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剑无锋

  婆媳二人换好衣服仍躺在门板上被抬了出来，王二狗两口子战战兢兢地跪在一边。

  荣潜还是第一次见人问案，饶有兴趣地看着，看看是否和电视上演的一样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啦，这是药堂，不是公堂。县令蒋封看婆媳二人少气无力的样子，也没太严厉，问李大山为什么说婆媳二人中毒是王二狗干的。

  李大山见县官问他，刚才的气势也没了，结结巴巴的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原来今天早上两家人干了一架，起因就为了一点儿自留地。

  李、王两家本是邻居，平时就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今天早晨又因为房后的两片儿菜地你家占得多了，他家占的少了这些琐事儿发生了争执。王二狗的老婆和李大山的娘都非要说对方多占了自家的菜地，然后就吵了起来，进而升级到厮打。李大山的媳妇听见婆婆与人打架要吃亏了，从屋里出来也上去帮忙，二打一，结果可想而知。

  王二狗听到老婆的喊叫，从屋里冲出来，上去就拉偏架，偏偏李大山也出来见到王二狗如此行径怒火中烧，也上去帮忙。好么，一团混战，直到被旁人拉开。王二狗觉得他和老婆两人吃了亏，骂骂咧咧的放了狠话，要让李大山一家好看。

  “冤枉啊大人！”李大山的话刚落，王二狗就大声喊冤，“大人，小人没有害李家婆媳啊，求大人明察。”

  蒋封问道：“即说没害李家人，那本官问你，打完架后你们在哪？干了什么？可有人证？”

  王二狗迟疑了一下回道：“打完架因我二人浑身疼，又生气，就躺下睡觉了，并无人证。”

  “既无人证，就不能说明你们没有去李家投毒。”蒋封怒道。

  王二狗吓得不停磕头，一个劲儿的喊冤枉。

  荣潜在一旁看着，心想，这样审案还真是简单粗暴。在现代若嫌疑人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应做无罪推定的。也别说，王二狗情急之下也能生智，嚷道：“大人，老话说捉奸捉双，捉贼捉赃，李家说我下毒，敢问我下的啥毒？毒药在哪？”

  大家一听都愣住了。是啊！你说他下的毒就是他下的啊，证据呢？总不能硬给人家安个罪名吧。刚才搜王二狗家的官差回来可说了，在他家没找到毒药，不过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就是了，万一他们投毒后把痕迹消灭了呢。

  蒋封沉思片刻，总得把案子办得清晰明了，有理有据才可以服人吧，那么多百姓看着呢。说到毒，现成的大夫站在那呢，问问小神医不就知道了。想到这，他转头问荣潜，“请问梅大夫，你可知道李家婆媳中的什么毒？”

  荣潜微笑答道：“我正要问及。”

  “请。”蒋封对这个小大夫一点也不敢轻视，刚才可是亲眼见他把两个要死不活的人给救了过来。

  这时药熬好了，荣潜让婆媳二人先把药喝了，这才开始询问。先问了李大山什么时候发现两人生病的，起初症状是怎样的？

  李大山想想说是下午大约申时末（约下午五点左右），起初是呕吐，紧接着就是腹痛拉肚子，浑身无力。

  “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荣潜问。

  “没有啊？”李大山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看他娘和老婆。穷人不像富人家那样随时有零食吃，能正经按点吃顿饱饭还是托当今皇上的福了，这已经很不错了。平时小孩都没有零嘴吃的，更别说大人了。

  荣潜点点头，“中午你们什么时辰吃的饭？都吃了什么？”

  “正午吃的饭，有馍，炒的菜，喝的面片汤。我们一家一起吃的饭。”

  “你们再好好想想，别急，可有漏掉的事？比如说有什么东西她们吃了而你没吃？”荣潜提醒道。

  李大山疑惑的挠挠脑袋，使劲的回想。平常家里的人一直是吃一样的东西啊！

  “有，有的。”李家媳妇这时用虚弱的声音急切的回答：“中午我和婆婆分吃了一盘炒丝瓜。”

  一边的婆婆也点头。

  蒋封一听来精神了，追问：“丝瓜怎样？怎么不让你当家的吃？”

  “因为丝瓜是苦的，格外苦。”李家媳妇有气无力的说。

  苦丝瓜？这有什么？蒋封想。不过还是往下问：“丝瓜还有剩下的吗？说详细点。”

  “没了。被我和婆婆分吃完了。中午炒菜时，炒了一碗小白菜，一碗丝瓜，一碗韭菜炒鸡蛋。当时小儿子吃了一口丝瓜嫌苦，张嘴就吐掉了。婆婆不愿意菜糟践了，就和我两个分吃了。当家的和两个儿子吃的是小白菜和韭菜炒鸡蛋，没让他们吃丝瓜。”

  看来问题就出在炒丝瓜上，可是一点儿剩菜也没有，怎么判断是不是在里面下毒了呢？

  蒋封眼睛一瞪，厉声喝道：“王二狗，你们是不是把毒药下到了丝瓜菜里，才让李家婆媳中了毒。”

  李大山一听那还得了，扑身上前就要打王二狗夫妻俩，被身边的衙役给拦下了。

  王二狗夫妻两人抖若筛糠，嘶声喊冤，“大人，大人冤枉啊，小人真的没下毒啊！”然后冲蒋封把头磕得砰砰响。

  蒋封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菜摘下来得洗吧，然后才能进行料理做成菜，这期间丝瓜会离开她们婆媳俩的视线吗？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儿媳摘下菜后洗净就开始切菜炒菜了，并没有离开厨房。

