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特洛伊的木马
翌日，天清气爽。
前几日如同棉絮一般缱绻交缠的几团薄云被强势的夜风裹挟着带往大海旅行。
于是在今日的横滨上空透出了如同碧海一般清澈的蓝。
少男少女们，或三三两两，或形单影只的走在通学的路上。偶尔有放肆笑闹的少年一路打闹狂奔，招来严厉的上班族大叔的呵斥，低头道歉，却在对方转身离开时，吐着舌头做着鬼脸。
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停在了街边拐角，与附近的一所国中约是有着3个信号灯的算不上近的距离。
这边的丁字路口并不在通学路上，所以不会有学生绕远路过。
自副驾驶开门下车的是一名穿着黑西装的壮年男子，表情恭敬的弯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他的右手背搭靠在打开的车顶上，左手臂弯曲轻轻抬起。
一只嫩白的素手搭上了他的手臂，有着一头银灰色长直发，穿着国中校服的少女由男子扶着离开了车后座。
她轻抚了一下裙摆，伸手接过了男子递上的黑色书包。
「山口君下午不用来接我了。今天加奈酱她们约我一起去卡拉ok。」
少女暗紫色的眼瞳含着笑意，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祝大小姐玩得愉快。我会在附近等候您。」
「都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大小姐！好了，我走了。」
男子躬身向着转身离开的少女行了一礼，随后保持着一定距离，护送着少女走过拐角，向着学校走去。
街上偶有车辆经过，名为山口的护卫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一辆白色的丰田MPV商务车在经过少女和她的护卫之后，又开出去十几米，像是出了故障一样靠边停了下来，年轻的司机看上去有些焦急地下了车，往车头方向走去。
当少女缓步经过商务车时，车门突兀地开启，两名男子飞快下车，朝她冲了过来。
「大小姐，快跑！」
山口当即冲上前，从西装外套内的枪套拔出了□□上膛举起瞄准了其中一名男子。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开枪，刚刚的那名司机已经从商务车的背后绕到了他的身侧，短刀划开了护卫的手臂，□□随即掉在了地上……
少女将书包砸向了其中一名男子，她只学过基本的防身术，但对方并不是普通的小混混，这是场有所预谋的绑架。
她在跑出去没几米就被一名男子追上，钳制住她的手臂根本不是一个国中女生可以撼动的。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唔……救……」
稀稀落落的几个路人和穿着同样校服的几个女孩被这架势吓得转身就逃。
银发少女眼中含着失落与绝望，在横滨地界指望普通人伸出援手根本是痴心妄想。
挣扎中，另一名男子也已经跑了上来。
她的嘴被封上了黑色胶布。
两人将她拖上了车，而她在车门关上之际，最后见到的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她的护卫。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2分钟内。
隐在他处的几名护卫收到信号，赶到现场时，只看到了扬长而去的白色车尾……
♂ ♀ ♂
当绑匪正庆幸着这趟任务如此顺利时，远处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一辆鲜红色的机车以极快的速度径直朝着丰田MPV冲来，在年轻的司机疯狂按响喇叭示意对方逆行的时候，骑着机车，身穿黑色外套，戴着一顶旧式礼帽的橘发少年只是面无表情的继续加速，没有任何闪躲开的意思。
在几乎要迎面撞上的同时，司机向着右边狂打方向盘，控制着商务车朝对面车道开去，但车速过快，方向转的过猛，使得商务车笨重的车身随着惯性偏离了车道而冲上了对面的人行道。
路上的行人尖叫着躲避开去。
巨大的冲撞力让来不及回转的车头斜侧面撞上了一栋公寓楼坚硬的外墙，右侧的前轮被反作用力弹起，车身大幅度的倾斜后，又继续向前滑出去几米后，横向翻倒在了车道上。
车轮在离开地面后，依然坚持不懈的滚动了好几十圈才停了下来。
人行道和车道被画出两条深深的歪斜的刹车印。
车窗玻璃、汽车零件的残骸碎落了一地。
年轻的司机从破碎的车头，艰难地爬了出来。他低着的头，看见了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亮的仿佛能照出他此刻满是伤痕的脸，再然后是其中一只皮鞋踢上了他的侧胸。
司机的身体被踢飞出去，像块塑胶软泥一样覆在了人行道凸起的边缘。
刚刚一脚踢走了敌人的中也看了看横倒的商务车，抬手间操控重力，让整辆车悬浮而起恢复到了正位。
皮鞋底踏得玻璃碎片嘎吱作响。
因碰撞而扭曲变形的车门在中也手中如同一张便签纸被撕了下来。
入眼是倒在车内，正发出□□的两个男人，恐惧袭上了两人的面孔，他们都看见了徒手掀掉车门的少年，那是传说中的异能者。
即使是自己在全盛状态，恐怕也经不起对方一拳。
两个男人很快也同司机一样，像两袋不可回收的粗大垃圾似的被扔出了车外。
中也在车后座的底下发现了被绑架的银发少女。
刚才的车祸让她受了重伤，校服上斑斑点点布满了鲜红。
磕破的额头还流着血，渗进了黑色的眼罩内。被胶带封住的嘴，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他替她解开了捆绑着手腕和贴在嘴上的胶带，随后眼罩也被取了下来。
睁开的紫罗兰色瞳仁望进了一片清澈无波无澜的深海。
少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喉头的血腥直冲而上，她捂着嘴只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剧烈的疼痛在周身蔓延。
中也抱起少女虚弱的身体，眼中滑过一丝歉意。「抱歉，让你受伤了。」
