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遥远的王都宫阙之中——
“还知道回来?”
君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良久未有任何回应,他才睁开眼睛看向殿下跪着的那抹身影。
他的眉心皱起,见那人还是不语,他猛然一拍龙座怒起:“若不是朕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以为你还能稳坐你的太子之位?!”
“如果你不是朕的儿子,你以为你能保得住那个罪臣的女儿?”
“都是因为那个罪臣,朝中至今都流言蜚语说朕的好哥哥……他的孩子还活着!沈将军真是朕的好将军,他搭上整个将军府甚至不惜让朕将他唯一苟活于世的女儿当成是那个人的孩子……沈将军可当真不仅是领兵奇才,还将朕也耍的团团转!”
“而你……朕的好太子,你就只会跟朕对着干!这太子之位朕既然能给得了你自然也能将它收回!你最好好自为之!”
他怒气冲冲的走到那端正跪着的人身前,可那人始终一句不言,惹得他心头的肝火更盛。
“你若想让我饶过她也不是不行……”君瀚垂眸看向那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的人,沉声道:“只要你找到沈将军当年藏起来的那个孩子……这次的事,我便不再追究。”
君怀桑终于动了动,恭敬的叩首道:“儿臣领命。”
……
沈碧这一路始终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回到楼中倒头便沉沉睡去,再次恢复意识,沈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有人正将她放在床榻上,又仔细的替她掖好被子。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醒了?”那人俯身将手探向她的额头:“已经通知人去叫李大夫过来了。”
见眼前的人是连渊,她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却依旧觉得脑中晕晕乎乎的,她急忙坐起身想去倒杯水,却再次被他按住额头坐了下来。
“发烧就别乱动了。”他顺手拿过一旁的药,语气竟是出奇的耐心:“先把药喝了。”
沈碧却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她急忙拉住他的衣袖:“那……我的银子?”
他将药在唇边吹了吹,递到她的唇边。
她神色古怪的看着面前格外温柔的人,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将他递来的药抿下,又复抬起头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你今天……不对,你最近怎么怪怪的?”她狐疑的打量着他:“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有阴谋?”
他再仔细吹凉一勺递到她唇边,见她乖巧喝下,才方笑道:“我不是一直这么好的?我以前对你不好?”
他目光中的笑意令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等待了半晌也未见他有任何下文,可这只狐狸无事献殷勤怎么看都是非奸即盗啊……
好像自从两人到了万刀堂后,他就开始有些怪怪的。
“……好。”她看着他过于温柔的目光,心下竟有些说不出的异样。她定了定神又趁热打铁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这次的银子?”
他一口口喂她将药喝完,将空碗放在一边,这才笑道:“别提银子,提银子多伤感情。”
“……”
看来一定是她多心了。
沈碧在他的示意下再次躺下,她的视线忽而落在他的发顶,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诶,这簪子你也戴的够久了,该还给我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催一下大夫什么时候到。”他似对她的目光丝毫未觉,将浸湿的手帕拧干搭在她的额头,站起身:“至于这簪子,既然戴得久了,就是我的了。”
“……”沈碧切齿道:“你这个强盗!土匪!我收回刚刚的话!”
他却笑得温和兀自转身向离去,只搁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好好休息。”
连渊走后,沈碧闭着眼睛迷迷糊糊被袭来的困意打败,辗转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依稀听见门外那人多次催促大夫什么时候到。
这样昏昏沉沉,直到一只手再次覆上她的额头。
沈碧朦胧中以为是连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便打开了他的手低喃道:“烦不烦,没有银子就别烦我。”
“瞧你病了,我这特地来看你……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这声音于陌生中又带着一丝熟悉,却定然不是连渊的声音。沈碧睁开眼睛望向来人,可眼前正坐在床边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人,竟是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李牧?你怎么在这?”沈碧将头顶已经温热的手帕拿下,坐起身。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李牧顿了顿,笑道:“怎么每次来你都不是被关禁闭就是病了?”
沈碧急忙小心藏好身上的伤口,索性回到落雁楼后她便将衣服换下,她定了定神忙道:“不是说了以后别来落雁楼。”
她说着急忙将视线转向门口,门外十分安静,似乎连守着的小雅也不知去向。下意识安下心来的沈碧却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可她此刻脑袋昏沉也来不及细想其他。
“这才几日不见,你平日的嚣张跋扈哪去了?怎么还病了?”李牧说着将手再次探向她的额头。
“我没事,你没什么事的话就快走吧。”沈碧却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随手再次挡开他的手。
李牧却并未因她的动作而气恼,面上依旧带着那抹随性的笑意。
可这一来二去之间,他脖颈间本藏于衣内的吊坠却自领口滑出,原本神色倦倦的沈碧却是一僵。
李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未在意的想将那吊坠重新收好,沈碧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自我爷爷捡到我的时候就带着了。听那个老头说,让我要留着,说不定是家中为了与我相认留下的信物。”李牧一愣,见她神色紧绷,倒也不在意的将那吊坠取出,将探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见过这个?”
沈碧不语,目光只定定的看着他取出的那枚的玉坠。
这玉坠似因曾被摔碎,图案仅有祥云与一条兽尾,另一半却不知所踪。
见沈碧不语,李牧视线探寻的看向她又复问道:“你见过这个坠子?见过它的另一半?还是……你知道它的来历?”
她收回视线,抬眸看他时认真的问道:“这个应该很值钱吧?”
