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

  边圆几乎都忘了今天是何月何日了。

  打开手机日历。七月半。今天是中元节。

  该跟一凡的父亲烧些纸钱了。

  一凡的父亲今年年初去世了。

  癌症扛了三四年。终究还是扛不住了。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身体状况每日愈下。一凡母亲为了不让一凡担心，直到去世前两天才告知。一凡上午接到电话。边圆草草收拾。开车。一路上，一凡几乎一言不发。脸色沉重。几乎不愿停下在休息区吃饭，休息。

  边圆知一凡此时心理压力大。知道劝说，一凡会控制不住发脾气。他想赶着见父亲最后一面。边圆还是示意一凡停车。一凡终究接受了边圆的用心。停下来休息几分钟。他就拉开车门上路。

  回到老家已是晚上十一点。

  站在门外，家里还是较安静。一凡吐出一口气。边圆想，父亲现在应该还在弥留之际。

  大哥听到停车声，没等一凡敲门，已是开了门。

  母亲和兄弟姊妹都是守在父亲床前。一凡远路回来，是最后一个到的。

  一凡疾步走到父亲床前，父亲喘着粗气，已是说不出话来来。神志模糊，认不出一凡和边圆。一凡泪如雨下。嘴里泣不成声地念着，爸爸，是我回来了。

  母亲告诉边圆，父亲这样已有一天了。估计是要走路了。他们老家的老话，走路就是去世的意思。

  大哥说，父亲一直不咽气，应该是等着一凡回来。

  一凡让母亲和其他人睡。执意守着父亲。边圆知一凡开了一天车，体力疲惫，精神紧张受刺激。说两人一起守。晚上凉，照顾一凡穿衣。下了面条让一凡勉强吃些。

  父亲喘了一晚上粗气。第二天早上，在一凡起身洗漱的时候咽气了。

  从进门到父亲走的那一刻，一凡的母亲都是平静的。边圆劝母亲睡觉时，母亲也是平静接受。父亲病重两三年，全凭母亲照顾。儿女都有日常生活，只能是抽空在其间轮流照顾几天。父亲走，应该对母亲来说是种解脱。

  上午起来，母亲还在张罗一家人的早餐。父亲咽气那刻，母亲从厨房走出来，铺在父亲身上，抚摸着父亲的脸放声大哭。说着，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走。

  边圆第一次亲身这样的死别。想着，还是自己走在一凡前面才好。悲伤的是活着的人。要是一凡先走，她怎么活。再想想，日子久了，还是得一个人活。

  边圆从未有的感觉。要珍惜与一凡在一起的每一天。要让着一凡，守护着一凡。以前年轻气盛总是一凡让着她。

  可能人越老，放下的东西才会越多。

  料理丧事期间。家里没有那么多地方睡。在一凡母亲关系好的一个干妹妹家睡。睡前女人主动与边圆聊天。

  女人说，大女婿开餐馆。在意外的火灾里为救外孙被火烧死了。说小女儿爱干净，每次回家住，隔两天洗床单，被套。有洁癖。说小儿子吸毒败家，现在戒毒了。在外打工。记得那时她边说边用米泡冲糖水喝。脸上并无悲伤。应该是经历了太多的无常。是啊，活着的人的生活还得继续。

  年轻的时候，对生老病死感触不深。到了不惑之年，边圆就能感受到死亡其实离人真的不远。生死不是自己说了算。

  晚上一凡回来。边圆备好了纸钱。陪着一凡。找了河边的一块地方。朝着老家的方向。两人默不作声地给父亲烧纸。毕竟离父亲去世有一段时间了，一凡平静了许多。

  转身回宾馆时，边圆说。到那时，不知是你给我烧纸，还是我给你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