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宋词兴冲冲地回家了。
一进门,他看见小伙伴坐在自己的黄金位置上打游戏,顿时面露喜色,转念想起他们正在“冷战”,赶紧拉下了脸严肃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来了?”
陈情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哟,这不是宋大少爷不肯接我通讯吗?”
宋词摸了摸鼻子,心里其实早就乐开了花。
他并不知道元一和唐琴的事,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放在前几天陈情竟敢挂他通讯的事上。
这会儿宋小少爷总算捡起了自己的冷酷人设,矜持地说:“哼,反正我们已经绝交了。顺便说下,你难道没发现我把你拉黑了吗?”
陈情一时没来得及管理好面部表情,不免有些震惊地看着宋词,这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难怪我打不通。”
还不太熟悉光脑的通讯功能,陈情吃了个暗亏,早知道是被拉黑了,他就不会一直打宋词通讯了。
呵呵,真是浪费小爷时间。
谁知道“对方忙线,请稍后再拨”这种自动回复是被拉黑的意思呢。
在宋词趾高气昂地准备扯出一百个理由来抨击他的时候,陈·小气包·绝情调出光脑里的通讯录,当着宋词的面把熟悉的通讯码加入黑名单里。
他淡定地说,“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也把你拉黑了,咱倆扯平了。”
宋词:“………”
这家伙是存心上门来气我的吧???
“儿子,小陈是特意来看你的,你对人家好点。”
宋明正好走下楼倒水,顺口教育他道。
“老爹,你也在家啊。”宋词把外套挂在墙边的挂钩上,乐滋滋地说道,“你早上说要给我做好吃的,在哪呢哪呢?”
“看你馋的!”宋明宠溺地叹了口气,从冰箱里拿了一小块紫糯米蛋糕,浇上焦糖凤梨酱,放在料理台上。
“给你留着呢。”
宋词也不挑剔,就坐在料理台旁的长凳上稀里哗啦地几口吃完,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问,“老爹,还有吗?”
“没了,甜食吃多了容易蛀牙。”他爹残酷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陈情这时正好要重开一局,“三缺一就差你了,辅助快来。”
宋词吃了蛋糕后心满意足,把他们之间的阶级矛盾早就抛到云霄外,三两步跳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来抓起手柄。
“看大爷我干死那些傻壁。”
宋明在料理台旁调了一大扎青瓜百香果苏打水,装在一个细口长颈玻璃瓶里,并两只杯子一道放在茶几上,细心地嘱咐道,“记得多喝水。”
然后他又上楼去了。
宋词的脸这才垮下来,他苦着脸对陈情说:“哎我爸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老喜欢做甜食。”
“我看你刚才吃的不是挺开心吗。”陈情调侃道,“这可是来自爸爸的爱。”
“同一道甜品你吃个十年看看。”宋词苦着脸说,“当年我就是因为太饿了,把我爸做的一烤箱蛋糕全吃完,我爸就以为我特别爱吃这个,每次做甜品都给我做这个,我怀疑他除了这个就不会做其他甜品……”
“哎?不是藏红花奶冻?”陈情愣住了,他想起之前宋明说的话,我儿子最喜欢吃这个。看那表情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啊。
“啥奶冻?”宋词一脸云里雾里的表情。
陈情心头电光火石般转过念头,然后他试探着问了句,“宋词啊,你不会还有其他兄弟吧?比如你爸忘了告诉你的那种,像你们这种豪门不是一般都有什么……”
“滚滚滚,尽说些我不爱听的,我可是家里独子。”宋词伸脚毫不客气地、轻轻踹了陈情一下。
“……”
陈情沉默地抓起了游戏手柄。
宋明不明觉厉地也跟着抓起了游戏手柄,继续开杀,可他的心思却并没有完全放在游戏上。
他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小时候他爸总是特别忙,经常呆在医院或者是实验室里。
有一次他破解了实验室的密码偷偷溜了进去,却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培养皿,里面躺着一个小女孩,她身上是一件洁白的连衣裙,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就像天使一样。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了半天,忽然女孩缓缓睁开漂亮的绿眼睛,“你是谁?”
“我叫宋词,你叫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没有名字。”
女孩的声音又轻又软,像小猫的爪子在心上挠了一下。
宋词发现这话接不下去了,转转眼珠看向四周,这才发现这个实验室的面积出乎意料的大,自成一方天地。除了进门的这个房间外,其他地方都需要虹膜锁,他打不开那些门。
“门后面是什么?”他站在门旁,好奇地问道。
“秘密。”女孩眨了眨眼说。
“你是……我爸的试验品吗?”
