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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隐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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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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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巷子的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身材瘦长,男人戴着一只黑口罩,低着头匆匆大步踏过地上的水洼,神色惊惶。

  他像是在极力逃离自己背后笼罩着的可怕厄运,胆战心惊。

  男人一时没注意,撞上了藏在阴影中的人。

  “你他女马——”

  男人猛然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略带邪气的蓝绿眼眸。

  黑发青年没接话,只是不疾不缓地向前走了一步,路灯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男人倒抽一口凉气,险些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怎么是你……”

  异色双瞳的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不会以为自己能真的骗过我吧?”

  他伸手毫不客气地扯下男人的口罩,一张英俊而略显苍白的脸露了出来,要是旁人看到他,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人本不该存在于此处——他正是前段时间被吸血狂杀死的最后一个受害人,项子文。

  也是唐琴的学长。

  黑发青年弯起唇角,眼底却并没有丝毫笑意,尽是冰冷阴翳。他的声音宛如教堂里年代不可追溯的古老手风琴一般,低沉而优美。

  他向来缺乏情绪波动,只有非常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这声音里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

  雨越下越大,淋湿了他的衣服,青年伸手向后随意梳了下头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那双狭长的凤眼在密集的雨幕中,却显得格外清晰、瑰丽,如同最贵重的宝石。

  背上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还有点冷。

  青年站在淅淅沥沥的酸雨中,开始感到厌烦,想尽快结束这场无趣的对话。

  “谁帮你伪造了尸体?这可不是容易办到的事。”

  男人的嘴唇颤了颤,青年却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嘘……让我猜猜,是那个虚伪的医生吗?”

  他微微侧身,专注地盯着男人的眼睛,他的睫毛长而浓密,垂下来的时候半掩住锐利的眼眸,凝眸间尤其显得深情款款。

  男人额上滑下一滴冷汗,他知道这副天神般俊美耀眼的皮囊下,却藏着如魔鬼般黑暗的灵魂。

  他并不知道这张太过引人注目的容貌……是否就是青年的真实面貌,又或者是之前那个少年气十足的……红发绿眸的平凡外表……

  毕竟每次见到青年的时候,对方总是随心所欲地用着不同的外貌和身份。

  名字也好,外貌也罢,都是虚假的。

  …………

  不过,这副黑发异眸的皮囊倒是他最爱用的。

  俊美、锐利、带着点难以捉摸的冷淡与邪气,笑起来的时候却显得柔情脉脉,眼中含着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话。

  在黑暗嗜血、暗不见天日的里世界里,这张脸有点太过好看了。

  像被月色照亮的玫瑰,芬芳扑鼻。

  里世界的人私下都说,这是青年的恶趣味。

  明明心比谁都脏,却偏要长着一张让人生不出防备的漂亮脸蛋。

  此刻,男人的面前……优美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残酷的话语,那些话如同针一般扎痛了他的耳膜。

  “他和你说了什么。”

  “让你摆脱阴暗的过去,给你新的人生?”

  “呵呵……你以为,像你这样怪物的身体,能去哪里?”

  青年轻声哼笑,修长的手指不带感情地抚摸着男人的脸庞,指尖下,光滑的皮肤悄然变得凹凸不平,有着粗砺的触感。

  他满意地松开了手。

  “你懂什么?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男人猛然退后一步,喉咙里低吼着,发出猛兽般威胁的声音。

  他背上的衣服凸起一块块肿瘤般的物体,脸上浮现出爬行动物般的鳞片。

  他掌心向前,浮起尖锐的骨刺,这是和他身体鳞片一样坚硬的武器,闪着苍白冷光的尖端直指青年。

  划破了层层雨幕,扬起的水珠怦然落地。

  啪嗒。

  啪嗒、啪嗒。

  刚才在青年靠近的时候,他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藏也藏不住的血腥气。

  或者也许那个人根本就没打算费心掩藏。

  这个魔鬼也会受伤吗?

  男人的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明明已经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关头,却会为这种无足轻重的细节分心。

  毕竟,就算那个魔鬼身负重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也不堪对方一击之威。

  毕竟,那可是……

  男人咬紧牙关,手却稳稳地指着青年,他深吸一口气,扑上前去。

  全力的一击,竟然是搏命之姿。

  他知道自己几乎没有赢对方的任何胜算,但是他的目的原本也不是为了赢。

  “撒托,这是你第二次想杀我了。”

  青年淡淡地说,神情不辨喜怒,他轻松地摊开手,掌心正对着尖利的骨刺。

  惨白的尖端堪堪停在了掌心前,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一般,

  男人的额角迸出青筋,脸皮涨红,却无法再多往前递出半寸。

  “据我所知,武力可不是你擅长的。你想清楚,就为了那个女人?”

