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

  皇帝终究是对他的儿子有所忌惮，慕容极已经被押了回来，皇帝未曾见过他，暂押极王府。

  如果皇帝看到了慕容极，也许不忍再囚禁他。

  受伤不过月余，如此重的伤本就难行，身上又不是轻伤，又长途跋涉，千里迢迢从日落城回到极王府，立刻被囚，整个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可即使这样，他也未曾向旁人展现出半分不适。

  原本就冷清的月宫，此时更像是一滩森严的死水。

  凤微年已经查出月宫的奸细是谁了，也是她碰巧，那天一个宫女偷偷摸摸的和守门侍卫说着话。

  凤微年走上前去，这才知道那宫女在同侍卫讲“可以告诉主子，橙妃这几日倦怠异常，神情恍惚，大不如前，可以做了。”

  凤微年佯装路过，低着头，轻轻哼了一声，那婢女与侍卫立刻警觉的看了她一眼。

  凤微年倒是没理会，径直走了过去，橙妃不算是个会得罪人的人，平时又低调，为人冷了些，但从不与人交恶，那么所谓的“主子”便只有那一人。

  她忽然心下一紧，难道橙妃的身体有异？

  凤微年没注意，想到这里时，撞到了那颗芙蓉王树上，凤微年“啊哟”了一声，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想的入神，走到了橙妃寝殿门口。

  她抬头望去，芙蓉王树虽然仍是一颗秃树，但隐有叶芽在生长着。

  她听过这个树的渊源，也见过这棵树繁荣的样子，此时正孕育着力量，想必今年的花一定开的十分隆盛。

  还有几天就春天了，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夜里，橙妃坐在芙蓉王树下饮酒，大约是心里苦吧，她一边喝一边弹着古琴，琴声玩转凄凉，时高时低，全然没有平日那般骄矜凛然。

  凤微年站在暗处，一直看着这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忽然她听见前方传来声音。

  橙妃拿着酒瓶子颠颠倒倒的站了起来，青丝沿着背部被撞了个满怀，胡乱的在胸口零散聚集又散去，一袭雪白的长衫，衬着芙蓉树枝丫上的烛灯摇曳，脸微醺，染了些朱色，却是一副绝世独立的画面。

  橙妃撞到了琴，她迷蒙着眼，看着琴，莞尔一笑：“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了，给你道个歉。”

  说着，有颠颠倒倒的向着寝室走去，凤微年看着她也不自觉地在后面跟着，生怕橙妃出了什么事。

  哪知刚走到寝殿门口，里面传来瓶子撞击地面的声音。

  “娘娘”。

  河西不知从哪里赶来，一见橙妃被划伤了，立时大叫“传太医，快传太医！”

  然而，几位宫女嗫喏着，迟迟没有回应。

  “我来。”

  橙妃坐在地上，半靠在河西的身上，手被酒瓶破碎的瓷片割破了，血留下来，染在白色长衫上，十分醒目。

  凤微年走了上来，拿出藏在袖口里的海冰玉医具给橙妃止血。

  “王妃？”河西低声叫了一声，看着她，瞪大眼睛，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怎还穿着宫女的衣服。

  橙妃一听，半睁着眼睛，打量了眼前的人好半晌，笑着含糊道：“微年啊，你来啦。”

  凤微年心里一阵痛，母妃，这又是何必。

  凤微年给了河西一个眼神，河西让一个婢女将洒在周围的酒和碎了的酒瓶子全部扫干净，又命剩余的人守在门口。

  此时的房间里，只她们主仆三人。

  凤微年立刻给橙妃把了脉，脉象平稳正常，也毫无中毒的迹象，她有些犹疑，难道她的怀疑是错的，正欲罢手。

  忽然，她抬起头，看着橙妃，拿出银针对着橙妃的手腕处扎了一针，没一会儿取了下来，不用借着殿里的光，凤微年便看到那针头慢慢变黑，最后变成黑紫色。

  果然，有些毒不是把脉，看表象就可以诊断出来的，手段果然高明，只是她一时想不出来，这到底是是什么毒，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橙妃服用时间至少有三个多月。

  “王妃，这是？这是！”河西自然看到了那针头慢慢变黑，“怎么会这样，娘娘的食物都是我们小厨房自己做的，怎么可能！”

  凤微年没有回答她，拉过她的手，也扎了一针，□□一看，针头没有变黑，果然，只针对橙妃。

  她立刻给橙妃吃了一颗丹药，也只能暂时压制罢了。

  橙妃半倚在河西的身上，醒了几分酒，看着凤微年，却不说话，半晌，她轻声开口：“他还好吗？”

  凤微年本来想说好，可是当她看到橙妃的眼睛却又说不出来假话：“不好，日落风办事，受了伤，很严重！”

  橙妃一脸心急，想要起身，却忽又坐了下来，她此时又能做些什么呢，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颓然的坐着，低着头，苦笑着。

  “做我的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像是与凤微年说着，又像是喃喃自语。

  凤微年看着橙妃，心里十分难受，眼里隐约泛起泪水，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橙花皇贵妃呀，此时失了光，没了影，全然没有往日神采。

  此刻的她也不过是个性情中人。

  “不，他，他们从未觉得辛苦！”凤微年此话一出，橙妃拉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仔细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副答案要出口却说不出的样子，：“你知道了是不是，他他他。。。。。。”

  凤微年看着橙妃，朝着她轻轻一笑，闭上眼，点点头：“他们都不曾后悔做母妃的孩子，从未觉得辛苦。”

  她又往前靠了靠，贴在橙妃的耳畔：“他一直思念着母妃。”

  这句话是凤微年说的，但那即日接触下来，殿主对慕容极的紧张便可以看出，这么多年也一定对他的母妃有着深深的思念，她也不相信一个一直朝着东方望的人，心里没有他的母妃。

  凤微年说完的那一刻，她忽然发现，橙妃的眼睛亮了。

  她的眼像重新加了色彩，终于有了颜色。

  那双充满故事的眼睛带着笑，像春风拂面，夏雨临荷，秋风送爽，冬雪漫天，叫人移不开眼。

  即使头发有些凌乱，几分微醉，步态凌乱，却也不敌她眼中的故事和酒，璀璨如星河，闪亮如夏萤。

  凤微年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诗“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眼前的女子，当得起绝世美女的称号，她有几分庆幸，她看到了这个女子鲜活的样子，无悔了。

  “好，好，好，好。。。。。”

  就在这时，皇后走了进来。

  “这月宫，好生热闹啊！”

  皇后一走进来，橙妃的酒醒了七八分，她下意识的将凤微年护在一侧。

  凤微年知道此时不是正面对峙的时候，收拾好，和橙妃对了一个眼神，低着头匆匆退了出去。

  可能是身着宫装，又刻意低了头，皇后一时没有察觉是凤微年。

  凤微年并没有走远，在窗棱下站着，能一览无余的看到寝殿里的情况。

  深更半夜，皇后，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