这是她堕入深渊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那声音仿佛是孤坐于暗礁之上，独自吟唱的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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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黑手党旗下某所私人综合病院。
一头银灰色短发，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焦急地快步走到了手术室门外时，标记着『手术中』的灯牌仍然亮着。
随后他看向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少年。
身后的助理踮起脚在男人耳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你是尾崎干部直属的中原中也？是你救了我女儿？」男人压着声音低声问道，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带着感谢的意思。
「我只是恰巧经过罢了。」中也站起身，双手插在外套口袋中，抬头看向高大的男人。
「中原君，是有所求？」
「我想这里并不适合谈话。能麻烦山本先生，单独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山本的眼中是少年坚毅的神情。
组织内有着许多关于曾经的『羊之王』的传闻。即使是『羊』这样的弱小组织仅靠着他一人就撑起了对抗其他势力的阵线。
但如今加入了港口黑手党，他也不过是尾崎干部手下的新晋直系罢了。
听说与太宰治的搭档关系也极不融洽。
山本揣测着少年的目的，但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明确的意图。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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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未去到很远的地方。
中也只是带着山本上了医院的楼顶天台。
山本的助理和黑衣护卫们被留在了手术室外和顶楼通往天台的楼道内。
通往天台的门被关上了。
身形如同石碑的高壮男人见到了另一个等待着他的少年。
黑发鸢眸的少年正站在天台边缘，单薄瘦长的身体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落下。他眺望着层层叠叠的建筑物，而视线可及的最高处是标志着港口黑手党的五栋黑色高楼。
山本半眯起了眼，紧紧盯着不远处背对他的黑发少年，而他身后则站着像是在守护天台出口的中也。
「山本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呢。不过这次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就来谈谈直接一点的吧。」太宰向后跳了一步，轻快地转过身，站到了山本几步前。
他伸手把吹乱的黑发别到耳后，但很快又被风吹得更凌乱了。「真是麻烦，不过为了找个空旷的不会被人窃听的地方，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传闻太宰君和中原君不合，看来那都是谣言，根本不可信。」山本回头看了一眼中也，语气里满是讽刺。
「啊，那倒不是谣言，我们确实不合。而且是彼此厌恶到恨不得杀了对方的那种不合。」太宰扯起了嘴角看向中也，而对方在回复他的微笑时，无比粗鲁的竖起了中指。
「废话就不说了。山本先生。我要你手中握着的所有情报。关于『高濑会』那位野心勃勃想要用那种肮脏的东西染指整个横滨的家伙的所有情报。」
太宰收敛起笑容与温和的假象。
山本只感觉到了一股自心底涌起的，连血液都仿佛要被冻住的冷冽。他强忍着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太宰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女儿还在手术室里，我没有心情听你在这里废话。」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每次都非要我解释清楚了，才肯把自己该说的说出来。怎么就能这么蠢呢。」太宰耸耸肩，满脸的无奈之色。「作为黑手党资深要员的山本先生的后代，不顾父亲的反对坚持要上普通的学校和普通人厮混在一起，梦想着过普通人生活的女孩子，还真是任性啊！不过山本先生作为父亲给予她的疼爱，真是让人从内心深处都非常的感动呢。只是身处黑手党，这样不平凡的绑架事件，究竟还会发生多少次呢？」
「￥#%&……那绑匪都是你安排的？你想做什么！」山本忍无可忍地爆了粗口，刚想冲上前，便被搭在后背的手给制止在了原地，附加在身上的重力让他无法再挪动分毫。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啊！绑匪是哪方势力想必山本先生的下属已经查的很清楚了。」
「你这混蛋……是你把我女儿的情报泄露出去的！」
「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啊！山本先生。」
「你……」
「哦，对了，你在外面养的爱人，此刻就在尾崎干部的和服店喝茶。那位小姐性格不怎么样呢，说了夫人很多坏话。山本先生那位体弱的太太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当场气到吐血？」