  青年微微扬眉,漫不经心地往前送了送手掌,生生把男人逼退半步。

  他的声音仍然不疾不缓,十分冷静。

  “你知道的,莉莉丝不准我杀你。毕竟你也算是打开‘门’的功臣。你本可不必死。”

  他是真心实意地有些替对方感到可惜。

  他今晚原本是想把撒托带回去的。

  作为里世界内,黑血军团的首席“智脑”,撒托是个不可多得的指挥型人才。

  他其实算是一个不错的助手,人狠话少,任劳任怨。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聪明了。

  太聪明的人,容易去想太多不该去想的事,心思过重。

  眉眼间难免有些郁结。

  男人通身忧郁的气质,再加上俊美中透着几分阴柔的五官,会很善讨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儿喜欢,却不是什么长命的面相。

  果然。

  男人抿唇不言,他光是对付那股无形的压力。就已费尽全力。他的双足竟然生生陷进水泥地里,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

  “就因为我让唐琴死了?”

  青年面露些许困惑之意,他手上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轻松,毫不费力——事实上也是如此。他漫不经心地用一句话随意归纳了对方的动机

  这彻底地惹怒了男人,他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她那么喜欢你,你居然忍心……”

  青年一脸无辜道,“可别弄错了,她可是追随着自己崇拜的学长去实习的,我拦都拦不住……还有,你忘了是谁引爆了反应堆吗?”

  青年单手插兜,状似亲昵地俯身在已经完全失去人类模样的怪物耳边细语道,“是你啊。”

  与此同时,他的手心燃起了幽幽火焰,直到此刻,青年才真正起了杀意。

  即使是倾盆大雨也未能浇熄这不详的火光。

  男人不退反进,他将骨刺再次送向青年的掌心,与此同时,他狠狠咬破了藏在嘴里的胶囊。

  他太过紧张和用力了,甚至不小心咬破了嘴唇,一口混着漆黑液体的血喷在了骨刺上,将那骨刺染成了漆黑。

  ——他一直等待的便是这一刻。

  “咳……咳……”

  男人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宁静情绪。那些似是而非的恐惧和恨意,如潮水般褪尽,唇角扬起一抹诡谲笑意。

  “颜饶……你和我一样……逃不掉的……”

  火焰点燃了漆黑的骨刺,一瞬间便顺着骨刺蔓延到全身,从里到外将男人的骨头和血肉彻底引燃。

  这是连灵魂都可以焚尽的火焰。

  然而青年却微微皱了一下眉。

  就在刚才,那骨刺的尖端,轻轻地扎了一下他的掌心。

  像是毫无威胁一般的力度,小孩子玩闹似的,却瞬间令青年变了脸色。

  冰寒彻骨的温度顺着掌心的那一点伤口,迅速侵入血管中,黑色的丝线迅速往上蔓延,青年咬了咬牙,硬生生压下了崩势。

  漆黑的纹路被逼退,最终退无可退,回到了掌心中,安分地化成浓黑的一点。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传说中的噬魂草,只生长在暗不见天日的魔界最底层,用大恶魔的血液日夜浇灌而成,能分裂和吞噬这世间最强悍的灵魂。

  貌不惊人的一株小草,五百年发芽,一千年方能长一片叶子,一万年才开花结果。果实的汁液榨成汁,便是这浓黑的小小一滴汁液。

  这样罕见而阴毒的药草,对他如今的情况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是他大意了。

  但是,这东西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毕竟……魔界早就殒灭了——在那场血流成河的大战中。

  在无数星辰坠落的那一夜,诸神的黄昏之后。

  ——天界也早已不复存在了。

  项子文,或者应该叫撒托,他却永远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

  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男人的眼睛圆睁着,身体完全化作遍布鳞片的怪物,只有大半张脸仍然是人类的模样,泛着青黑色,惊惶的神色褪尽,唇角凝固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那笑意消失在幽幽火光中。

  男人高大的身体燃尽后却只化作一撮黑灰,堆积在地下。

  “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类了吗?”

  黑发青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类似困惑的情绪,但下一刻,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太可笑了吧?

  像他们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有好归宿呢……

  青年皱着眉看了一眼手心,那里被扎穿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留下一个黑点,像一颗浓黑的小痣,十分不详的颜色。

  背上的伤口淋透了雨,似乎又开始流血了。

  “啧,真碍眼。”

  青年合上手掌,垂下形状优美的眼眸。他旋转脚尖,随意碾了下地面,男人在地上留下的两个深深足迹便被轻松地抹平。

  他的夜视能力极佳,足以清楚地看见地上的那撮黑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微微旋转着的水流顺着管道流进了这座城市的下水道中。

  如蜉蝣微尘,夹缝中的蝼蚁,没有人会在意它们最终的去处。

  “项子文”在这个世上最后剩下的那么一点踪迹,也被无情抹去了。

  青年刚犯了杀孽,面上却无悲无喜。

  心里既无快意,也没有丝毫悔意。

  他出生在里世界血红色的天空之下,那是一片充斥着厮杀与恶意的废弃之地。从那里走出来的人,对生命都缺乏必要的敬畏。

  杀一个人,一个怪物,一头野兽……或是折断一枝花、一棵草……他来说并无本质的不同。

  世间万物在他眼里只有“生”与“死”的区别,而没有“善”与“恶”。

  那些挡了他路的石子,踢开便是。至于石头的来去之处,他并不在意。

  反正迟早……他也终将被这无情天地所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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