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

  四班那边正在热闹的庆祝胜利，白宙的情绪有些不对，陆海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走啊，弄点吃的去，吃完还上晚自习呢。”

  “老陆，”白宙嗫嚅道，“都怪我，要是我那个罚球进了的话，说不定我们就赢了。”

  “别，别把面子说的这么大，”陆海舔了舔嘴唇，运动完后唇齿间有些干燥，“对面好歹是校队的，就赢我们一分，跟没赢有多大区别？比赛嘛，不就是打着开心的。”

  “真......真的？”白宙抬头看向陆海。

  “真的。”林克垣和其他人走到了白宙后面，“今天大家打得都很好，输赢没那么重要，关键是我们一场场比赛打到最后的充实和拼尽全力。”

  “是啊，没什么怪不怪的，谁还不会手滑了？”

  “今天比赛打得爽就成了！嘿嘿！”

  ......被众人七七八八打起了哈哈，白宙心情开朗了不少，看着这一帮一起打球的兄弟，他知道，他们才是最重要的，还有边上给他们加油的同学。

  陆海没走几步，就有几个女生伺机而动，其实球场边上还有不少女生，手里握着水，只不过被这几人抢占了先机，这会儿正有些懊恼。

  其他人一见这阵仗，冲陆海促狭地笑了笑，忙麻利地滚远了。

  陆海面无表情地停下来，站在他面前的女生在后面几个女生的推推搡搡下终于扭扭捏捏地把水伸到了陆海面前。

  “陆海同学，给。”女生的声音细细的。

  陆海的目光从女生的头上穿过径直落在了不远处还淡定坐着的于斯身上，好像从始至终都没发现自己面前有一群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一号挑不出毛病的脸看。

  面前的女生越发局促，伸出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周围其他时刻注意着这边一举一动的女生不约而同的蠢蠢欲动起来，贴着篮球场边缘向陆海靠近。

  陆海突然抬起了手摸了摸耳垂：哎，想让一号听话真是件难办的事。

  面前的女生被陆海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惊一乍，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海已经迈着长腿从旁边绕过了，一时僵在了原地。场边其他女生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陆海朝她们一步步走来，握着水的手紧了又紧，看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准备要扔□□呢。

  白宙一堆人一边喝着水一边看着热闹，只道是五十一号同学太过无情，但心里又实在觉得能搭上五十一号同学这相貌齐整得不像话的人确实没有几个，除了......大家目光一致地看向安坐在边上不动如山的一号同学，然后赶忙缩回了脑袋，深怕下一秒就被冻死：这个可以是可以，但他们不敢多想。

  陆海走到离球场边缘最近的一个台阶时，一瓶水就凶猛地迎面飞了过来，他敏捷地伸手接住，往面前一带，另一只手轻轻搭上，手腕稍稍一拐，就把瓶盖拧了开，全程可谓是赏心悦目。

  陆海仰头喝了口水，一边往前走去。

  旁边众人忙伸长了脑袋往那边看去：一号丢水的那力道那速度才像是扔□□的。

  “面巾纸。”陆海站到了于斯面前，闷哼了一声。

  “没有。”于斯连看都没看陆海一眼，她在等周围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再走，省的在人堆里插着缝被夹着走。

  “呀，一号你头顶上是什么？”陆海拔高了音调，“好像是只毛毛虫！”

  于斯登时从地上弹了起来，差点就要撞上面前的陆海，又忙往后撤了一步，却忘了自己身后是个台阶，仰着面要往后倒的时候，陆海一把拽住了她。

  陆海还是第一次从于斯脸上看到慌张失措的表情，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旁边一堆吃瓜的喝水群众看着一号同学甩开了五十一号同学的手，看上去用的力还挺足，只见五十一号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完了，五十一号玩笑开大了，一号要动手了？

  陆海也有些心虚，看来于斯似乎不太喜欢虫子，自己却偏偏挑准了刺拔。

  “嗯，不错，”老周不懂什么时候举着相机对准了他们，还好死不死地拍下了全程，他拿着相机里的照片看了看，乐悠悠地开口道，“你们两个真上镜，不愧是我的学生。”

