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
千年帝王位,一朝万骨骷。
轩辕慧,苦苦经营了近二十年,在父亲面前孝感动天,在臣子面前儒雅知理,就连在下人面前都宽待仁慈。
天未亮,一夜未眠,冷冷的看着冷烟缭绕的帝王寝殿,回头,是身边一头白发的谷怡,暗沉的脸色,眼下淤青的痕迹,依稀间,还能看见眼角干涸的泪渍。
“谷怡,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你要装睡一天吗。”带着笑,抚摸着谷怡裸露在外的肌肤,触起他层层寒战。
“伪皇而已,你觉得你会长久吗?”相比轩辕慧的温和,谷怡则是带着冰渣一般的讽刺,睁眼,虽武功尽失,但眼神中的鄙视毫无隐藏。
瞬间掐住谷怡的脖颈,有一瞬间,谷怡错觉的以为男人会就此杀了他。下一刻,男人笑着放手,靠近,贴着谷怡耳朵呢喃,“假的又如何?今日登基,我便名正言顺,我要你看我,看我坐上那把龙椅,我要你日后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只看我!”
“我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谷怡冷冷的撇开头,确实,他的身体自己知道,吞噬之毒已经深入肺腑,哪怕此刻吃了解药,武功也是尽废,再加上旧伤,原本还有内力压着,如今只能靠千年老参吊着,但效力一日不足一日。说话间,嘴角一缕血丝流下。
“过了今日,便给你解药。”轩辕慧擦了擦谷怡嘴角的血,随手,撬开谷怡的嘴,塞了一丸药,入口即溶,一股弄弄的参味弥漫,“我要你看我成一代帝王。”
“……”千年参王确实能吊人性命,但蛮荒的药力也能让吃药的人体内狂躁难耐。谷怡皱着眉,难受的忍者参王带来的痛苦,没等燥热散去,便被人强横的从床上拖起,穿上他穿了几十年的总管衣服。
一身青衣,但服侍的人已经不在。
“大殿下,二皇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透着上位者的倨傲,轩辕慧早早的换上了今日登基的龙袍,主位,端坐,看着大门渐渐拉开,逆光而望,轩辕烈依旧洒脱刚烈。
“郡外守着两万人马,郡内一万,宫内是你的亲兵五千,典礼开始我便在皇兄身边,典礼完毕,我会带着两千亲兵回北方。”单膝跪地,轩辕烈低着头,看不见任何表情。
“为何如此匆匆呢?朕说过,我两是兄弟,朕不会如前朝一般杀戮自家兄弟的。”没有登基,但对于囊中之物,轩辕慧此时此刻已经不想隐忍。
“臣弟知道皇兄仁慈,但归心似箭,况且臣弟留在郡内身份会尴尬。”轩辕烈也不多你带水。
“起来吧,桌子上那杯酒喝了,事后,朕会命人将解药送去府上,三日内,不伤身。”
“……”
“咳……”身边的谷怡靠着下人慢慢的穿衣,许是没站好,踉跄了半步。
微微侧头,对上谷怡的眸子,淡笑,透着男人的洒脱。
“大皇兄,这是何意呀?”
“烈儿,朕一路走来着实辛苦,不怕一万。”缓缓靠近,凑到轩辕烈耳边,“就怕万一。”
侧目,对上轩辕慧的眸子,手上,是一杯泛着冷光的酒。
一饮而下,唇边溢出一丝酒水。
“好兄弟!”轩辕慧放肆的笑,“朕定将与你共享江山。”
“谢皇兄了。”轩辕烈也笑,依旧洒脱,但透着某些确认的决定,“那皇兄,臣弟再去大殿巡查一番,恭迎您登基。”
“好!”轩辕慧笑的肆意,看着男人离开,回头,对上谷怡的眸子,“怎么样,这么烈的一只狗都被收的服服帖帖,你还觉得我不好?”
“狼心狗肺,你如此这般,只会叫人心寒。”谷怡有气无力的说着。
“哼,心寒又如何,只要他乖,我便每年赏他一颗解药,不乖,三日不吃解药七窍流血而亡。”
“你骗他!”
“我说给解药啊,可惜不是根除的解药,不是吗?”
“除了轩辕烈,你要如何处置你另两个兄弟?”
