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冰雪与香雪兰
地处僻静的某间咖啡店内，播放着轻柔的音乐。
店内摆放着为数不多的圆形小桌，小桌两边是舒适柔软的靠背沙发座椅。
为了让客人之间的谈话可以恰到好处的不会被邻桌所干扰，店主人很贴心的将桌子与桌子之间相隔出了适当的距离。
也让喜欢独处的客人可以享受属于一个人的咖啡与宁静。
梨香领着身穿白色长褂的年轻医师来到了她选的靠窗的位置就坐，她为医师事先点好的红茶，刚刚好就在这个时间点由可爱的服务员小姐端了上来。
年轻的医师朝服务员小姐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充满谢意的笑容，让那可爱的姑娘没由来的感觉到心里一阵温暖，也回以甜美的笑。
「朝雾老师近来可好？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收到老师的回信。您现在是定居在横滨了吗？」
如果让坐在斜后方不远处的那两个少年看见梨香此刻带着点仰慕和羞涩的表情，估计会当场吐血吧。虽然事件发生以来才只过了一周，但加上之前他们惹出来的某件让她生了很久闷气的误会，两个少年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梨香的好脸色了。（误会仅针对倒霉的中也，黑心肝的太宰确实是故意的……）
「嗯，之前的住所太偏僻，那边的『黑猫※』跑的实在太慢，所以不久前就来了横滨。梨香酱急着找我，可不是只为了约我这个老年人闲聊吧。」纤长骨感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朝雾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黑猫是日本大和运输宅急便的标志。』
「最近是遇到了一些事情。」梨香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但却有些不可思议的没有陷入到让她无法自控的梦魇中。一些回忆在脑中流转，让她不知从何处开口。
「梨香酱这是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异能力了吗？」朝雾看着她垂下的脑袋，带着些了然，又像是不经意一般随口说道。
「老师，您……」她猛地抬起头，失落的鸢眸也亮起了神采，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也终是露出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纯真的样子。
「啊，我就是随口猜的！不用在意，不用在意。」朝雾微笑着摆摆手，但看上去就像是不小心说漏嘴了一样。
「所以……那是我的异能吗？可是……可是我现在根本摆脱不掉那段可怕的经历，每天都会不停地重复着当时的情景……我很想寻求解脱，我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当时死去，但是我根本找不到答案……」
梨香越说越小声，轻咬住下唇，脸上有着对于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内心的迷茫，刚抬起的脑袋又垂落了下去。生与死的话题，还是太过沉重了，尤其是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
摸了摸梨香低垂的脑袋，掩藏于黑框眼镜下，让人看不清颜色的眼瞳，瞄向了斜前方的位置，在黑发少年漫不经心地撇开头后，又收回了视线，淡淡的开口说道。「梨香酱的异能叫做『斜阳』，可以让被你触碰到的生命体在心脏停跳5分钟内恢复身体机能，发动条件是对方必须要有活下去的意愿。当然，这里所说的生命体也包括你自身。」
朝雾竖起两根手指推了一下黑色的镜架，在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想要活下去这件事，是梨香埋在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愿望。而你的异能正是回应了你的愿望才发动的。你现在所经历的便是你的精神承受力无法承载复活这件事所带来的痛苦。这看似珍贵的能力，却让你不断地迷失在生与死的交界点。」
梨香静静地听着朝雾的话，虽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却依然像是个陷在了沼泽中的孩子，迷惘的看不清前路。「朝雾老师，那我究竟该怎么做呢？」
朝雾没有马上回答她，端起白色通透的骨瓷茶杯，浅抿了一口红茶，眼镜上反射出高深莫测的光芒。
「嘛，毕竟先生我只是个普通的汉方医师，可不是什么心理医生啊。」
「……」看着自己尊敬的老师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梨香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老师他每次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露出这种表情。让你看出他明明是知道答案的，却偏偏不想告诉你。
只是有些意外的，朝雾维持着那笑容，又开口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梨香酱，人生是很短暂的，至多不过百年。如果现在的你选择了自暴自弃，停滞不前，那么拥有这珍贵异能『斜阳』的你的时间便就此停止了。」
「老师是让我不要辜负自己的本心吗？」梨香黯淡的鸢眸里似是被点亮了一小簇星光。