女孩摇了摇头道,“不是,宋先生救了我。”
再多的问题,她就不肯回答了。她看了眼时间,一直催他离开。
后来,当他再次去实验室的时候,女孩不见了。
再后来,那间实验室被关闭了,他旁敲侧击地问父亲原因的时候,男人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说,“在那里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他便不再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他从不去追究父亲到底在做什么研究,而男人也从来不过问他为什么喜欢观察黏菌。
一切好像都是如此地理所当然,父子俩似乎天生就有默契的相处之道,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争执,哪怕当年他被绑架了整整两天后父亲才发现,他也并没有因此怪过他。
他曾和陈情开玩笑似的提起过绑架的事,却从未告诉过对方,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无法在黑暗中入睡,刚回家的那几周里他都在噩梦中尖叫着醒来。
他梦见自己在一片废墟里,四肢被钉在十字架上,那些面目模糊的人如野兽般啃噬着他的血肉。
他还做过一个梦,梦里回响着刺耳扭曲的大笑声,是女人尖锐的声线,声音里的恶意简直快要实质化,梦里的情节,他醒来后就忘了,可是那种如影随形的狂笑却是清醒记得的。
那段时间的夜里,宋明总是被他的尖叫声惊醒,然后下楼到他房间里,陪伴着他再次入睡。男人总是耐心地拍着他的背对他说,儿子没事了,爸爸在这里。
这样的关怀一直持续到他不再做噩梦,然后宋明又开始了加倍的忙碌,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因为父亲总是出差或者加班,常年不在家,工作时间经常联系不到人,他们的父子关系在旁人眼里甚至显得有些过于淡漠,但他从未质疑过父亲对自己的爱。
而他对母亲的记忆却极其淡泊,宋明亦从未提过关于他母亲的事,他只知道他们是同学,毕业后就结了婚。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父亲根本就不爱母亲,这个念头隐隐作祟,却毫无根据。
虽然宋明的书房里挂着他母亲的画像——一个美丽的黑发女人,有着猫一样的碧绿眼眸。在雪白的山茶花丛中微笑着。
她看起来像是宋词偶尔翻到的毕业照中,那个温婉的黑发女人,但是又完全像是另一个只是有着相似面貌的人。
至于当年见过的那个女孩,宋词再也没见过她,渐渐地把这件事忘了。
说到底,他本质好像就是极淡漠的。
对他人加在自己的伤害,他可以无动于衷,而对于别人的遭遇,他似乎也并无多大兴趣。
他之所以对那个女孩有些上心,不过是因为看到对方时,胸口一热的那份心悸感。
就像书里写的那样,这姑娘明明从未见过,却似曾相识。
仔细想来,即使是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彼此嘴唇触碰,身体亲密交融,也没有让他产生过这种情感。
那不是一见钟情的悸动,而更像是从骨血中翻腾出来,压也压不住的一股热流。
觉得温暖。
像是与生俱来就缠绕在一起,相依为命。
然而这感觉稍纵即逝。
宋词从来不信这些虚幻的感觉,他只相信自己伸手能抓住的“真实”。
直到今日,宋词忽然又想起了这件事,在记忆里早已模糊的脸有了清晰的轮廓,
黑发绿眼,竟然和旁边这个一脸专注打游戏的人渐渐重合。
如果女孩有同胞哥哥的话,这么多年后或许就该长成那个模样。
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一个荒谬的猜想在他心头划过。
父亲一直以来对黑发绿眼的偏爱……
那个黑发绿眼的女孩……
陈情成为父亲的实习生,真的是偶然吗……
还有……
想法一旦冒了头,就很难真正根除,像黏菌的脉络一样,迅速地从中心蔓延开来。
密密麻麻,又井然有序,大脑无意识地分析着重点,却在脉络的分支,粗暴地戛然而止。
宋词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画面和破碎的声音,看不清面目的背影,温柔细白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头发,女人充满恶意的呢喃声……
“傻孩子……”
“该死的人不是你。”
“杀了他……”
砰地一声,手柄落到了地上。
宋词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发散出去的思绪像是触碰到了一堵隐形的墙。
刺痛。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碰壁了,但是那堵墙壁从未如此清晰过。
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同样的墙壁,遭遇同样的问题,然而每一次他都无法找到藏在墙壁后面的答案,也无法绕过。
他甚至不知道墙后面是否真的有“答案”。
就像一个被判服苦役的矿工,一点一点地向下挖掘,却永远挖不到尽头。
冰冷黏腻的感觉从胃部升腾而起,刺激着他脆弱的胃壁,宋词掩饰着自己徒然升起的不安感觉,伸手去捡手柄。
陈情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则小插曲。
他此时正有些沮丧地对着画面中缓缓出现的“角色死亡”四个红字,然后他转头看着宋词。
“你今儿……”
他的话并没能说完。
这时,清脆的门铃声响起,陈情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宋词,说:“我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