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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主完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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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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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哥正在家里静候佳音,见贵儿垂头丧气地进来,便问:“又没见着?”

  “见着了。”贵儿放下篮子说。

  “他说些什么?”定哥急切地问。

  “皇上问夫人好。”

  “就这些?”

  “就这些。”

  定哥失望了,伤心地说:“他是把我忘了。什么海誓山盟,统统都是假的。他当了皇上,有了三宫六院,就把我忘了。”

  贵儿劝解定哥,让她想开点,可是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又要说到完颜亮:“听说燕京宫室建好以后,就要南伐了。皇上迁都燕京,就是为了进攻临安。”

  “皇上做梦都想上临安。”定哥说。

  “夫人不也是吗?”

  “可惜,我只能在梦里去了。”

  “夫人别灰心。依奴婢之见,皇上还是在爱您呐。那天,皇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激动的,他的眼里还含着泪呐。”

  定哥心里一热,忙问:“你看清楚了。”

  “看倒是没看清,奴婢也不敢抬头啊。”贵儿说,“不过,我能感觉出来。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定哥一撇嘴,怪嗔道:“这话你早怎么不说?准又是在瞎编。”

  “瞎编不瞎编,夫人心里清楚。夫人要不是相信皇上对你的感情,能对皇上这么痴心啊?”

  “唉!”定哥一声长叹,“痴心女遇到负心汉了!”

  “哎,皇上可不是负心汉呐。皇上也许有他的难处。”贵儿倒不是真的善解人意,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定哥。

  “他有什么难处?他是皇上,他的话就是圣旨,什么事能难倒他?”

  “皇上或许是顾及老爷呐,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左相啊。”

  贵儿说得有理,定哥无语了,她也意识到,乌带也许真的是个障碍。进宫当皇妃,只能是个实现不了的梦了。

  完颜亮虽然思念定哥,但也只是思念而已,并未付诸行动,因为他实在无暇眷恋儿女情长,他越来越忙了。

  迁都的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燕京宫室的建造也到了紧关节要的当口。原来燕京宫室是秉德监造,秉德死了以后任务自然就落在乌带头上。完颜亮知道乌带不懂造宫殿的事,这时张浩丁忧结束,已经起复,完颜亮乃谕“浩无私徇”就派他为营造特使,到现场指挥,让乌带在上京负责后勤保障。

  张浩熟知宋国的宫室建筑,将来南伐,也是用得着的人,完颜亮想提他为左相,可是乌带在那儿横着,使完颜亮不能如愿。

  “他哪能当好左相?朕罢黜秉德之后,一时没人,才用的乌带,他和张浩比可差远了。”完颜亮时常对忽土发着牢骚。

  忽土说:“乌带的德才都不如张浩,可是他什么过错也没有,也不能罢免他呀。”

  “他什么都不会干,搁哪儿都是个牌位,能有什么大错?”完颜亮现在对乌带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是呀,可说呢。”忽土也觉得无可奈何。

  完颜亮十分懊悔地说:“朕一时急躁,考虑不周,误了大事了。”

  也不怪完颜亮不信任乌带,乌带做事不知轻重,还净干那些给人上眼药的事儿。有一天,张浩从燕京派人来说木材供不上了。完颜亮到处找不到乌带,原来他为皇宫采办鸭鹅去了。

  “不干正事!”完颜亮气愤地对忽土说,“传朕旨意,旧贡鸭鹅都免了,皇宫常膳唯进鱼肉。”并吩咐忽土,先将皇宫所储木材运往燕京,并敦促左相赶紧采办。

  后来,完颜亮上早朝时,对众臣说:“朕想任命张浩为燕京督建主管,全面负责迁都之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多数女真人的朝臣都表示反对,说:“那是左相职责。”

  “是左相职责。”完颜亮见在大臣中通不过,只好说,“那好吧,就叫左相监管吧。”又对乌带说“左相,你要全面负责督办迁都之事,不得有误。”可是迁都这样的大事交给乌带,让他实在放心不下,沉吟片刻,又说,“这么的吧,让张浩做你的副手,小事让他作主,大事向朕禀奏。”

  完颜亮做如此安排,乃是出于无奈,没成想,乌带却心怀不满,下朝后便找一个和他走得比较近的官员到翠云楼喝茶。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乌带牢骚满腹,“小事张浩作主,大事禀奏皇上。这不是把我架空了吗? ”

  那个官员点头称是,说:“张浩,也不是女真人啊。”

  “就是。”乌带委屈地说,“我这个女真人不如渤海人,不如奚人,甚至不如汉人!那杨伯雄、张通古还有蔡松年说话都比我好使。”

  “要提防张浩取代大人啊。”

  无需那个官员提醒,乌带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他想了想,忽然计上心来:“明个儿,咱参他一本。”

  “对,先下手为强!”那官员表示赞同,“可是,参他什么呢?”