  其他人几乎就要对着老周拜上一拜了，要不是老周在，估计这气压还能再往下走个几段。

  于斯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她舔了舔嘴唇，侧身从陆海旁边走过。

  “来来来，大家过来拍张集体照，”老周从边上拉了个别班的学生，喊住了就要走的于斯，“于斯，过来合照，这次比赛你可贡献了不少，这照片可不能缺了你。”

  “小斯。”许只也在后面脆生生的喊了她一句。

  于斯脚下微顿，下一秒就被身后的陆海扯了过去，众人不敢让一号多等，忙凑过来站好排列，于斯瞬间就被夹在了中间，许只站到了她的另一边，和陆海一左一右地帮她隔开了人。

  但陆海的手还扯着她的手指，她想收回去，却被陆海握得更紧，她有些慌神，快门按下的瞬间，陆海刚好低头凑到了她的耳边，声音很轻。

  “对不起。”

  “谢谢老周请我们吃大餐。”白宙端起一杯饮料，装模作样地给老周敬水，其他人也纷纷端起饮料和老周碰了碰杯。

  老周笑眯眯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麦茶：“今天是我们班第一次聚会，大家好好吃好好玩。”

  “老周，待会我们吃完去哪玩？”有人问道。

  “这个嘛，吃完饭，大家一起去江边唱歌聊天看星星，于斯同学说，今天天气不错，能看到很多星星。”

  “啊？去江边啊？”

  “会有蚊子吧！”

  “放心，于斯同学都安排好了，大家肯定能玩得开心。”老周放下手里的杯子，“吃菜吃菜，不够吃再加！”

  “老周，一号同学呢？”饭席间有人绕着整个房间看了一圈，愣是没见到此次活动的组织委员于斯，有些好奇。

  “于斯吃完饭会晚点在江边和我们会合，她现在有些事。”

  “哦哦。”那人说话间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正是吃相豪放不羁的白宙。他那一口肉才堪堪咽下，腰侧就被陆海顶了一下，一口肉糜差点重见天日。他不解地看向陆海，只见后者一张脸面无表情，和不在的一号同学越发的一致。

  这是怎么了？

  白宙认真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般地凑到陆海耳边，颇有一番兄弟情谊的问道：“你想吃哪个？夹不到我帮你啊。”

  ......

  陆海往白宙嘴里塞了一筷子醋溜土豆丝，起身走到了饭店走廊尽头的窗户边。

  昨天拍完照后，于斯就没和他说过话，虽然她平常也不太爱说话，但她透着不爽的面无表情让他有些束手束脚，他昨天一晚没睡，躺在床上想了一夜段子，为的就是今天来好好逗她一逗，缓缓气氛，却没算到那人压根见不到影。

  陆海微敛着眼，靠在窗框上，细细回想昨天自己是不是真的玩笑开过了头，但也不至于啊，一号向来不是个小气的人。但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顶天立地响当当的一个人很怕虫吗？还有，陆海睁开了眼，想到昨天他握住的那根手指，骨节清晰的过分，像一枝横生而出的枝节，触人心弦。

  他眼前浮现出一号插着兜懒懒地靠着窗站着的模样，让人很难把目光转开。

  一号喜欢把左手插进口袋里，一直如此。

  陆海不知道自己靠着窗站了多久，走廊里突然靠近的脚步声比里头吃饭吵闹出来的声音要清晰得多，睁开眼的时候，老周已经站到了他的身侧。

  “吃饱了？”老周把头伸出了窗外，撑在窗台边缘。

  “嗯。”陆海又合上了眼，没有分毫的在意来人的存在。

  “就知道瞎说，”老周低头看着街上来往的车辆，现在是晚间高峰期，很快，眼前的车排成了几排，塞满了整条路，“我看你连一口都没吃。”

  陆海没应声。

  “就算不给我面子，也要给于斯面子吧，这饭可是她安排的，听说她昨天一晚上把班里每个同学爱吃什么忌口什么都问了一遍，上午还一家家饭店去实地考察，对着菜单一道道细细地定菜码，还特别给我说了哪些同学不能吃什么，让我到时候记得再和饭店的人说一声，就怕他们给做坏了。”