“轩辕沽不能留,当年他如何待我们母子,我便让他也如此承受。”轩辕慧阴森的笑着,“至于轩辕昊,啧啧啧,莫不是颜熔律那小子插手,估计已经死在宫内了,不过也不怕,杀先帝妃嫔的罪,轩辕昊是背定了,只要回来,便是九死一生,而且名正言顺。”
“是你杀了贤妃?!”谷怡似乎抓到什么细节,呢喃的问。
“……”冷笑!
“丧心病狂!”
“谢谢夸赞,啊哈哈哈。”
“他是你娘!”哪怕恶毒,但贤妃从来是为了儿子而争。
“朕登基,她地下也会开心的,不是吗?”
轩辕慧拖着谷怡大步离开,身后,是曾经眼高于顶的内宫婢女,还有那些祭祀主理官。
我要你看着我登基!
我要所有人看着我坐上皇位的那一刻!
我要那些曾经羞辱过我的人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锐刺破长空的宣读声,台阶之下,是匍匐在地的满朝文武,不论是否心甘情愿,此时此刻,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哪怕是颜氏族长颜老丞相。
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台阶之上被人扶着的谷怡,硬朗的男人微微皱眉,而恰巧碰上了谷怡的眼神,谷怡嘲讽的一笑。
“钦此!”
“吾皇万……!”
“什么时候你们如此乖顺了,一封假遗诏,便能让尔等俯首称臣!”
一声清丽的声音响彻大殿,宫门缓缓拉开,一身华服加身,虽无五爪金龙,却尊贵无比,头上是紫金皇冠,脚下是金线靴履,身后为颜氏长子颜熔律。
“乱臣贼子,岂容你在此放肆!”宣读遗诏的太监声色严厉,对着步步走上台阶的轩辕昊怒斥,而殿下的臣子们,则各个呆若木鸡,如此变化,着实从未碰到过。
“好个乱臣贼子,弑母、夺位、假传遗诏,如此臣子,岂正是乱臣贼子!”冷冷的开口,气沉丹田的肃然,少年血红双眼,掷地有声,说给那个依然站在皇位之上的轩辕慧听,也是说给在场的每个臣子听得。
“退下,退下!来人啊,来人!”太监再如何跋扈,也无法阻止一个皇子的靠近,更何况他身后,有着两个煞神。
“滚!”颜熔律动手,将太监踢翻在地,而轩辕昊(李清极)踏上台阶,与轩辕慧咫尺对视。
“皇弟,莫要垂死挣扎了,母妃之死我知是意外,可你今时今地所作所为,乃大不敬之罪,朕念你年少,乖乖就擒,朕饶你一命。”轩辕慧恨得双手发抖,但那一副伪君子的面相,依然完美。
“朕?哈哈哈哈,皇兄,还没礼毕呢,你怎就是皇帝了呢?”轩辕昊嘲讽的笑,回头,对着台阶下的群臣,“礼部尚书何在?”
“臣在!”
“本宫问你,弑母,本朝律例当如何?”
“回殿下,当诛!”
“那假传遗诏呢?”
“……”礼部吓得瑟瑟发抖,颤着音开口,“当,当灭九族!”
“轩辕昊,你别得寸进尺!”轩辕慧怒斥,登基大典,就差一步便能完成帝王之梦,环顾周围,心道这轩辕烈怎么会让这两人进来。
“得寸进尺?还不够哦,皇兄!”轩辕昊微笑着站直了身子,随手拍了两下掌,大殿上便不知从哪里滚出了个男人,此人被五花大绑,神色痴呆,嘴开着口,但毫无声音,名门大族都知道,这是重金养的契奴。
“皇兄,认识这人吧。”轩辕昊笑说,是的,这就是当日潜伏在静妃宫内梁上的契奴,因为远在李清极到之前就已经潜伏其中,而且当时场面混乱,导致影尊和魏兆都没发现此人存在,后来追查贤妃如何死的时候发现房梁上的脚印才知道蹊跷。至于如何抓到此人,也多亏了在宫中居住了那么多年的谷怡的帮忙。
“!”双眼赤红,回头就想去抓手无缚鸡之力的轩辕昊,被颜熔律一把裆下,“想死?”咬牙切齿,这儒雅公子的面具在慢慢龟裂,“来人!乱臣贼子,给我拿下!”回头,对着身边的亲卫,轩辕慧怒吼。
亲卫们瞬间拔剑相向,从大殿的角角落落冲出,一时间,群臣,以及皇位前的轩辕昊两人,都被困在其中。
“谁敢!”原本就剑拔弩张的大殿,一声豪迈的声音有一次打破僵局,所有人回头,就看见轩辕烈一身戎装,跨剑迈入大殿,手上托着的,是一封明晃晃的诏书。
“先帝遗诏!”
