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讲座开完是下午五点半，说去喝，有些半吊子。于是几个人去吃了一顿压抑的晚饭，随便几个菜，吃出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吃完了也是摸着嘴巴、摸着脸、摸着鼻子，摸着下巴……摸着等天黑。
所谓天黑，其实就是“界限”里的人造阳光渐渐变弱，直到熄灭，换上夜灯。时间是准点的七点半。
把天黑设置成七点半，天亮设置成五点，十个小时不够的黑夜时间，催促着人们早睡早起，努力工作。
偏偏就是有不甘寂寞的年轻人，沉迷快乐肥皂水，直到天亮。
“听说了吗？这个该死的玻璃罩子就只能再撑三十年了，三十年后我几岁？五十岁……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啊！”
打开“孟婆汤”的门，就听见年轻人们热烈地谈论着。
“他们怎么不说说，征战成功后，他们会不会安排所有人都移民到心宿星去？”
“你脑袋被门夹了吗？哪里来这么多飞船？”
“相信我吧，再迟一些，他们会限制参军人数。所以现在，能挤进去就挤进去了。”
“限制？炮灰不是越多越好？”
“……”
只有角落里的那桌人和现场气氛格格不入，路易莎从人堆里抬起头，冲夏佐挥了挥手。
夏佐也挥手回应。
“麻痹，你们啥关系！你约她到这里了吗！？”帕罗跳起来掐他脖子。
“咳咳，你冷静点，她就是问我十三区哪里可以喝一杯，我安利了这里罢了。”夏佐拍开他的手说，“约你个大头，你没看见人家部门十口八口人全来齐了吗？”
说话的档口，他看见离那个桌子不远处，也是最幽暗的地方，坐着一个阴森森的人，正是听讲座时坐在他身边的墨镜男。
他尾随而至，并时刻监视着谁。
可疑并危险。
夏佐起了警惕之心，几个人坐下后也一直留个心。
“所以说呢？”阿泰喝了一大口龙舌兰，打了一个嗝，说话矛头直指玉米，“你是要说服我们，还是要和我们分道扬镳？”
“我从来没想过什么分道扬镳。”玉米无奈地摊起手掌说，“我知道谁信得过谁信不过，我要施展我的抱负，这跟我BOSS是不是人渣，没有多大关系，你说是不是？只要他干的事，是正确的事，就行了，你说对不对？”
玉米这句话是跟夏佐说的，他知道他只需要说服夏佐。
夏佐对詹森政权的痛恨，是源于十五年前的那次事件——
十五年前的“界限”其实也曾经破过一个洞。但是，那一次，联合政府并没有及时采取补救措施。
十三区人们饱受了足足半年的辐射灾害。
“界限”后来拖拖拉拉地被修好了，受到了辐射的人却再也没有好起来，夏佐的妈妈就是在那之后，得了莫名其妙的严重的头痛病，没药可救，她痛得嘴巴嘶嘶□□，痛得一整夜一整夜地失眠，痛得头发全掉光，痛得泪流满面，痛得满地打滚……
就是联合政府，草芥人命，他才二十多岁的妈妈，死于疼痛，死的时候那样苍老，扭曲。
七岁的他成了孤儿，是玉米的爸爸接济他到十五岁。
而联合政府只字不提这件事，甚至在十三区以外的人，都不知道十三区的存在，不知道这么一个如同毒瘤一般的医疗和教育资源都极度匮乏的贫民窟。
那一桌的所谓研究人员，估计也是因为修复任务、征兵任务，才第一次听闻十三区这个地方。
而十三区的人们，也是因为征兵讲座，才第一次听说了关于战争、“界限”现状和心宿星人的官方说法。
“我也从来没想过什么分道扬镳。”夏佐说，“我很民主的，举手投票吧！同意参军的举手！”
玉米和帕罗都嗖地举起了手，阿泰摸摸鼻子，没有表态。
“二对二，平手嘛。”帕罗遗憾地说。
“我没说我不参军哈，只是让我当散兵，门儿都没有。”阿泰咧开嘴说，“给我一个师，我能撬起心宿星。”
“那很好办，很快你就会收到军衔授予了。”帕罗说，“谁不知道你阿泰能战一个师？”
“没有，没有……帕罗兄太抬举我了，也就一个团吧，一个团。”
玉米白眼直翻，这两个人怕是连一个团一个师多少人都不知道吧。他才不理这两个人呢，他最在意的是夏佐。
可是这刻他只看见一个不动声色的夏佐，这个红头发的男孩只是托着下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却不见丝毫激愤和仇恨。