  “你听谁说的？大晚上不睡觉跟着她问人爱吃什么，第二天还一起去找饭馆？真有心。”陆海轻笑。

  “哎呀，你这臭小子，反正的确就是这么回事，”老周扭过了头，“有心的是于斯，明明连班上同学都喊不出名字，但就是能把条条道道都考虑到。我喜欢这孩子，面冷心热，把事情交给她办，从来都不用再操心，有时候我都没她办的周全。”说到后面，老周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陆海睁开了眼。

  “你摇头干嘛？”

  “她是个好孩子，但太好了也不行。”

  陆海定定地看向老周。

  “你别这么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你为什么把我和她编在一起坐。”

  “那问你们自己咯，谁让你们一人占了两个位置，我这不是响应号召节约使用资源嘛。”

  “你就不怕我把她带坏吗？”陆海眯起眼睛，痞痞地勾起了嘴角。

  “你能带坏？上课从不做上课的事，人家做的比你还漂亮，你还能往哪边跑？”老周不以为意。

  “要是我把她带跑了呢？”陆海笑的有些过分了，“我是说，要是我们早恋了呢？”

  老周一愣，竟没想到陆海会说这个。他咳了两声，拍了拍陆海的肩膀。

  “她有心，你有魂。你这个恋，早不了。”说完老周就转身往回走了，一边走一边说道，“多少进去吃点，这次的菜没有带一点辣的。”

  她有心，你有魂。老周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海看向窗外，街上的车停了一波又一波，各色灯光辉映，让人眼花缭乱。

  他突然笑了起来，照老周说的，岂不是她没魂，他没心吗？一个教数学的成天就知道拽一些文绉绉的东西。

  他在窗边又站了会儿，才进房间里重新坐下。

  老周刚才有一个地方说错了，于斯没有每个人都问，至少没来问他。但老周最后说的那句“这次的菜没有带一点辣的。”让他莫名郁闷的心一下松动了很多。

  一号知道他吃不了辣，从上次的火锅她就发现了。

  但她不知道他不喜欢吃土豆，这个改天得找机会告诉她。

  吃完饭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江边，按于斯在班群里说的位置找到了一块空旷柔软的草皮。因为是周末，所以在江边散步消遣的人比平时翻了不少，到处都挤满了人，但于斯不懂用了什么招，在她找的地方上围了一圈莹莹的小灯，让人好奇又不敢轻易靠近，她还在里面铺了几块布单。他们到的时候，甚至还有人在边上等着，把于斯买好的零食饮料拿给他们。

  但就是没见到于斯。

  “哎，我记得你，”白宙的狗眼大概还有夜间模式，冲着陈年十分激动地喊了出来，“上吃火锅的时候见过，你骑着辆贼粉的小电驴，我印象可深了！你和我们一号认识！”

  “嗯，我的小粉很靓吧！”陈年本来被白宙的热情冲得有些尴尬，但一听到有人说他的小粉，他就来劲。

  “对对对！我觉得骑着肯定特拉风！街上全是黑黑白白的车，看都看吐了。”

  “是吧？哈哈。”陈年跟着笑了两声，“你们先吃着，我先回去了，还要的话跟小景，呃，就是你们的一号说，我再送过来。”

  “好的。”白宙抱着一堆零食美滋滋地送走了陈年。

  陈年出了草坪，走到路边正要骑上他令人骄傲的小粉时，身后一句问话喊住了他。

  “于斯呢？”陆海的声音不大，一边问一边往路边走去，但他知道，对方肯定能听到。

  “她有事，让我来给你们送吃的。”陈年坐上了车座，扭头看向走过来的陆海。

  “她在哪？”陆海接着问道，语气里希望对方确切回答的意味不容置疑。

  陈年轻轻嗤笑了一声，面前这家伙让他觉得特别不顺眼。

  “估计在家吧，你自己去问她啊。”说完，没给陆海再接着开口的机会，扭动车头，一眨眼就冲得见不到影了。

  陆海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于斯依旧没回消息。

  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沿着江边的栏杆缓缓走着。

  数到第七十八根柱子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陆海掏出手机，微微蹙眉，手机又震了好一会，能感受到对面的不依不挠，陆海终于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下一秒，他掀起了两条大长腿，在人满为患的江畔路上横冲直撞地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