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温晴被一个男人抱了个满怀，对方身高远在她之上，身上是极淡的消毒水味道，混着男人淡雅清冽的体香，窜进她鼻翼间，温晴几乎能听到脸上毛孔噌一声着火的声音。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抱着她的这双手穿着病号服，胸膛硬挺有力。旁边立着的小段仿佛遭了雷劈，眼珠子都快落到她身上。
“季、季……”温晴张了张嘴，发出支吾沙哑的声音，心里早就三百六十度后空翻转体，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仰天大吼——
卧槽，季南辞抱了我？！
等等！他刚才叫我啥？
始作俑者终于松开双臂，但仍把面前的女人纳在自己羽翼下。那双在电视上黑亮深邃的眸子从她脸上缓缓落下，像是在欣赏失而复得的珍宝。
季南辞指腹抚过她眼下的淡青色，低头沉声问：“在外面没睡好？嗯？”
磁性温和的嗓音温柔撞击着温晴耳膜，她的眼被他的视线抓住，无意识地答：“是有点。”
季南辞随即浅笑，笑意中却似乎藏有心痛，一只手熟稔地揽着她肩头，一直没放下。
温晴呆了。
季南辞不是因为她写CP文讨厌她吗？
季南辞不是要她好自为之吗？
她追星的这些年从来只用小号，墙头无数，本命唯一，不知道为多少站子写过文案。从他古装戏中眉峰上的刀鞘凌厉之美到他现代戏里极富张力的肌肉力量，温晴每每想到他戏中片段，辞藻堆砌的彩虹屁随手就来。
可倏然到了现在，这一刻，她竟想不出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的笑容。
甚至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看不透，仿至云端缥缈。
金谭声音响起，温晴终于注意到病房里还有另一个女人。
“南辞，现在温晴来了，你——”
“出去。”季南辞打断，脸色疏冷。
从温晴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他收紧的下颚轮廓。
金谭吃瘪，脸色急转直下。一是没想到手下艺人敢这么顶撞她，二是温晴还在，这相当于是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
她在圈中行事火爆，季南辞虽然名气如日中天，各种视帝、最佳男主杂七杂八的拿了不少，各家制作人见了也免不了格外客气几句，但到底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没她金谭就没有今天的季南辞。
金谭几乎是立刻咬牙切齿：“你再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信不信我——”
“打我？”话头又被截断，季南辞冷冷地哼了一声，眉眼都沉下来，仿佛深潭死海。
温晴一愣，仔细看季南辞侧脸，发现他脸上真有个浅粉色的手掌印。
之前被季南辞强抱亲昵的恍惚被愤怒替代，温晴猛然看向金谭：“你虽然是经纪人，但也不能随便打人吧？”
温晴在生活中其实是很怕麻烦的那种人，吵架吵不过，撕逼撕不赢，网络时代键盘侠猖獗，她连发个微博都要斟酌再三，生怕掀起一场风暴。更何况她长相纯良无害，身边朋友也不多，嘴上功夫显然没有手上文笔厉害，话落到金谭耳朵里，也只是轻飘飘的哼哼。
金谭气极，鲜红色的嘴唇戏谑地笑：“温小姐和季南辞撕逼这么久了，眼看要合作，也知道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了。我手下的艺人，怎么管教是我的事！”
温晴脸色涨红，明显不是金谭对手。季南辞看一眼怀里女人死死咬唇的红脸模样，心里某处莫名有点抽动。
季南辞露了点戾气，脖子轻轻往外一撇，发出轻微的骨骼声响。
这一细小动作瞒不过助理小段的眼睛，他跟了季南辞这么多年，有一次，季南辞在剧组和某个男演员假戏真做打架的时候，发作之前，他就是这个动作。