既然她自己确确实实是想活下去，那么此时所经历的一切痛苦，不就是活着的最好的证明吗？
如果她愿意面对并且接受这一切的话……
「嗯，具体要怎样去理解，就看梨香酱你自己了。不过梨香酱最近是不是用了太多的葡萄糖，生长期不好好吃饭，可是会发育不良的。」
「可是我现在只能吃少量的……稍微多一点都会吐出来……」
「精神创伤确实比较麻烦呢。我这边有安神助眠的熏香。晚一点我让薇柯托尔给你带过去。」
「前辈也来横滨了？」
「那孩子可能要打扰梨香酱一段时间了。你也知道我的诊所里女孩子比较多……」
「……前辈还是老样子啊。」
「可不是嘛……」
♂ ♀ ♂
在梨香和朝雾经过太宰和中也的桌子时，两个少年都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压得过低的帽檐从正面看就只能看见一小节鼻梁、薄薄的嘴唇和勾人的下巴。
「喂……太宰……那个大叔到底说了什么？」
中也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但是从他吐出的呼吸里都能感觉到急切的味道。因为朝雾坐位的方向正好被他对面的沙发挡住了，使得中也歪过去的脑袋都几乎要靠在了太宰肩膀上。
「中也，你再靠过来，我可就不知道会做出点什么事来了。」
旁边那像一团火一样的家伙呼出的热气都直接吹在了太宰脖颈里，还得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最关键的是那团火一点自觉都没有让他很是火大。
况且自以为最了解的妹妹，居然还有这么大的秘密瞒着他，让太宰此刻的心情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哈？」某位迟钝的少年心不在焉的表示了一下疑惑。随后就感觉到了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大腿，他的鸡皮疙瘩也瞬间起了一身，猛地后撤身体，用力拍开那只贼手，充满怒火的蓝眸瞪着那个始作俑者。「你干嘛！变态。」
「让你离远点，免得把笨蛋这种没药救的病传染到我身上。」太宰也狠狠地瞪了回去，接着把视线又投回到了朝雾身上。
因为距离的关系梨香的声音只能勉强听见一点，那个传说中的朝雾先生就只能靠着唇语分辨了。
「朝雾……老师※？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老师吧。」『※在日语里医生和老师都会被称作先生。』
「既然是老师，你怎么会没见过，你和梨香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失去了监视视野的中也只能在旁边无聊的用勺子搅着咖啡。
「嘛——总之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和梨香并没有在一起啦。虽然我对于她的体术从何而来也一直很好奇，但她总是避而不谈。」
「有你这么讨人厌的哥哥在，有秘密不想告诉你也很正常。」
「啧，没童年的家伙能懂什么。」
「……你这家伙是在找死。」
嘴上凶狠的骂了一句，但中也还是没有冲动的给太宰的那张专门用来迷惑人的皮相上来一击破颜拳。
之前也不知道太宰是抽了哪门子风，在家里好好的写着报告呢，突然就问他八岁以前的事情，他也没多想就直接说不知道。于是就被嘲笑说没有童年，还让他叫自己哥哥……
当时就把那家伙按在地上，让他知道童年里被武力值爆表的同学揍是什么体验。
「嘘……别吵，那大叔说到了梨香的异能。」太宰的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掌挡着大半张脸，墨镜在进店里时为了不那么突兀就脱掉了，细长的鸢眸看起来像是在发呆的样子，看似没有焦距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朝雾的脸上。
只是那让他捉摸不透的男人的目光却突然就朝他这边瞥过来，心里一惊的同时，太宰像是根本没注意到那抹锐利的视线一样，转头看向了有些莫名的中也，动了动嘴巴，做出了和身边人聊天的样子。
『被注意到了吗？真是难缠。』
感觉到视线的离开，太宰才又把头转了回去，却震惊地发现他虽然看到了男人的嘴一张一合，但是却读不到任何信息了。
就像大脑接收信号的接收器被人为屏蔽了一样。
「可恶，读不到唇语了。那个男人说不定是精神或者幻术系的……」
「精神系的异能不是应该对你无效的么？」
「或许那并不是异能也说不定……」
「……」
♂ ♀ ♂
在太宰意识到对方的等级太高时，这次的跟踪任务也基本上等于失败了，最终获取的情报少得可怜，让无往不利的少年第一次尝到了挫败感。
自从加入港黑，也经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任务，无论是拷问，跟踪，探听窃取情报他都没有这么失败过。
让太宰心中憋出一股想要跟对方死磕到底的不甘心，明知道在看不透对方的情况下，这么做简直是丧失理智……
所以当梨香和朝雾结束会面之后，太宰和中也就悄悄跟上了那辆醒目的老旧自行车。看着对方摇摇晃晃慢悠悠地骑着，却不知为何速度一点都不慢，暗搓搓地跟了没多久，结果连奔带跑的看着对方越骑越远不说，自己还累得像只晒了一天太阳的野狗一样喘个不停。
当然喘个不停的那个是太宰。
中也连汗都没出，只是在他丢下了跟不上速度的太宰，操纵重力又继续追了好几条街之后……
在临近中午的十字路口，沥青路面反射着刺目的阳光，有着一头灿烂耀眼橘发的少年，仿佛站在人生的岔路上一样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现任港黑第一体术师——中原中也在大白天的把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汉方医师给跟丢了！
