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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终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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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2年在我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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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就在目及之处。

  宋千里疾步之下,目光已不由自主地扫向了可能停车的地方。一直记着的那辆黑色四个圈,会不会就停在其中某一处。

  目光比脚步快。

  那记忆犹新的黑,并没有如宋千里所愿。

  渐缓下来,最后停在宿舍楼前。是走了?还是根本就没来?这个下午所发生的一切本就是一个天大的意外,而她和他之间,于情于理,论相识谈交情,都没到必须特意跑上这一趟的份上吧。

  想到此,收敛了称之为“期待”的情绪,宋千里挂在脸上的表情,只剩下面无表情。目光不再四处奔走,一低头,无意中嘲笑自己,三两下扒拉来泥沙,掩埋了那乍起的“盼”。再确切些,更似是,异想天开。

  就这样不知低着头沉默了多久。天旋地转的灾难,也成了静默的背景桥段。

  那些恐慌,那些从不轻易掉下的泪,也随之东去。

  我究竟在期盼什么?不被提起的时候,自己从未往这个人身上去想。一旦被提起,才惊觉,这个人在某个地方,似是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站了很久很久。不是我没想起,而是,一直都在,从不曾被遗弃。

  地震过后的天,本和往常没区别。心事重重,看入眼里,那天上翻过的云,也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心念在四面八方游荡,感官也被带去了远方。

  直到一只手搭在肩上,才察觉到,有人靠近了。

  “你跑哪儿去了?”

  瞳孔收缩,迅速回头。满眼萤火,骤起骤落。

  见宋千里看着自己,却一个字也不说。直觉这女侠也是被地震吓懵了。

  “我找你老半天了。”

  此刻,邹年的一张脸,映在宋千里的眼中,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比的陌生。原来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

  这不像宋千里了。邹年读出了宋千里眼里的陌生,却没有读懂这陌生是何意?

  对自己,宋千里各色情绪都有过,哪怕是天大的怒意,也无非打一架的问题。可是,陌生,她怎么会对自己陌生?

  不会是受伤了吧?

  邹年想着,就这双手还搭在宋千里肩上,将她顺时针转了一圈。

  “你受伤了?”

  一圈没看出端倪,再一圈。没有啊。好端端的。没缺胳膊短腿儿,衣服也完好无损的。

  两人再次面对面,宋千里还是那双陌生的眼,看着邹年。看出了邹年眼里的担心,也看漏了自己眼里的失落。

  会担忧我的,应该是如邹年般的这种交情。我从哪里来的妄想,妄图让几面之缘凌驾于生死之交之上?

  这份友情,是我荼毒了。

  宋千里很用力地闭上眼睛,深呼吸一次,再次睁开眼来,又是往日的宋千里。不同的是,此刻眼里,满满的感动外泄,向四面八方而去。

  “是你一直在找我?”

  “不然你以为?”

  我以为是……

  异样流过眼底,也不过一刹那而已。

  看到恢复正常的宋千里,邹年很确定,很肯定,刚才的反常是地震所致。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女侠,也会有今天。邹年心里那个帅气仗义的宋千里,终于有一次机会,回归到了女生。

  宋千里难得柔和一次:“我没事。刚才和小小逛街去了。”

  “你俩都没受伤吧?”

  邹年不确定,再次手动把宋千里转了一圈,扫描了一遍。

  “没有。”宋千里点头,“这点自保能力,我还是有的。”

  邹年不否认。实打实的能力比拼,董允卿、陈成和邹年自己,他们三个大男生都只是宋千里的练手对象而已。

  宋千里飞快地将邹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虽然看邹年这架势,这中气十足的劲儿,就知道他不仅没被这天灾吓到,还能上蹦下跳。

  “你联系家里了没有?”

  提到这个事,邹年就开始焦躁地挠头:“地震之后就一直没信号。这该死的,连个电话都打不出去。”

  这么说来,学校里的光交箱还没打开来用。

  “你去超市的公用电话打。市区里有些电信光交箱接出了座机电话,我就是在那儿打給家里的。”

  “座机可以用?这么神奇?”