又一封遗诏惊现当场,片刻间的沉寂,而后是一阵喧哗,谁真谁假?谁是谁非?
大步迈上台阶,略过吃惊的轩辕慧,径直走到谷怡身边,蹲下,“谷怡公公,这遗诏先帝怕是用了帝王秘术,你应该知道如何开启吧?”帝王秘术,千年前便流传下来的秘术,相传传自西南大齐,用咒施加于物品或人之上,除了相对的解禁之术,任何人无法开启或者解封。
冷笑,穿过轩辕烈的身影,看向轩辕慧,谷怡无话,却透着讽刺。
“阿依卜喜丽(杀无赦)!”轩辕慧赤红双眼,没等谷怡动手解封,便对着大殿之外怒吼,瞬间,宫墙之上,大殿之外,甚至大殿之内迅速出现如同刚刚被帮着的男子一样的人,少说也有五千人以上。
如此大规模的契奴,让轩辕烈以及颜熔律震惊。
契奴不怕伤,不怕痛,这样的战斗力,是暗影以及暗司的人也胆怯的存在。
“是你们,是你们逼我的!”如同癫狂一般,看见那帝王秘术的遗诏,轩辕慧知道,这封遗诏必定是先帝交给谷怡的,而谷怡将遗诏给了轩辕烈,最可恨的是,轩辕烈居然倒戈,“我要让你死!”被背叛的痛恨,植入骨髓的狠毒,对着轩辕烈,更是对着在场的所有人。
“放弃吧,这局你赢不了的。”十几年的情谊,虽然刻骨铭心的仇,轩辕烈回头,对上男人疯狂的眼。
“不,不不不,还差一步,还差一步就好了。”轩辕慧退后,被契奴围上,回头,对着依然站着的契奴大叫,“契,契,一堵契!(杀!杀!给我杀!)”
“你不要执迷不悟了!”轩辕烈跟着咆哮。
“我要你们都死在这里!”看着契奴如同割菜一样的诛杀着轩辕烈带着的亲卫,轩辕烈死死的看了一眼轩辕慧,将遗诏塞入谷怡手上,回身,便加入了战局,同时,宫外也瞬间跳入几千黑衣人加入守护的行列,细看,还能看出这批黑衣人中,有些还带着异域的服饰。
血光飞溅,身首分离,片刻间,大殿血染成河。
皇位前,影尊与颜熔律护着轩辕昊与轩辕慧的契奴缠斗,而轩辕慧跌跌撞撞的往谷怡那里靠近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摇摇晃晃,却死死的盯着谷怡,眼神里,透着被背叛的伤害。
“本不是你的,强求不得!”谷怡拿着遗照,用刀隔开掌心,片刻间,血染遗照,原本紧缩一卷的遗照散开,里面的字清晰可见。
“我哪里不如他,哪里!”轩辕慧不甘心,从出生就开始不甘心,他只是因为母亲出生卑微便被当做蝼蚁,苦苦经营那么久,皇位咫尺之遥却被这一切所摧毁。
“这就是命!”
“我不信命!”嘶吼,透着绝望,“以绮丽(杀他!)”没有回头,但手指直直的指着轩辕昊。
瞬间,所有契奴疯了一般的冲向皇位,刀刀见血,而暗司与颜家死士自觉的防卫,独木桥上的厮杀,血肉模糊,而跪着的朝臣,也被这血染的场面吓到了,武将加入战局,而文官则被死士围着。
“契奴是斗不过这些死士的。”谷怡开口,缓缓的靠着身后的柱子站起。
“哼,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轩辕慧笑的癫狂,“咯及(箭)!”声音落下,几十支长箭射入大殿之内,影尊与颜熔律迅速将手边的契奴抵挡,虽然暗影随即找到了源头阻杀,可几十支箭源源不断的射入,武功再高,也挡不了所有,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轩辕昊。
看着长箭直直朝自己射来,却退无可退,回无可回。
“噗!”