  “就说燕京宫室过于奢华,而且有贪污之嫌。”乌带按照自己的逻辑推想张浩一定捞了不少油水。

  那个官员本是女真人中的守旧派,一直反对完颜亮任用外族人,二人一拍即合,决定上本参奏张浩。

  “胡诌八扯!”完颜亮在内书房看完乌带等人的奏章,勃然大怒,把奏章扔在地上。

  在一旁伏侍的药师奴忙捡起奏章,问:“又是哪个不识相的,惹皇上生气了?”

  “就是那个乌带,他竟奏本说张浩有贪污之嫌。”

  “皇上不理他就是。”药师奴没把乌带当回事。

  “不理可不行。”完颜亮说,“朕任用张浩,很多朝臣都不服气,乌带再一搅和,就可能把事儿闹大。”

  “那,叫大理司查查,没有那么档子事,不就结了。”药师奴想得很简单。

  完颜亮摇摇头:“建造燕京宫室,花费那么大,哪能没有一点儿疏漏的地方。况且,没有这个事儿,他还会找出别的事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这真是癞□□蹦到脚面上,不咬人,它咯影人。”药师奴忿忿地说。

  “乌带可不止是咯影人,他还会咬人啊。”完颜亮这时忽然意识到,对乌带不可等闲视之了。他要光是个牌位还好,就等于白养活他了。可是他不能干事却能整事,闹不好他会搅起女真人官员排斥外族人的情绪来,那就不好收拾了。

  “那就拿他没办法了?”药师奴问。

  “办法还是有的。”完颜亮寻思一会儿,忽然眼睛里露出杀气,“不能明着杀他,就来个“借刀杀人!”

  完颜亮要杀乌带,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早就憎恶这个窃据高位的小人,可是乌带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真要治他的罪,还是有点儿难度。何况,他再不济也是算是开国功臣,要杀他没有像样的理由是不行的。他想起那天贵儿进宫来,说起定哥还在思念他,要是假借定哥的手,除掉乌带,朝野不会有什么震动,而且还能名正言顺地迎定哥入宫,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他对茫然不解地望着他的药师奴吩咐道:“明个儿叫贵儿进宫来,朕有话对她说。”

  第二天,药师奴把贵儿领进寝宫,完颜亮示意贵儿靠近些,亲切地问:“你们夫人真的还在想念朕吗?”

  “是的”,贵儿回答,“夫人说,皇上曾允诺:等大事一成便娶她为妻,夫人时刻都准备进宫侍奉皇上。”

  “她,她真想做朕的妃子?”

  “是,夫人说,她矢志不渝!”

  “矢志不渝?”完颜亮猛一击掌说,“好!你回去对夫人说,朕会封她为妃的,也许会封她为后,自古一国也可有两后嘛。但是有一个条件……”

  贵儿忙问:“什么条件?”

  “她得把乌带除掉。”

  贵儿万没想到皇上会说出这番话来,吓得跌坐在地。

  完颜亮见她那惊恐的样子笑了,怕再吓着她,就放缓了语气:“我这也是不得已啊。你想,乌带不除,你家夫人又怎么能够进宫呢?去吧,跟夫人好好说说,朕明天听你回信儿。”他声音柔和,不像教她们去杀人,而像在哄小孩儿,要她们乖乖的,听话。

  贵儿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一进门就惊惶地喊:“夫人!夫人!”

  “怎么这么慌张?”见贵儿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定哥也不安起来,“你见到皇上了?”

  “见到了。”

  “他怎么说?”

  “他说,会封你为妃的,也许还会封你为后,只是……”贵儿说到这儿打住了,她怕吓着定哥,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只是什么?”定哥追问。

  “他……他……要你……除掉……我家老爷!”

  定哥真被吓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惊恐万分地说,“他叫我杀……我,我……”

  “皇上让明天回话。”贵儿不得不说出了让她心惊肉跳的话,心情反倒平静下来,她知道怕是没用的,还得找出解决的办法来。

  定哥手扶着头,无力地说:“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她想当皇妃,又不敢杀人,一时又找不到两全之策,竟然呆住了。

  “老夫人在世时,常吃斋念佛,还叫我们要以慈悲为怀。夫人和皇上也好了这么多年,进宫当皇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们老爷虽然配不上夫人,可是叫老爷把夫人休了,不就结了,为什么非叫他死呢?”贵儿表面上是埋怨完颜亮,实际是劝谏定哥。

  “是呀,为什么非叫他死呢?可是。他若不死,我就进不了宫啊。”她虽然不喜欢乌带,但从未动过要他死的念头,她的思维混乱了。

  “那你也不能杀人害命啊!那是罪过,罪过呀。”贵儿态度明确,她真怕定哥为了进宫杀死乌带。

  定哥也不想杀人,那突破了她做人的底线,沉思一会儿,终于把心一横:“好吧,明天,你就这么回皇上,夫人说,‘少时之事已可耻,今为朝廷命妇,岂可为此?’”。

  “哎!”贵儿松了一口气,可是她仍然担心,“皇上会不会生气呢?”