小段立刻冲上去拦在两人中间，讨好道：“辞哥，谭姐是关心你。要不，你和温小姐先聊，我和谭姐下去吃个早饭再来，行不行？”
金谭冷眼，没吭声。
季南辞收回视线，伸手一捞，温晴又重回他怀里。
他语气淡淡，似乎这一早上的折腾让他累了，眼神看着温晴头顶却温柔下来：“阿晴陪我就好，你们出去。”
这是一个占有欲满满的动作。
小段一脸惊恐地点头，护着金谭出门，在季南辞冷漠的目光下，还帮忙把门关好。
见房间里再没有人打扰，季南辞带着温晴，一拉，就把她拉到自己大腿上坐下了。
温晴回味了一下屁股下方的触感，是他的大腿没错。
温晴浑身僵硬，牙齿都在打颤，她现在是在被季南辞性骚扰？
苍天！季南辞喜欢她？
不是，明星追人都这么开放的？
啊，她到底在乱想什么！
温晴想站起来，被他的手按下，再站，再按下，往复几次，季南辞贴在她耳边道：“阿晴，你再动我就吻你了。”
他眼底有笑，看见怀中的小女人木着眼转过头来，怔怔看了自己几秒，唇色水红，引人采撷。季南辞心头微动，长臂将她细腰牢牢把控，眼擒着那抹诱人的红，偏头凑过去。
距离不到半公分处，停下了。
温晴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错了，季南辞，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乱写你的CP文，我知错了，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季南辞脸上浮起些微疑惑神色，喃喃：“阿晴？”
温晴忽然跟只兔子一样从他怀里跳出来，凌乱的发丝间，能看到她通红的耳根。
季南辞担心她摔了，跟着起身拉她，被温晴避之不及地躲开。这一次，嗓音中都带了哭腔：“对不起，你骂我是应该的，我不该在微博上反驳你，也不该放任粉丝和你的粉丝吵架。真的对不起，我马上回家发微博郑重向你道歉，好不好？”
一通说完，温晴脸如火烤，根本不敢看他表情，转身跑了出去，留下季南辞惊讶担忧兼具的那声阿晴，被她牢牢关在了病房内。
温晴一口气往下跑了三四楼，直到身边往来的护士病人都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她才想起自己现下狼狈，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
她伸手往口袋里摸，发现口罩不知道掉在哪儿了，只好在走廊上找了个空座，低头，披头散发地缩在位子上。
独自坐了十来分钟，季南辞没找来，温晴慢慢冷静下来，脸上热度也散了不少。
她想起刚才病房里让人神魂颠倒的种种，感叹自己胆子还真大，和金谭叫板，还和季南辞……说话。
是的，这么多年，虽然她也在作家圈中有了名气，开始接触明星导演，但面对自己喜欢的明星，她永远是个只敢隔着屏幕默默注视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季南辞团队挂她的时候，她不敢正面回复。
而她刚才，真的和季南辞道歉了。
虽然是被吓的……
温晴强迫自己冷静回忆了一遍这件事发生的始末：
她某个论坛的小号发了季南辞和祁九的男男CP文，搞“难辞其咎”粮，很多老书迷知道这是她小号，还纷纷捧场，笑着说居然和大大萌了一对CP。那时这对CP很火，出了圈，全网都在热议，她虽然知道这两人私下都是直的，但喜欢季南辞许久，又耐不住手痒，于是写了一篇。
哪知道，就是这一篇让她被挂了。
不知道是哪个唯粉给季南辞那边发的私信，没过两天，温晴就在网上看到了季南辞工作室的官博郑重圈了她，说两位是好演员，好歌手，也仅是好朋友，希望大家认清现实，不要谣传。
所以说，写综艺CP就是比写电视剧同人CP麻烦，后者好歹可以用戏里人物名字代指，告诉大家只萌角色不涉及真人，前者，怎么弄？
她连着好几天不敢上微博，隔了几天终于有勇气登上去，发现季南辞本人给她发了私信：您的文笔很好，不过希望您好自为之。
字里行间，尊重中透出淡漠的怒意。