对于现在的夏佐，20岁的夏佐，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不远处坐着的那桌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喝得特别斯文，只听见有板有眼的讨论声，就像开学术研讨会，却听不见嘻嘻哈哈的打闹。脱去白大褂的路易莎扎了个高马尾，化着稍微金属系的妆，穿着裸色的连衣裙，居然和着灯光闪烁不定的融合得很完美。而旁边的那个桃花眼女孩，也脱了白大褂，散开了矮马尾，发量惊人，衬得脸庞越发小，她穿着宽松的白T恤，T恤上黑色的英文胶印和下身的灰色格子裙很相衬，宽腰带，细腰肢，拒人千里的长腿。
她化着加深眼下卧蚕和阴影的妆，打卷的睫毛，依然是丧美丧美的。
路易莎走到夏佐这一桌，挨着夏佐坐了下来，她的裸色连衣裙是半高领的，显得神圣不可侵犯。她笑着和其余四个人打招呼，并自我介绍道：“嘿，我是路易莎，这里气氛真不错。”
“至少和你很合得来，不是吗？”阿泰笑着抿了一口酒，“你们这次来就是开开讲座，招招散兵什么的吗？没有带什么特殊的指标任务而来？”
阿泰指的是两杠以上的军衔指标，原本以为他这个野鸡杀手对这些是不顾一屑，今天却一副想当军官想疯了的模样。
“我们的部队，都是从低级打拼出来的，不存在搞特殊搞空降。”路易莎正面回答道，“虽然在十三区人民的眼里，我们可能十分不可信，但是事实上是，我们平等且公平。英雄莫问出处，虽然你带着档案进来，但我们看重的并不是这些。”
说到这里，她煞有介事地笑了：“无论你曾经是什么二流子，还是什么刽子手。”
阿泰不禁和其他三位同事对视了一眼，脸上的嬉皮笑脸褪减了几分。夏佐记起，在共同修复十三区时，路易莎在他自我介绍之前就能叫出他的名字。他们这帮人的底，大概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
她不是他们的同伴，向来不是。
“你来是想揭短的吗？”夏佐的表情变得不友善起来。
“揭短……”她笑了，“也许是吧，但我怎么听闻，十三区的夏佐最爱别人揭短呢？”
这话逗笑了夏佐，气氛也得到了缓和。笑容满面的路易莎，成功加入了四个男人的聊天。而角落里那个男人的视线，却像黏牙糖似的一直粘着他们，让夏佐不得不在意。
那个男人的视线让他分了神，让他没有察觉来自另一个方向的目光。那是监视的目光，那才是真正危险的目光。
突然，从那道光射出来一束追踪激光，直达夏佐的脑门。就在它击中夏佐前，夏佐一个闪身，光束打中了一个无辜的年轻男子。男子还没来得及□□，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溅血，就闷声倒地，成了一滩死肉。
年轻男子周围的人们纷纷惊叫着跳起来，恐慌的范围越扩越大，酒吧里一片混乱。凶手趁乱闪身就跑，可他哪里逃得出夏佐的手掌心呢？警犬一般的夏佐腿一蹬就挂到了天花板上，精准无误的锁定了疑犯，踩着桌子、柱子和人们的肩膀就追出了酒吧。
同样快速从后面跟来的还有阿泰和墨镜男。
被追的人一身黑衣，一边逃，一边不断地释放兵器，激光枪、微波炮、□□子弹……打得乒乒砰砰，街道千疮百孔，行人四处逃散。可怎么说，他都只是个借助战衣和科技飞奔、逃窜起来的人，怎么可能甩掉超能者？跑不开几十米，就被墨镜男堵了去路。
等等……
墨镜男？他哪来的这非人的速度？果然夏佐的猜测是对的，他们是“同一类人”吗？
来不及细想，这个完美武装起来的疑犯就不得不和墨镜男开了打。而作为唯一携带武器的追踪者，阿泰终于把拿手武器耍了出来，一时前有强敌后有夹攻，疑犯不仅插翼难飞，还不断负伤。
而夏佐根本还用不着出手。他坐在高处的露台上，看着疑犯被墨镜男击中右胸然后一个过肩摔，被反手扣住右手，一个“咔嚓”，右手断了。
痛苦的□□。
把疑犯的面罩取下来，是一张年轻的俊脸，目光仇恨，仿佛是在为父报仇。阿泰用枪口抵住他脑门大声喝道：“说！谁指使你的！为什么要锁定我兄弟！”
那英俊的年轻人狂笑起来，死死盯着高处的夏佐：“杀死那个红头发！清理计划——万岁！”
话音一落，他抢过阿泰手中的受伤，对准自己的脑门——
“砰”！
鲜血溅满了阿泰和墨镜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