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临安春（八）
褚河看了看请兵的武将，然后对魏珩说：
“这里面有两人，一是许蒙，太子妃许氏的长兄，二是韩杰，北衙禁军侯胡裕成的外甥，可重用。”
“这韩杰可以，但是许蒙，他难道不会投靠太子一党？”
“姑母也许还未曾与表哥细说，待表哥领兵北伐之后，东宫那边的棋自然也是要动一动的……”
魏珩也是聪明人，随即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太子欲拉拢右相林乔青，但你也知道，那厮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我估计太子招揽不成，会向他动手。”魏珩想到林氏一家，是江东氏族，都是一副文人做派，清高酸腐，想在这朝堂，明哲保身，不参与斗争，也是天真得很。
他继续对褚河说到：“你且观望，若到时候右相府愿意投靠我们，再插手便可。”
“表哥放心，你只管北上，临安这边，我和姑母会处理好的。”
“对了，褚溪表妹……”
褚河见魏珩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想问什么，随即说到：“家母嘱咐过，说阿姐身世跌宕，如今只想她一世平安，无忧无愁……”
“也罢，既然是舅妈开的口，那我也好教母妃打消了要将表妹许配给镇北王世子的念头。”
褚河闻言，心里突然像被什么捏了一下，攥紧拳头，才将这种不适压下。
他不知道，是听到姑母不择手段想利用褚家人，还是听到要将褚溪许配给镇北王世子……
是哪一个让他如此心痛。
是夜，菡霞宫——褚贵妃寝宫。
褚贵妃坐于镜前，宫女正帮她一一卸下头饰。
“贵妃娘娘，圣上今日服了太宇真人的丹药，已经在乾德殿歇下了……”
“本宫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们得令而出。
褚贵妃闺名褚嫣然，卫国公府的三小姐，在后宫荣宠二十年。
镜中的她，娇媚的眼中却尽是愤恨。
旁人只道圣人对她情深恩重，却不知，就是因为当年入了宫，得了宠，才害惨了褚家，害得二位兄长殒命……这一切，都是曾经对她百般宠爱，说要护她一世的男人赐给她的，这些年，她隐藏得很好，还是装作一副单纯无忧的模样，其实，她早就知晓了他所做的一切——他爱自己，自私的爱，一边给宠爱，一边又怕她娘家的权势太盛……
褚贵妃眼里恨意浓烈……
刚知道真相的时候，她每晚在他枕边醒来，看着男人熟睡的脸，都恨不得拿过钗子刺穿他的喉咙……
但是她没有，因为她记住了二嫂杨氏跟她说的话：要为懿宁和珩儿考虑，要为褚家上下的几十口人命考虑，不要以命相搏，要徐徐图之，不但让仇人偿命，还要夺走他的一切。
于是从此之后，她便深深掩饰住了自己，心里越是怨恨，面上越是笑得单纯，所以那人还以为自己一直未变，还是初见时那傻傻的姑娘……
相信这宫里还有单纯的女人？这男人才是真的单纯！
褚贵妃合上镜匣，同时掩去的，还有镜中女人脸上狰狞的笑容……
三日后，皇家庭院——鹿山别院。
懿宁公主的春日桃花宴如期举行。
李小莲今日也被夏禾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身着丁香色细锦罗织裙，腰系茜色云纹缎，外披一件霜白色的轻罗羽纱……
她很少穿如此明丽的颜色，今日穿上，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李小莲长得不是美艳夺目，但也是灵秀靓丽，再加上这半月，在府里好吃好喝的养着，人饱满起来，曲线玲珑，肌肤也白皙了，脸色也红润了，越发的显得青春洋溢，如那山间含苞待放的杜鹃，鲜艳动人。
褚河今日见了她，眼里也划过一丝惊艳，但随即就垂了眉目，不再多看一眼。
一路上宝马香车，这京师的氏族，也十分重视这种皇家举办的聚会，况且，这是适婚子弟们变相相亲的机会。
进了山庄，就有下人将他们直接带到了后院的溪亭。
院内修了七八个别致的凉亭，亭间修凿了许多水渠，引后山清泉入渠，流水涓涓，落英缤纷，实在是清雅至极。
李小莲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二夫人杨氏早就嘱咐了褚河，要一路照顾她。
而李小莲却不是个怯场畏缩的人，她一见到懿宁公主，就拎着衣裙直径走了过去。
“给公主表姐请安，我一进门，满眼的春色，但是呀，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您。”李小莲笑语盈盈，顺便打量了一下懿宁公主周围的几位小姐。
“啊呀，就你嘴甜，快来我身边坐。”懿宁公主正无聊听着身边的千金小姐们客套，见到她来，便笑着伸手将她拉过来……