「还有你太太那不成器的远房侄子，也就是赌场经理高木和他手下负责销售珍贵商品的荷官野口，也就是真正的杀人犯，你猜他们能经得起我多少时间的拷问？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不过我没兴趣再玩什么拐弯抹角的游戏了！山本先生是还不打算说出来吗？把我想要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的话，你那宝贝女儿或许还能在阳光下愉快地生活一段时间吧。」
「原本黑道世家后来投靠港口黑手党的山本先生，连我都很意外的居然有那么多的仇家。你说手术中的令千金可以在复仇的浪潮中坚持多久？温柔的中也君又会不会出于同组织的情谊，再一次英雄救美呢？」
太宰一瞬不瞬地盯着山本的黑眸，看着那双眼睛从动摇一直到濒临崩溃。
「我只是有个疑问，太宰君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山本垂下了眼眸，他似乎都能听见远处传来枪械火拼的声音。
「从会计部门委托我调查赌场起，就顺手查了一些别的情报。我带着下属出发去赌场没多久，山本先生就带着人离开了自己的基地，我确定了我的人里有你安插的眼线。我在安排中也去追查小川妹妹的时候，可没有放出发现白色粉末的消息。卖家来的太快，太及时了不是吗？而那个时候是谁最希望小川闭上嘴呢？是所有与卖家有所关联的人啊！山本先生。」
「原来是那个时候……」山本呐呐自语道，眼神也变得阴郁起来。
「当我对你说出发现了白色粉末的情报之后，一心想让案子快点了结的山本先生便想方设法的安排人接近被关押的小川，让他认下所有罪责，并且提供了追查替死鬼的线索。」太宰的话音伴着几声爆炸，楼下人声嘈杂似乎已经有人冲进了大楼。「好了，时间到了，现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山本先生。不然你所期盼的支援可就永远都不会来了。」
「高濑会的那位想要夺权……」
「停——我只要知道你手里掌握的与他们的联络渠道、通信记录、货物仓库位置、交易方式、明细和账本。无论是高濑会的干部，还是我们港口黑手党的那位先代派的干部，他们的目的之类的随便猜一猜就能明白的废话，我可没兴趣听。」
「…………」
「啊，如果你还知道他们的基地位置和异能者的能力的话，那就最好了。」
太宰露出一抹森寒的笑容，那是连久居黑道的山本都为之胆寒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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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很快就入手了，所有相关的文件资料都存放在一个U盘里，就藏在山本私人的金库保险箱内，太宰在问出了保险箱密码后就转身拨通了电话给森鸥外。
「Boss。我这边情报已经确定了，密码一会发给你，可以派人搜查了。而且刚好有批货还在那位干部大人管辖的走私船上。预计是明天到达。和他们的首领谈判这种事，就麻烦Boss你亲自跑一趟了。」
「不用，基地位置我已经查到了。我和中也现在就会出发。嗯嗯，我知道了，会带够人手的。结束之后会做详细的报告的。那就这样吧。」
太宰挂了电话，冲中也挥挥手，示意他可以放山本走了。
「可以出发了吧。」中也皱了下眉，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因为是审问关键人物，他并不想打乱太宰的节奏。
施加在山本身上的重力瞬间消散，石碑一样的男人像是经受了沉重的打击一般，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中也看了一眼那个曾经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男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能怪他们从一开始就招惹错了对手。
「嗯，我知道你很想直接冲过去暴揍对方，但要断了他们的支援，就只有稍微绕一下路了。」
太宰走到中也身边，两个少年并肩朝着天台的出口走去，似乎是把身后那个男人给遗忘了。
「啊！中也，你有通知秋山君可以停止演习了吗？」
「……你这混蛋什么时候说过要我通知他了！」中也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演……演习？」坐在地上的男人瞬间又站了起来，愤怒爬上了他的脸，棱角分明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扭曲到可怖。「你这臭小鬼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啊？山本先生是误会了什么吗？」太宰回过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辜。
「啧——我们可没有时间替你收拾仇家啊。」中也没好气的轻嗤了一声，然后就揪着太宰的领带开始往出口拖。「快走啊，你这慢吞吞的家伙。再拖时间我就把你从天台上踹下去。」
「放手！快放手！你想勒死我，好独占梨香！中也你个变态。」
「你个死妹控才是变态！」
「等等——我还有样东西给山本先生。你先放手！」
中也闻言甩开了太宰的领带，不满的别开头。
太宰整了整衣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扔给了山本，然后就拖着中也的袖子开始往门口奔，两个少年拉拉扯扯的就走了。
山本低头看着手中握着的那支笔，拇指有些颤抖地按下了播放键。
从录音笔中传出的是他的属下威胁小川时被录下的录音。
在录音的最后，太宰还清楚的留下了一句，这只是备份哦。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内容了。
录音笔在男人紧握的手中生生的被折断成了两截。
所以，从一开始，这就只是个局……
而他这枚棋子，现在也终于被两个十五岁的少年踢出了局外，落回了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