  “不会吧,他是一国之君,怎会为这点小事生气呢?”

  其实定哥也不知道完颜亮会怎样,她这么说既是安慰贵儿,也是安慰自己。

  第二天一早,定哥就打发贵儿进宫了。贵儿走后,定哥心情又烦乱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决定就等于亲手斩断了和完颜亮的情缘。多年来,想和完颜亮结合,想当皇妃的心愿,这下子真的成了一场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梦了。

  昨天晚上,她还为自己的侠义举动激动得不能入睡,可是今早起来,这种感觉一下子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绞心的痛。大凡热恋中的人都把自己的恋人往好的方面想,她一点儿也想不到,完颜亮要杀乌带是有其政治上的原因,她认为,完颜亮出此下策,完全是出于对她的爱,而自己却辜负了他。今后她将无限期地品尝自己亲手酿成的苦酒,陪伴乌带过那没滋没味的日子。想到此,她恨不得一头碰死。

  正在她自怨自艾,难分难解的时候,乞儿进来了,他知道贵儿进宫里去了,又见定哥紧锁双眉,猜想事情不妙,便进来问道:“夫人是为进宫的事发愁吧?”

  定哥问:“你怎么知道?是贵儿告诉你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瞎猜。”

  “别瞎猜了,干你的活去吧。”定哥此时可没有闲心搭理他,乞儿还要说些什么,孙梅进来了,他只好出去。

  孙梅告诉定哥,慧□□圆二位师父求见。

  自从那日在郊外遇见定哥之后,二位比丘尼就把定哥当成了财神,隔三岔五就来走走,图的是定哥供奉的香火钱。

  定哥心里正难受呢,巴不得有个可以倾诉心事,排解烦恼,出出主意的人,而慧□□圆是出家人,又是厄宁的至交,跟她们说什么也不能走漏,于是便说:“快快有请!”

  二尼落座后,慧明问:“夫人近日身体可好?”

  定哥说:“好什么,正烦着呢。”

  “夫人这么心烦,想必是贵儿进宫没见到皇上?”慧圆以为她们献的计策没有奏效。

  “不是,”定哥说,“见是见到了……”

  “那皇上怎么说?”慧圆急着问。

  “皇上说,要我进宫,封我为妃,也许还能封我为后。”

  “这是喜事呀!”慧圆不解地问,“那夫人怎么还心烦呢?”

  “喜事是喜事,不过,皇上还提出个条件……”

  “什么条件?”慧明问。

  “杀了乌带!”

  一听这话慧□□圆都吓了一跳,忙合掌念道:“阿弥托佛!”

  慧明问:“夫人打算怎么办呢?”

  定哥说:“我虽然不爱乌带,但乌带待我不薄,又没有什么过错,我怎忍心杀他?”

  慧明点头:“是呀,无故杀人,罪过,罪过!”

  慧圆问:“那,夫人不打算进宫了?”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定哥心里难过,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慧明安慰道:“夫人不必这样烦恼,凡事要往开了想,乌带姑老爷也是个好人。”

  慧圆不同意慧明的看法,她说:“就算夫人往开了想,可是皇上能答应吗?皇上要是发怒,夫人的性命可就难保。”

  “不会吧,”慧明以菩萨的心肠猜测完颜亮,“皇上那么喜欢夫人,怎么会发怒呢?也许,他会说,不愿意就算了。”

  “算了?”,慧圆说,“那夫人这么多年不是白等了?

  慧明反驳道:“那也不能杀人啊……”

  见她们两人争吵,定哥更是心乱如麻。

  “夫人”,慧圆坚持自己看法,“皇上这样做也是出于对您的爱,夫人不能辜负了他。”

  “要想个两全之策才好。”慧明认同慧圆的话,但仍不同意杀人。

  这时,贵儿回来了,定哥立刻站起来,心急火燎地问:“皇上怎么说的?”

  “皇上说,如不杀乌带,就要灭我们九族!”

  其实,完颜亮早料到她们小女儿,不敢杀人,因此当贵儿来回话时说定哥宁愿断绝他二人的情缘也不杀乌带,就故意板起脸来吓唬她——也只是吓唬而已,无论怎样,他都不会真的灭门九族的。

  贵儿不禁吓,差一点儿瘫倒,如丧考妣似的跑回来报信,定哥一听这话,惊得跌坐在椅子上。

  “阿弥托佛!阿弥托佛!”二尼急得向佛祖求助。

  定哥虽然震惊,但完颜亮的话也帮她下了决心,心情反而镇静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圣命难违,佛祖也奈何不得,只能对不起乌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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