“李清极!”
“小殿下!”
三支箭同时射入轩辕昊的左肩,右腹,以及左腿。空间似乎被放缓了,轩辕昊能听见耳边有人咆哮的叫声,他知道自己被箭伤到了,可似乎没什么痛楚,恍惚间,可以看到颜熔律焦急的脸。
“呵呵,今日我表现的不错吧。”也不知道为什么笑,轩辕昊对着冲到自己面前的颜熔律说着,嘴巴里是喷薄而出的鲜血。
“你别说话,别说话。”颜熔律慌了,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惊慌,看着这个少年被箭射中,那一瞬间,他居然后悔了,后悔如此冒险。
他料到轩辕慧不可能全心全意相信轩辕烈的,他料到轩辕慧必然在大殿内布置了除了轩辕烈的亲卫外的其他人马,可是他依然用了最捷径的方法。
“你说好要夸,夸我的。”似乎身体刚刚缓过神,受伤的地方的痛楚此时此刻如同狂风海浪一般的席卷而来,可轩辕昊咬牙忍着,“我,我刚刚,腿,腿都抖了,没看出来吧。”撤出满是鲜血的笑容。
“你做的好,很好!”颜熔律手足无措,看着如此的轩辕昊,第一次体会心痛,痛的无以加附,“李清极,你挺住,挺住,马上就结束了,马上。”抬手,本就还未痊愈,但依旧送气入轩辕昊的身体,想要护住他的心脉。
“啧啧啧,好一副假惺惺的所作所为,颜氏,原本我小皇弟逍遥自由,不是你颜氏一族逼他入郡。”轩辕慧看着大殿之上,契奴始终是契奴,光凭蛮力和不怕死占得了一时的上风,却占不了长时间。看着契奴开始节节败退,外围的弓箭手也被暗影除的干净,大势已去,聪明如他,怎么会不清楚。回头,提着刀,缓缓靠近谷怡,带着笑,“原本我站在不败之地,是你出手的吧。”
“……”
“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我?”
“因为你会是好皇帝!”
谷怡迅速靠近,避开了轩辕慧身边的契奴,一把短刀,直入心脏,轩辕慧低头,看着胸口的刀。
“为什么?”血染长衫,震惊,看着自己曾经朝思暮想的谷怡,二十年前风姿绰约的人。
“……”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谷怡不知为什么,接住了男人下滑的身体,而轩辕慧身边的契奴也被谷怡的契奴解决。
“谷怡,那么多年,你有没有注意过我?”
“……”
“父皇眼中没有我,母妃只看重那皇位,呵呵,那时候,只有你会夸我几句。”轩辕慧因为痛,还有死的绝望,牢牢的拉着谷怡的衣襟,而谷怡始终沉默的听着。
“你知道嘛,那些年,我努力学习,努力习武,不是为了讨要父皇的夸赞,而是你回头片刻的赞许。”
“别说了!”谷怡开口,打断了轩辕慧的陈述,看着男人垂死还想诉说什么,确实,轩辕慧对契奴的□□里,至始至终都将谷怡作为亲人,所以除非命令,契奴是不会防备着谷怡的。如此诡谲之人,却如此剖心相待。“你很好,从始至终,你适合为皇,你父皇还是我都知道!”
笑,轩辕慧笑着看着谷怡,她没问为什么既然两人都认可他,而不将皇位传给他,那张遗诏,清晰可见是传位于轩辕昊。
颤动,缓缓地将手伸进衣内,奈何手上已无力,谷怡帮着男人从衣襟内,脖子上摘下一只精致的葫芦,靠近,能闻到淡淡的药香。
“吞噬,吞噬的解药。”笑,看着谷怡一脸震惊,轩辕慧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也未曾想过大开杀戒,其实他也想纯真烂漫,奈何不争不抢,不假不骗,这宫里宫外,处处透着要命的气息。
从懂事开始学会尔虞我诈,在长大的期间学会杀人于无形,这就是命。
轩辕慧一死,所有契奴没了命令的主人,乱成一气,没有片刻便覆灭在颜氏刀下。
刀停,血不再流,环顾周围,一片阎罗血海。
后世记载,玄风二十四年冬慧王之乱
死四千三百一十二人,伤二千四百余人,乱臣贼子慧王当场毙命。大琴宣武殿上,血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