♂ ♀ ♂
中也在回到丢下太宰的小路上时，看到太宰正坐在树荫底下，看着一根粗壮的树枝发呆。对于搭档的癖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中也只庆幸今天出门时，没帮太宰带上他新买的那根上吊绳。
他当然不会闲到去问太宰，你怎么不用你腰上那根皮带上吊。
如果死到一半裤子掉了，那就不够清爽了。
太宰也在中也颓着一张脸回来时，送了他好几个白眼。还港黑第一体术师呢，追个老中医都能追丢。虽然那个老中医除了那辆古董级的自行车外，其他地方看上去一点都不老……
两个人互相吵了几句就懒得再搭理对方，带着一身丧得不行的气息回家了。
只是当他们踏进家门的时候，就看见梨香冷着一张脸坐在客厅里，正用一块鹿皮擦着她那把几乎不离身的PPK。
此时太宰才想起来，梨香让他买的洗发水和浴室清洁剂还有作为午饭的便当……嗯……他已经完全忘记了。
跟在太宰身后的中也看到这个场景也心里一突，虽然和他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梨香的脸色实在是让他心里莫名的有点慌，仿佛在某一天的会议室里，他嘴里叼着烟的时候，也感受到过这似曾相识的杀气。
只不过两个少年的内心戏有点不太一样。
——『哎呀，忘记便当了！中午没饭吃了！』
——『难道跟踪的事情被识破了？』
「你们这是去超市约会了？」
梨香随口问了一句，把擦干净的枪小心地收进了枪套里。
倒不是她想拿枪吓人，她只是回来之后认真思考了一下老师的建议，既然知道了关于『斜阳』的事情，再一味的将自己陷在困局中，未免太过愚蠢了。
所以她就试着把枪拿出来看看自己会不会对枪有过激的反应。
虽然在家里没人的情况下这么做有些冒险，不过好在只是有些过度紧张，并没有发作。
「超市？」
「便当卖完了。」
中也和太宰同时脱口而出，然后互相用看白痴的眼神对视了一眼。
梨香站起身，双手抱胸，微眯起的鸢眸带着点审问的味道在两个少年身上来回打转，最后停在了中也脸上。「中原先生这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吗？连冷汗都流下来了。」
「呃……我……」
「梨香酱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样子，要不要去试试附近新开的寿司店……」
太宰抢在中也前面打断了他磕磕巴巴的话，心里疯狂的骂着各种没用的小矮子每次被梨香抓到把柄就找不着北了云云。
梨香的视线从中也那紧张得不行的脸上又飘到了太宰那淡定自若的表情上，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这两个人的表现真是可疑啊！早上让太宰买的东西一样都没有买来。可是出门之后再三确认过没有人跟踪的，况且老师那样厉害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就在梨香考虑要不要诈一下这两个家伙的时候，门铃适时地响了起来。
中也看着梨香的表情在那一瞬绷紧，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他明白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陪伴，想要彻底走出阴影就只有靠梨香自己，只是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会有种无能为力的失落感……
「没事，我去开门。」梨香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说完朝着两个和她一样绷紧了神经的少年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浅浅的笑容就朝着门口走去。
太宰看出了梨香的变化，心里滑过一个念头。『那个汉方医师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他很快就放掉了这个念头，现在要想从梨香嘴里问出答案来，这可能性基本为零。
公寓的门向外打开，入眼的是一束纯白的小苍兰，带着独特的馨香，若有似无的缓缓散发着甘甜与和煦。
那是梨香最喜欢的花，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梨香酱，好久不见。」一声来自磁性嗓音的简短问候让梨香在惊讶之余抬起头看向了花束的主人。
一头漂亮的银色齐肩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蓝宝石色的眼眸含着温柔的笑意，属于东欧人的极具立体感的深邃五官，一笑起来就会让女孩子情不自禁的脸红，还有那180公分的完美身高比例……
「前辈，好久不见。」梨香回以微笑。
「我特意去买了你最喜欢的小苍兰送给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前辈。」
然后在房间里的两个少年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前辈张开双臂把愉快的接过花的梨香抱进了怀里，而梨香居然完全没有要推开对方的意思……
太宰看向了身边被打上了一层黑白滤镜的中也，连他那头鲜艳的橘发都好像加了几个灰度变成了深褐色，脸都僵硬成石膏像了。
「你又失恋了呢，中也！」
太宰的话像是给了中也一记闷棍，让他仿佛都听见了石膏内部悄然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