公主身边原来坐的是一位黄衣女子，见公主将人带了过来，只好起身让座，退到了一边。
李小莲坐下，见到周围的小姐似乎对她的到来都有些不悦……特别是刚刚给她让位的黄衣女子。
便故意亲密的拉了拉懿宁公主的手，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看着众女说：“表姐呀，我第一次来，只认得你，这些姐妹们都是头一次见……”
懿宁公主本就不待见这些个娇娇柔柔的小姐，这回她的直爽表妹来了，才稍微开心起来，在她眼里，李小莲是自家人，而那些个贵女小姐，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于是她便开口说：“这是卫国公府的大小姐褚溪，本公主唯一的表妹，既然她想与你们结交，那你们都挨个儿自报家门吧。”
李小莲心想，这懿宁公主性子也太直了，怪不得坊间都传说她刁蛮任性……的确是够任性的……
在座的几位小姐面色不愉，但也不敢违抗，只能一一向李小莲表明身份。
李小莲也礼数周全的一一还礼，一圈下来，心里也都清楚了。
她身边的白衣女子，是南衙禁军侯的嫡小姐薛晴。
薛晴身边的紫衣女子是镇北侯府的小姐宋冰清。
再旁边就是刚刚那让座的黄衣女子，是左相之女蓝芸芸。
剩下两位，一是当朝太师，大学士刘伦的孙女刘诗瑜；一位是御史台大夫之女梁珂。
李小莲的注意都放在了黄衣女子身上，她看上去比自己年纪要小，但是十分会察言观色……
至少刚才，还未等公主开口，就机敏的让了座。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夜在河边，要设计褚河的女子，似乎也姓蓝……
李小莲好奇心起，故意说到：“哎呀，褚河方才与我一道进门的，我忙着过来找表姐，倒把他给忘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见那黄衣女子紧张的回头，左右搜寻着褚河的身影。
“你别管他，他不喜热闹，以前都请不来的，现在八成是一个人躲着去了。”懿宁公主不以为然的说到。
李小莲暗想：以前都不来的？那这回是为了陪自己来的？那也没见他多照顾一下她呀，真是个别扭的小孩子。
其实，褚河一进门，看到李小莲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多虑了，这阿姐是不会吃亏的，特别会狐假虎威，借势装徉。
他十分不喜那些纨绔子弟，也不喜欢被一群小姐围追，便让小厮给自己找了一间偏房，关门睡觉去了。
这边，宾客陆续到来。
这春宴也有不少助兴的雅致游戏，斗香、点茶、插花、抚琴、诗会……
没有一样……李小莲是会的……
因此她便待在懿宁公主身边看着……
“表姐，这里面有你的驸马人选吗？”此时亭内只有她和公主两人，李小莲看着那些个争着表现的年轻公子，好奇的问到。
“你猜！”懿宁公主反问她。
“我猜呀，公主喜欢那个的才情，又喜欢这个的容貌，还喜欢那个的脾性，所以呀，都挑花眼了！”
“就你敢拿本公主逗趣了，”懿宁伸手弹了一下她这顽皮表妹的脑门，见她立马乖乖的缩回身，被逗笑了。
“公主，你如果都喜欢，那可以都收了嘛……”
懿宁公主再次被她逗笑了，戳戳她脑袋：“那我先找个神仙收了你这小妖精再说，你快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呀。”
正在这时，斗香那边亭子里爆发出一阵赞叹，原来是一位公子辨出了所有的香，赢得了头筹。
李小莲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那是一位青衣公子，穿着素雅，但身姿挺拔，容貌清隽……
李小莲认出来，他就是当日在临安街头“搭救”自己的白衣公子，没想到在这里碰到……
李小莲心虚的赶紧收回目光，往里缩了缩。
然而这模样落在懿宁公主眼里，就像是一个见了心仪之人，娇羞又纠结的怀春少女，她自以为了然的笑了笑。
午后，到了春宴最让人期待的赏桃花环节了。
所有的公子小姐，只要没有婚约在身的，都要两两结伴而行。
将各位公子的诗作放于竹筒之中，随溪流而下，各位小姐沿溪随意拿取一支，抽倒谁的诗，就与谁结伴，但是抽到后，私下是可以商量着交换的。
李小莲坐在溪水边翻了翻白眼，这不是拉红线还能是什么呀。
看着飘来的竹筒，伸手随便取了一支，正欲打开，一旁的懿宁公主快她一步，抢了过来，背着她先看了，然后才神秘兮兮的笑着递给了她。
李小莲展开一看，瞪大了眼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小莲抽到了林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