温晴死盯着屏幕许久，仿佛年少时在课堂上偷看小说，被老师当众点名罚站，脸上和里子都是蒸腾不息的热气。
她好像凌空被他打了一巴掌，跟着又迷糊了五六天。
季南辞并非年少成名，如果仅把艺人当成一种职业来看的话，他和大多数的白领一样，有初入职场的青涩，经过几年的磨砺沉浮，踏踏实实拍了不少电视剧，才终于在三年前凭着经年的沉淀和惊艳的演技，爆火。
季南辞外形硬朗，入行前期主要是演民国戏和正剧，那会儿迷他的年轻女孩不多，反而是父母辈的观众十分喜欢他。直到三年前那部剧情演技都在线的古装剧《长歌》，闯进了广大迷妹们的视线，才算正式进入了流量圈。
所以国民度很高的季南辞微博挂人，一天之内就闹得全国皆知。温晴微博被攻陷，她粉丝虽不少，但在正经明星面前，还是螳臂当车。很快，她首页前几条微博的评论全都是恶评，私信就更不用说了。
期间也有一些大V或路人帮她说话，意思是人家只是娱乐一下，文章也删了，粉丝追着不放未免太过分。但带着热度的新闻在营销号中几经转手，各家媒体纷纷跟踪报道，转头又有狗仔拍到“难辞其咎”的两位正主，在饭桌上齐齐黑脸，衍生出两人尴尬、不合的消息。
正主不爽了，粉丝岂能坐视不理。
两边唯粉开吵，CP粉们因为正主互相黑脸，幻想破灭。
因此温晴在粉丝眼中的罪名又多了一条：挑拨离间。
连带着她签约的小说公司和出版社，也遭了殃。
多方攻击，温晴那会儿被闹得睡不好，连续多日无眠的结果就是积怨颇深，小宇宙爆发——她在微博上回应：
我从没想过挑拨谁的关系，文章底部清楚标明了仅是脑洞，不要打扰正主、不允许转载（特此申明：我并未授权任何商业营销号转载此文）。我前几天也删文了，希望大家不要再为此争吵，谢谢。
粉丝们回怼：向我家公开道歉！
还扒出她真名温晴，用温晴道歉四个字建了个话题。
她一口气没咽下去，置之不理。
温晴的书迷也不干了，我家大大作家富豪榜上排名第五，名作无数，挂人是季南辞工作室官微干的，正主还没发话，你们这些垃圾算哪根葱？
骂战升级，持续了将近两个月，才因为娱乐圈一对夫妻的出轨事件渐渐平息。
但即便这样，粉丝之间，温晴和季南辞之间，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温晴扒拉两下头发，昨夜和今早的混乱变成心底涌上的无力感，她摸到衣兜里的手机，想起刚才对季南辞的承诺，思考该怎么发道歉微博。瞄到消息提示，是季南辞个站一个颇有影响力的炮姐短毛找她聊天。
温晴用小号帮她写过不少季南辞的文案，两人在网络上关系不错。
当然，前提是她的小号没被人扒出来。
短毛：刀刀在吗？哥哥昨天受伤了，我现在人在国外，群里一点消息都没有，急死我了！
刀刀：等等看工作室发消息吧，应该没大问题。
温晴想起刚才季南辞的笑容，心里沉沉浮浮，低头瞥见短毛的话：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哥哥马上要演温晴的小说了，听说温晴这次要作为编剧之一跟组……哎，我都为他发愁，要和对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过实话说这本小说真的很好看，只要女主演技给力，这戏我觉得能大爆。
短毛又说：男主角季予宸真的很帅呀！我昨晚重温了一遍，代入的全是哥哥的脸！就是不知道女演员能不能演好阿情。
温晴笑了笑，刚打了几个字，笑容忽地顿住。
一些她忽略的细节渐渐浮上来。
昨晚金谭说，季南辞一个月前就在准备入戏了。
书里的男主角季予宸，喜欢叫女主角阿情。
温晴被自己的奇思妙想吓住了，连消息都来不及回，在浏览器的搜索栏里输入“季南辞入戏”几个字，跳出来的新闻不少，多是夸他为戏准备充足，入戏很深之类的，简直是某某角色本人。
温晴手心冒了点汗，心想不可能，季南辞难道脑袋被砸了一下，就入戏了？还分不清现实和小说了？
她惶然无措地站起来走了两圈，忽地听见身边病人护士压着声音的尖叫。一抬头，发现自己居然在妇产科的科室边上，前方几步，季南辞丰神俊朗，看到她时眉头骤松，小心翼翼地叫她：“阿晴。”