吗？”宋千里很不理解、很无奈地看着向小小，明明就是个小问题，向小小为什么非得计较个结果出来。

  “怎么不重要？我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比别人差辈分啊？他比我们大，顶多叫他哥。”

  向小小说得振振有词，满脸写着“决不屈服”。宋千里也突然觉得，好像是有什么地方没对，话脱口而出：“你要叫他哥，那不是你还比我长一辈了。向小小，你故意的吗？”

  听到这儿，陈诺赶紧拿起桌上的纸巾，掩口轻咳了几声，以此掩饰挂在嘴边的笑。这小丫头的关注点还真和旁人不一样啊，难道她不应该先关注，为什么一开始她就在自己面前自降一辈了吗？

  陈诺在一旁看着这边的两位同学旁若无人地争执着辈分问题。

  向小小恨恨地挖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含糊不清：“我不管你，反正我不会跟着你叫他‘叔’，当然也不会叫他‘哥’。”说着，咽下口中的蛋糕，转向陈诺，“陈诺是吧。那我直接叫你陈诺，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陈诺摇头。

  “那就行。”向小小又恨恨地挖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

  宋千里听着，心里无数个念头缠绕在一起。那纠结的心理，相比最开始遇到关于对陈诺的称呼问题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哥，自己是肯定叫不出口的。面对比自己大一轮的人，更不可能直呼其名。算了算了，向小小是不知者无罪，自己还是就叫陈诺‘叔’吧。宋千里这样想着，自我安慰着。

  在陈诺被憋出内伤之前，两位同学关于自己的“称呼之争”总算告一段落，得出了一个不知算不算结论的结论。

  “小丫头。”

  宋千里咬着吸管，强压下对这个称呼的极度不满，深呼吸，再深呼吸。

  “叔，你说。”

  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宋千里转身面对陈诺。对面的向小小，被这嗲声嗲气的声音，招呼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陈诺知道宋千里为什么会是这个表情，刻意忽略掉：“你们是在光华读书？还是？”

  “读书。今天刚开学，过来买些东西。”宋千里继续嗲声嗲气。

  “哦？哪所学校？”

  “农大。”

  偏头想了一下，陈诺抿一口茶：“嗯。几次路过，都没进去。听说农大的动物医学专业很厉害。”

  “还行。”瘪瘪嘴。没来由的，听到陈诺这么说，宋千里就想瘪嘴。

  “我们就读的这个专业。”向小小随意补了这么一句，继续和蛋糕作战。

  “哦？”这个有些在陈诺的意料之外，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宋千里。

  宋千里最初会选这个专业，完全是和家里有关系，虽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是自己也确实没想过喜欢什么专业或者以后想做什么，再加上自己并不排斥动物医学，最后可能还有些自己懒的缘故在里面，就没多想其他，报了这个专业。

  此刻听陈诺的语气，宋千里心里有些不乐意了。她一不乐意，思维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偏要往牛角尖里钻。没错，她现在就是认为陈诺看不起动物医学，连带着，看不起自己了。

  “你这个‘哦’，是几个意思？”声音一沉，飘向陈诺的眼光，略有不善。随手搅动着吸管，宋千里打算着，只要陈诺给的理由让自己心情更不美丽了，她就立马把他丢出去。

  气温骤降，连对面只专注美食的向小小都抬头看了过来，更别说陈诺了。

  这小丫头，就是猫的性格，野猫的性格，动不动就炸毛。此时陈诺想起了初遇见宋千里时，学到的这个词，“炸毛”。

  “我就随口一问，能有几个意思啊？”轻轻拍了拍宋千里的脑袋，陈诺慢条斯理地给眼前的小野猫‘顺毛’，“感觉你可能喜欢更工科一些的专业，比如计算机之类的而已。”

  “计算机系进校十男一女，毕业全是男，我去被同化么？”

  一句话，惹得陈诺扶额摇头，向小小连翻白眼。

  “千里，你这话要被计算机系的听见了，很容易被黑的。”向小小很沉重地说。

  “怎么被黑？”宋千里没明白。

  “怎么都被黑。先不说现实生活，光网络上就可以黑到你哭。”

  这边两位同学很认真地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一旁的陈诺听着，默不作声。

  “这里又没计算机系的。我要真被黑了，那就是你去说的。”宋千里喝了一口柠檬汁，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儿。

  “哎。”叹气，向小小已经没了和宋千里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了，“刚才的都当我没说。你还是继续和你叔叙旧吧。”

  向小小再没看宋千里一眼。虽然是大学才认识宋千里的，算算时间也就半年不到，但是这样被堵，被莫名其妙的染一身腥，当事人还浑然不觉的情况，已经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了。从最开始的抗争到底，到现在的淡定不理，向小小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知道，计较下去，内伤不治身亡的肯定是自己。

  宋千里瘪瘪嘴，搅着面前的柠檬汁，觉得向小小这人有时候真没趣。而一旁的叔，为了不再一次让眼前的小野猫炸毛，果断选择了对刚才的话题绝口不提，反正看样子，小野猫也不记得几分钟前还对自己亮爪子，就差那么一点点，爪子就冲着自己招呼过来了。

  换了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陈诺问道：“要吃蛋糕吗？”

  话音还在嘴边没消失，宋千里闻声转头：“要。”两只眼睛亮亮的，看着陈诺。

  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总是让自己想起猫来呢？就好像现在，宋千里就是一只看到猫鱼的猫。这个问题，陈诺一时间里也确实想不出个理由来，索性就不去深究了。

  伸手又轻轻拍了一下宋千里的脑袋：“等着。”刚起身，又回头看着向小小，“向小小，你呢？”

  在不久的之前，是谁说现在吃不下东西来着？又是谁说这个点吃了，等会儿就吃不下晚饭来着？

  此时的向小小蒙得更厉害了，愣愣地咬着勺子，想起刚才眼前这两人间的8字对话，总让她觉得有什么没对。具体哪儿没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没对，宋千里的反应没对，陈诺的动作没对，两人一起放那儿，周围的氛围也有那么点点没对了。所以，一直想着“没对”的向小小，自然没听见陈诺在问自己。

  物以类聚。这是陈诺此时此刻的想法，宋千里喜欢神游太虚，连她的朋友也有这种习惯。那么也就没必要再问一次了，看了一眼向小小跟前的蛋糕，陈诺起身朝蛋糕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