  蒋封再一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荣潜。

  荣潜想想，问李氏：“你们中午吃的丝瓜是哪来的？”

  “是自家菜园里种的，我家一直在吃，都不苦的，就今天苦。”

  “既如此，让人去家里家菜园里，在每颗丝瓜秧上摘一个丝瓜拿过来。”荣潜对蒋封提议。

  蒋封虽不明白小大夫要生丝瓜干什么，不过也不敢怠慢，忙命差役和李大山一道去他家菜园里摘丝瓜。

  荣潜趁这会儿又替李家婆媳看了看病情，气色好多了。又配点糖盐水让她们喝下去，防止腹泻过度引起的脱水。

  不一会儿，官差和李大山拿着刚摘下的新鲜丝瓜进来。荣潜接过来，每根丝瓜都用指甲在根部掐点儿，放到嘴里尝起来。和自己猜测的一样，有根丝瓜是苦的。

  荣潜把那根丝瓜递给蒋封，让他也尝尝，蒋封也学着他的样子掐了一块放嘴里，“呸，呸。好苦！”说完，赶紧端起茶杯好好漱了漱口，也不知这李家婆媳咋吃下了。

  荣潜看蒋封的样子笑道：“看来可以结案了。”

  他的话音刚落，屋里屋外一大群人都瞪大眼睛望着他，等着他说出凶手。

  荣潜看看蒋封，县官大人还坐在那呢，不过看起来一脸懵。

  蒋封也急于想知道为什么，见荣潜看他反应倒不慢，忙问：“梅大夫讲清楚些，问题可是出在这苦丝瓜上？”

  荣潜点头说道：“正是。说有人投毒是不对的，但李家婆媳中毒是真的。罪魁祸首就是苦丝瓜。”

  荣潜的话就像热油倒到冷水里，人群瞬间炸了锅。

  “听说苦的瓠瓜不能吃，谁听说苦的丝瓜也不能吃啊？”

  “就是就是，不过苦丝瓜这东西很少见啊，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吃过。”

  “哎，不对啊，苦瓜不是苦的吗？它就能吃，听说吃了还能败火，夏天吃可好了。”

  ……

  王二狗刚一听小大夫说“说有人投毒是不对的”，立马就扶着自己老婆站了起来，也不管县太爷还没发话呢。揉着跪疼的膝盖，感激的望着荣潜。

  蒋封看看这夫妻俩，也没搭理他们，将信将疑的问荣潜：“梅大夫，你说造成这李家婆媳中毒的罪魁祸首是这苦丝瓜？”

  “对。”荣潜斩钉截铁的回答。“王二狗两口子是无辜的。”

  “怎么证明？”蒋封严肃地问。

  荣潜看向人群，对众人说，“有谁去捉只耗子拿过来？”

  “我有。”人群里有个瘦小的老头走向前，肩上背个褡裢，手里提个笼子，里面装了几只老鼠。正是卖老鼠药的乔永奇。他也过来看热闹了，现在整个小县城可以说是倾城出动了。

  荣潜让他到跟前来对他说：“你有没有办法让耗子把苦瓜吃下去？”

  “这容易。”乔永奇回道。把一根苦丝瓜捣烂，挤出丝瓜汁，给耗子灌进嘴里。不愧是老手，基本上没撒出来，都进耗子肚子里了。

  一个人食物中毒发作时间一般4~10个小时，高峰期出现在用餐后6个小时左右，李大山他家从吃饭到发病，已有近5个小时的时长，时间对得上。

  小老鼠喝了一整根的苦丝瓜汁，发作的特别快，上吐下泻的，一会儿就伸腿死了。

  周围的人都发出惊呼声。事实胜于雄辩，这下再无人不信。

  荣潜望着议论纷纷的人群说道：“大家静静！”

  群众看小大夫有话要说，马上安静了下来。

  荣潜接着说：“除了苦丝瓜、苦瓠瓜不能吃外，还有青番茄、出芽的土豆，没有煮熟的豆角等等都不能吃。”

  “那苦瓜可以吃吗？以前俺们都吃过，都没有事的。”

  “苦瓜当然能吃，而且吃苦瓜大有好处。”荣潜耐心的给百姓好好地上了一堂科普教育课，甚至连出芽的土豆不要扔，按芽眼切块种下，一样可以出苗结果，还省种子。

  有人信，有人不信，信的人说等种的时候试试，反正也不损失啥。

  蒋封咂咂嘴，虽说他也对小大夫说的事情很感兴趣，但跑题了嘿，跑出十万八千里了都。这些事可以以后找时间和小大夫慢慢谈，看来这小大夫不光懂医术，还懂稼穑之类的农事儿，这可太好了！这是个神童吧，怎么什么都懂？多请教请教他，在农桑这方面是不是还会问出很多好的办法来？想到这，蒋封看荣潜的目光就像看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

  蒋封咳了两声，等人群安静下来继续判案，“李大山，本官欲判王二狗无罪你可有异议？”

  到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李大山羞愧的低下头，“草民无异议。”

  “好！”蒋封拍案而起，“如此，本官宣判，李氏婆媳被投毒案不成立，王二狗无罪，当堂释放。李大山没有证据，凭臆测诬告他人，重责大板十下，并令其对王二狗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