  邹年的一脸惊讶,很明显在装。宋千里一眼瞟过去,理都不想理。

  “赶紧去給家里打电话吧。顺便打一个給小允和陈成。”

  “他俩鬼精的,地震都当蹦迪了。能有个什么事。”

  宋千里斜飞一眼过去:“爱打不打。”

  邹年拿着手机,还在原地转圈,找信号:“他倆命硬。不知道他们那边信号好不好,能不能接通。”

  宋千里就看着邹年在原地转。几圈下来,邹年没转头晕,宋千里都看头晕了。扭过头去,看着慌慌张张在宿舍楼里进进出出的学生,搬什么的都有。有些人甚至开始把棉被床垫往外搬了。宋千里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要逃难还是露营?

  终于转到宋千里面前的邹年,拿着手机使劲甩了甩,想来是觉得,这手机的信号就像钢笔的墨水一样,甩甩就会有。

  可手机终归是手机。于是,邹年怒了。

  “你注意安全,要有什么想法都先说一声。我去打电话了。”邹年此刻恨死了手机,埋头就走,“这关键时刻没信号,月租全打水漂了。”

  通讯公司听了,一定会委屈到哭。人为问题尚可解,天灾难防,就是通讯公司老总,此刻如果在地震及波及范围内,这手机也变单机了吧。

  不想搭邹年的话,这种抱怨,搭了话,都显得自己智障了。宋千里何等自负的人。直到邹年的身影脱离了视线范围,宋千里也是看都没看一眼。看一眼都会长针眼。

  邹年走后,宋千里站在宿舍楼前,看着四周,平时安逸闲散的空气,此时充斥着未知和后怕。没人知道,脚下的土地何时又再起波澜。更没人知道,会不会在飞来一只盛血的鞋子,或者类似于“阳台脱落”的横祸。

  每一幕都太触目惊心,身临其境后,冲击了视觉,刺激了神经。

  宋千里一直都是无神论者。被追问狠了,她也只会说,她信自己的父母,无条件,百分百地相信。可是在天降横祸的此刻,看着行色匆匆的众人,宋千里偏偏想起了那久居庙堂的神佛。

  宋千里不信它,却每年都要见一次它。因为,自己的妈妈新年第一天,都会去烧一炷香,拜上一拜。

  那时候,旺盛迷雾,四面焚香。隐在其中大慈大悲,观音的笑,却清晰得连棱角都带出了飞刀。为什么?三跪九叩,至上虔诚的信徒,如果真去体会过这一抹笑,深思后,要发现其中之道,其实并不是难事。可立于神坛之上的,终归只是信徒寄托信仰,无奈之下,自欺欺人的一座雕像,“过江”时“自身”都难保,大难当前,又如何保一方安稳,度一方众生?那笑中带着讽刺,笑眼前人的愚昧,讽眼前人的无能。砸下千万金,香火焚得浓郁,那可曾听见面前的神,給指了条生存之道,致富之路了?

  没有。再忠贞的信徒,唯一的神,都只有自己。

  千千万万的诵经、祈祷,归根结底,却不过是痴人说梦。求个心安,讨个灵魂上的解脱。这是人性上的盲点,谁都无权论褒贬。

  一眨眼间,论道终止,人依旧身在世间。学校还是学校,这里还是这里,刚被老天狠狠开了一把玩笑的人间。

  宋千里很诧异此刻自己还有心情让思绪遛了一个弯,顺便很大不敬地挑衅了一番神权。想来,自己是真的被地震給震翻了。

  还是去找向小小吧。毕竟,宋女侠只是□□凡胎,大地不管如何动荡,神坛终归太危险,人间更安全。

  神论就此打住。深呼吸几次,宋千里试图将脑海里的大不敬之意合着浊气,全吐出去。浊气从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宋千里觉得先前那些有辱神祗的念头,都变得和自己无关,都随风消散了,消散。

  所以,由此看来,有那么一两根粗长点的神经,还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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