“……”
她的目光落回到他的吊坠上,神色惋惜:“不过听你的意思,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东西……看来你也是不会割爱的了。”
“……”
“既然这样……”她叹息着站起身,却忽然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拎起他的衣领便顺着一旁的窗丢下:“那还不快滚,没钱来什么落雁楼!”
“诶,你别……这是三……”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便已经松了手。
在一阵噼里啪啦撞在瓦片上的声音中,他摔在一层的房檐,又顺着房檐滚落在街上。
“你这个女人!”李牧揉着屁股站起身,龇牙咧嘴的指着楼上的人喊道,可他刚站起身,便看到一旁闻声赶来的几名护院。
他哪里还管什么其他,惊得急忙转身就跑。
沈碧倚着窗,看着那抹身影一边揉着摔成八瓣的屁股一边踉跄的推开稀稀疏疏的人群跑开。见那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咋视线内,她面上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她转身,摇摇晃晃的向床榻走去。
这时小雅才慌慌张张的推开门跑进来,见沈碧无事忙道:“姑娘,我刚……”
“无事。”沈碧在床边坐下,
小雅闻言松了口气,忙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姑娘,听说是丞相旧疾复发,皇上便要御医与王都的大夫都去丞相府瞧着了。沁娘已经派人去医馆候着了。”
沈碧随口应了声,接过杯喝了口便再次躺下,小雅见她似不想说话也未再打扰,将手帕重新浸湿拧干后覆在她的额头,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房间的门再次关闭,沈碧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又闭上,晕晕乎乎的脑海中尽是那半块玉坠。
迷迷糊糊间,她感到被再次换好的清凉敷在额头,有慌乱的脚步声、有坐在她身侧的人再次催促大夫为什么还不到的声音……
一切都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
再次幽幽转醒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而李大夫也还未前来。
沈碧不知过了多久,正昏昏沉沉间欲继续睡去的时候,却忽听见门外的小雅与人窃窃私语的细碎声响——
“……可不是么……都闯到密室去了……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人了……也就是我们姑娘……”
闯密室……不是好人……还有……她?
沈碧挣扎着坐起身,急忙向门外跌跌撞撞的走去,她踉跄着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声音带着也不知是因高烧的温度还是惊慌的颤抖:
“你说什么?”
站在门外的小雅和另一个楼内的小丫头见她忽然闯了出来都吓得白了面色,两人都低下了头,谁也没有接话。
沈碧知她们定不会再说什么,所幸扶着墙壁跌跌撞撞的向楼下走去。
“姑娘!”小雅哭着扑了上来,拉住她的手臂:“你还病着快去休息,什么都没发生,你别……”
沈碧甩开她的手,快步走进密室,却在进入密室后又是一阵晕眩险些跌倒在地上,好在一双手接住了扑向地面的她。
“你怎么出来了?”
那双手的主人急忙欲将她打横抱起,她却跌跌撞撞的将他推开,目光紧紧的定在那被绑跪在密室正中间的人身上。
只一眼,她的面色愈发苍白,因为那人正是刚刚被她丢下楼的——李牧。
“放了他。”沈碧堪堪站稳脚步,干裂的唇还带着颤抖。
连渊的动作却僵硬的收回了手,面上却依旧噙着那抹风轻云淡的笑意:
“知道了落雁楼秘密的人必须死。”
“公子……”
沈碧正欲再说什么,连渊却打断了她的话:“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见他被抓就不问缘由的让我放人?他一而再再二三的闯楼,夜探皇宫,你还当他每次都是误打误撞?”
“我的确并非无意闯楼。”那被绳索捆住端正跪于密室中正位的人抬起头看向那高高挂于头顶的木牌:“我是来寻黄泉客栈的。”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终转头看向沉默的立在密室门边的连渊:“听说黄泉客栈可以买这天下任何东西,我想向黄泉客栈买一个真相。”
连渊含笑的目光却带着疏离:“黄泉客栈不过问江湖之外是非,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黄泉客栈都无法提供。”
“那我要如何才能算这江湖中人?”
“这个问题问得好,可惜……你没有时间知道了。”连渊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的锁在李牧的身上,他说着举步走向他,周身弥漫的杀气令人生寒。
可即便在这时,李牧却目光毫不畏惧的迎向他的。
他的目光让连渊心底一动——此人若不除,他日若为敌必为祸患!
思及至此,连渊更加快了脚步向他走去。
可他的脚步却在下一秒突然顿住——
因为有人自背后抱住了他,又或者说其实他并不确定身后之人到底是抱住了他,还是站立不稳间靠在了他的身上。
她滚烫的额头抵在他的背脊,说出的话也并不清晰。
“我所有的钱……换……他的命。”
他唇边万年不化的笑意却在此刻散尽,他没有回过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恩。”
“那个秘密,你也不想知道了?”
“……恩。”
“可惜……”他转过身,目光冰寒:“这笔买卖我黄泉客栈不接。”
说话间,他已将气力汇于掌中抬手便向李牧攻去!
可他的手方抬起,身侧的人却再次抱紧他:“连渊哥哥。”
他的动作一顿。
“求你。”
于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终是开口:“理由?”
“他不能死。”
“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
“那你不接这笔买卖的理由呢?”
他顿了顿,沉吟道:“钱,不够。”
她却抬起头,目光跃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上方——
在连渊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的时候,沈碧却已经一跃而起,踏着轻功飞向头顶高悬的那块木牌!他伸出手,却未抓住她划过的袖尾。
沈碧于众人的目光中摘下那块木牌,面色苍白却目光坚定的跪在地上——
“还请公子宽限一月期限,一月之内,我定带着消息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